小径斜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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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蛋糕

    今天下班以后没有马上回去,打完卡以后在公司门口等着,刚好公司门前有个石椅,就坐下来等老张。老张说他今天生日,特意在附近的蛋糕店定了一个蛋糕,待会过来拿蛋糕,顺便接我们回去吃晚饭。

    没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一声喇叭声,往后一瞧是一辆白色的大众,没一会儿车窗玻璃摇下来,露出了老张那张倨傲的脸。看到他这煞有介事的表情我就不禁想笑,他是把我和阿辉都当成同龄人吗,一脸显摆的表情。

    老张把车子停下,走下来以后就站在我们的公司大楼面前,叉着腰那么看着面前的大楼。

    我和阿辉面面相觑,老张今天不仅穿了一件皮鞋,还在头上抹了发蜡,似乎是要配得上他开的车一般。要知道平时老张在学校都是拖着个皮质凉拖,有时候在冬天都只是在凉鞋里面穿了个袜子而已。头发就更不用说,他算不上就浓密的,但却是众多老师中对飘逸的一位,你甚至可以从他当天早上的发势便可以知道昨晚是压着哪边头发睡的。

    他大概就站了那么五分钟,一动也不动,我走了上去,想去调侃他一下,没想到看到的是他那异乎寻常的认真表情,顿时没有了调侃的心情。

    哪知道他回过头来,露出了那个嬉笑的表情,“怎么啦。”

    “没,看你看得那么投入。”

    “这是我前女友工作的地方。”

    “同一栋楼?”

    “对。”

    “你是不是要去偶遇下。”

    “算了,人家前阵子都结婚了。”老张说着开始往回走,并且招呼我们上车。

    “老张,你这车新买的吗。”上了车以后闻到了一股车载香薰的味道,这味道和康哥的一模一样。

    “跟同事借的。”他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和我们目光相遇,“驾驶证考了有三年了,基本没有摸过车。”

    “那我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阿辉淡淡道,默默系上了安全带。

    “你们要相信老师,我刚才开过来,没发生什么事故。”他旋了一下方向盘,车子在前面路口处转了个180度的大弯,继续开了几百米左右,停了下来。

    我看了一下旁边那家店,写着什么西饼屋,顿时有些无语,这家店就在我们的公司对面,他完全可以叫我们直接走过去,就为了炫耀一下他的车技……

    推开玻璃门以后就是点餐台,点餐台跟玻璃柜展示台连在一起,大约有四米,靠近落地玻璃窗边放了一排的桌椅,中间便是一条过道,走过去一拐弯便是里面的座位区。

    “你好,这是单号,请问我蛋糕做好了吗。”

    “好了,请问你现在就要取走是吗。”

    “呃……”他环顾四周,“可以晚点去吗,我们还想吃点东西。”

    “可以可以,那我们再帮您冰一下。”

    老张要我们看着菜单点两样吃的,我一眼扫过去被这里均价20以上的奶茶吓到了,只是一杯普通的珍珠奶茶,就要18,这里还有很多小吃,主要是糕点和面包类,售价也是20起步,我不知道老高的心有没有在滴血,但他既然带我们进来,想必心里也是有准备,于是学着他点了两样。

    我们当然不会在靠窗边坐着,毕竟现在是下午,斜阳随着那一排落地玻璃照下来,映照在浅木色的桌子上。我们拐弯要进去,看见里面的人不是一般的多,里面的桌子要比外面的桌子更大一些,而且是圆形的,毕竟过道这边不方便摆放那么大的桌子,似乎只有最里面有一两张没有坐人的。

    回过头来,老张已经在靠窗的坐下了,半个身子被晒着,看看我们,“这里好啦,进出方便。”我们于是也坐下来。他把菜单推到我们面前,不时望着窗外的大楼。

    “老张,为啥要冰一下。”

    “里面用的是一些奶油巧克力之类的,要是不冰的话可能容易化。”

    “不马上回去吃吗。”

    “你们来这里吃过吗。”

    “没有。”

    “啊?不是吧,都在这里上班了怎么还能不来见识一下世面。”老张笑哈哈说道,拿起桌上的菜单继续端详起来。

    “我在这里上班越久,我越觉得自己配不上这里。”

    “为啥。”

    “你觉得高级百货的扫地阿姨会觉得她属于那里吗。”

    老张闭上了嘴巴,眼睛继续扫视着,突然看到了桌上的一个扁扁的圆柱形的东西,最上面还有一层半透明的晶状体,于是便抓起来,“这是什么,怎么长得有点像迷你版的地雷。”

    “老师你见过地雷。”阿辉说道,他一直不习惯叫他老张。

    “看纪录片嘛,那什么二战时期,还有中越战争时期的,很多地雷的照片。”

    “会不会是一些餐厅有的那栋闹铃,按一下服务员可以过来。”

    “这也没有可以按的啊。”

    我们几个翻来覆去地看着,都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相视着笑笑。因为隔壁桌已经有人听到了我们的讨论,所以我们只好把它放在桌上。

    没过一会儿那圆柱体就振动了起来,而且最上边那层晶状体还发出了闪烁的红光。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老张有些惊慌地拿起来翻看着。

    “你们点的东西好了。”一个拿着抹布的阿姨说道。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

    用铁勺子把抹茶小布丁蒯了一口,放进嘴里冰冰凉凉的,又喝了一口刚点的杨枝甘露,觉得味道很复杂,也挺好喝,老张笑笑,问我吃不吃得出来里面有什么,我说吃不出来,感觉很多种水果。老张笑笑,又瞧瞧阿辉,问他点的是什么东西。

    “老张,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之前有朋友生日还是订婚啥的,在这里晒了照片,哎呀,看起来挺热闹的,有玫瑰、有蛋糕,我就觉得这里不错。”

    “什么朋友,你同学?”

    他环顾了一下,“但是我之前来问过他,这里没有卖花,蛋糕倒是有,只是还是有一些贵。”

    “跟这奶茶一样?”阿辉问道。

    “这价格在这里其实不算贵,不超过20块的奶茶都不算贵,只是蛋糕,大概比外面的贵了三成。”他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20块能抵我们两顿沙县或者兰州拉面了,我想道。

    “那你还是买了。”

    “是,主要是图片上的蛋糕有些诱人,全是可可,没有那些水果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于是我也买了一个同款,其实我一直喜欢吃甜食的。”

    老高似乎很享受在城区里开车,每开到一个特别一点的建筑他就要跟我们普及一下这里建筑和历史。我甚至怀疑他在故意载着我们兜圈子。从他的口中,我们知道了他之前在广州读大学的时候经常到处乱跑。

    “你看,现在看起来,还是当初老外留下来的建筑有点味道。”

    “剩下的都是新的,看不太到我们传统的一些。”

    “对嘛,对嘛,要是没什么这些殖民时期留下来的建筑,那就单调不少了。”

    “老高,你既然读的是金融专业,当初怎么不去银行。”

    “嗯……”老高思索了一阵,笑道,“觉得银行的工作太闷,太死板,跟那些师兄师姐交流了一下以后,觉得并不是那么的美好,还是想过自由一点的生活吧。”

    “这我赞同。”阿辉说道,“并不是那么的好。”

    “老张,那你和女朋友也就是那时候分手的嘛。”

    他沉吟了一会儿,“不是,那会儿我们还在,一直到我考上研究生,她去送我,我们在新学校的操场上坐了一会儿,她还一直叮嘱这叮嘱那的。”

    “那说明她关心你。”

    “没什么用其实,在大学时候就说过了,但是闲散的生活总是会让人松弛,难以去律己。那些坏习惯就慢慢养成了。”

    “那她呢,她就进了银行了是吗。”

    “是,其实我觉得她也是想继续读的,她很聪明,大学绩点也比我高,我们在操场上,我给她看学生证的时候,她看了许久,说挺好的。”

    “那她怎么不考。”

    “她那会儿没准备,要准备说不定也能考上,家庭条件限制了她。现在想来,后边两人环境相差太大,分开也是不可避免的吧。”

    老张说的环境不同我大抵能体悟得到,因为出来银行实习后确实能感觉工作内容的相差之大,再说现在我们不就是处在一个相当嘈杂的环境之中吗,往窗外看去,尽是车水马龙。然而我想到拨开这些外层的东西,在学校和银行的工作都是一样的沉闷与无聊,沉闷与无聊得无药可救。

    老张在学校里已经是难得不照本宣科的老师,记得他开学第一堂课便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们,所有的PPT都是他自己做的,全部是他领会了课本上所有的知识点以后做的,虽然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地去打磨。

    在课堂上他也尽量地去生动有趣地讲授,然而课堂上依旧有一半的学生在睡觉,或许老张宁愿他们睡觉,因为要是他们起来,要不就是讲话或者玩手机,总归还是会打扰到别人。

    有次下午,阳光就跟任何时候一样灿烂,老张一如既往地给我们讲着课,那些人也一如既往地在那里睡着觉,他缓慢地走下来,一连问了我们几个问题,当然是没有人回答他。其实那天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连问那么多问题,或许是心血来潮什么的,其实之前遇到这种情况他都是自问自答的,然而那天他没有。

    他就站在那里许久,一直到他两边那些睡觉的学生抬起头来奇怪地看着他,以为惹他生气了,在装模作样地托着头坐好,他脸上的表情丰富且奇怪,皱着眉头,一股怅然若失的样子,至今依旧烙印在我的脑海中。

    回到老师宿舍的时候,已经可以听到宿舍里一片爆炒声,我看了一眼,原来是同班另外一个女同学被叫过来了,人直接就在那里炒菜,这女的现在好像在学校实习,不过并不是太熟。我鄙夷地看了老张一眼,心想他就会剥削苦力。

    同时老张宿舍还有一个人,全身黑漆漆的,四十岁出头的年纪。我有些惊讶,教师宿舍一般是一个人一间的,老张这里怎么还窝藏了一个男人。

    里面那个学生忙得热火朝天,但那男的似乎根本不在意,躺在床上看着土味视频。没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女学生,手里拿着菜,这个女的我不认识。原来老张不止叫了一个人,还有人买菜去了。

    他们两个女的在里边炒菜,我们三个男的就扫了下地,还去外面走廊搬了一张桌子,风吹日晒挺久了,上面积了一层的灰,我们只好又擦了一遍。

    “诶诶,底下不用擦,本来就生锈了,再擦要垮掉了。”

    “老张,听说经常有老师在阳台用这张桌子打麻将,是真的吗。”

    “没有的事,别瞎说。”

    我们各自忙着,只有中年男人继续在刷着土味视频。

    没一会儿就可以开吃,大家纷纷聚拢过来。

    “今天谁生日?”那个中年人终于凑过来坐下,手里还握着那个手机,左右瞧了瞧,放在了碗筷的旁边。

    “我啊,二舅。”这话一说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中年人摸着肚子,面色狐疑,“是今天吗。”

    “算了,你吃蛋糕就行了。”

    大家又笑成一团。

    蛋糕我反正是没胃口了,反正在店里已经吃了一块,两个女生的手艺还不错,除了鱼煎得有些微微发焦,她们一边笑一边说不太懂得怎么收汁。其他菜都还行,很有家里的味道。

    我和阿辉并没有和她们交流的欲望,她们看起来也没有,吃到一半她们就开始聊起自己的男朋友,隐隐有些互相攀比。中年人则一直埋头吃着,自己在那喝啤酒,感觉把我们维系在一起的就只有不停絮叨着的老张。

    一会儿参与谈论男朋友和她们实习以后转正的事情,一会儿问问我们感觉饭菜味道如何,一会让那个口中的二舅多吃一点。

    吃完饭以后她们就去洗碗了,阿辉则一起帮他们收垃圾,中年人提着一瓶啤酒不知道走去哪了,我看着他们三个堵在灶台,懒得再掺和进去,于是便走到阳台边老高旁边。

    “要不叫她们走吧。”他回头说道。

    “她们要收拾就让收拾嘛,要不你一个人收到啥时候。”

    他笑了笑,朝天喷出了一口烟。

    “老高,那人真是你二舅啊。”

    “对啊。诶,我说你这人,”他回头看我,“有两个女孩子你不问,直接问个老男人干嘛。你看阿辉,多会把握机会。”

    “额,阿辉只是不想没事做,他那人就那样。”

    “你觉得,我二舅看起来像做什么的。”

    “农民吧。他来这里干嘛。”

    “唉,是他小妹也就是我妈叫他来的,说要我帮他找工作,这不现在正在跟学校领导走关系,看能不能把他招成宿管之类的。”

    “啊?还能这样。”

    “这有啥稀奇的,2栋3栋宿管是夫妻知道吧,那就是学生处处长的叔叔和婶婶来的,这里很多工作人员都是沾亲带故的,你可不要觉得他们好惹。”

    “不会的老高,我门口的保安都不敢惹。”

    “那个可以惹,那个是外包的物业公司,没什么关系的人在里面。”

    “那你安排得了吗。”

    “害,我只是个老师,无权无势,不好办呐,但我妈三天两头打电话来,我还能怎么办,只能是硬着头皮上,慢慢磨呗。”他用手撑着自己的身子,整个头探了出去,半晌以后说道,“应该是能成的,收到消息,之前九栋有宿管离职了,现在就怕其他人,也想塞人进去,要是领导的亲戚那就没办法了。”

    “那老张,祝你好运。”

    “谢谢。”他给我比了个抱拳的手势

    我又想笑,他似乎不知道这个动作很幼稚。“你刚才说我舅是农民,其实他之前在北漂,做群演。”

    “群演?”

    “就是群众演员,他一直幻想着做真正的演员。”

    “后来呢。”

    “后来就这样了,现在四十多,终于认命了。”

    我有些唏嘘地回头看一眼,只看到他在房间里的床上躺着,一手抵在脑后,一手拿着手机在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