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仰，能够借你电脑用下吗。”

    “你要干嘛。”看了三百章小说以后我脑子有点痛，正蒙着被子休息会儿。

    “我要看直播。”

    “你电脑坏了吗。”

    “没，我卖了。”

    “卖了？卖了做啥。”

    “上学期末不是进了一批货嘛，就是那个保温杯。进的太晚了，结果直接就卖不出去。”他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行李箱，盖子没盖上，里面都是黑色的保温杯。“要不要拿一两个去用了。”

    “不，不用了，那咋办。”

    “还能咋办，尾款得给啊，那是从我朋友那进的货，我就把我那电脑卖了。”

    “你说你平时也不存点。”

    “嘿嘿，没事，千金散尽还复来。那我直接拿了。”

    “你拿吧。”

    过了半晌，他说道，“你那3.5毫米的耳机孔用不了吗。”

    “早坏了。”

    “哈？”

    “就不戴耳机呗，有啥大不了，我们都不怕吵。”

    他不情不愿地外放，声音很小，但此时宿舍很安静，我还是听到了一个甜美的声音。

    “那让我们今天唱一首歌送给今天的寿星公——阿祥。”接着便是一阵歌声飘出。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发现屏幕上一个穿着洛丽塔的女孩子正在唱着生日歌。阿祥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今天你生日啊。”

    “嘘。”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身体往旁边挪了挪。我便在他的床上坐了下来。

    女孩唱着，还不时摆出几个俏皮的动作。“再次祝你生日快乐，阿祥，希望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谢谢你一如既往的支持。”

    阿祥在弹幕上说了一串吉利的话，自己祝了自己生日，还刷了几个小礼物过去。这不是我之前那个平台，我不知道这一个礼物是多少钱。

    “我们直播间还有没有过生日的观众啊，有没有在榜大哥或者小姐姐生日的，我给你们唱生日歌。”

    “我没刷过礼物，今天我生日，可以给我唱一首吗。”一个叫做老王正是本人的id发来一个弹幕。

    “操。”阿祥说道。

    “噢，没刷过礼物没关系啊，你想听什么啊，我唱一首给你，只要大哥你以后多来看我直播，记得关注我哦。”

    弹幕上闪现出一个小汽车的礼物。

    “谢谢，谢谢这位老王的大哥，王哥谢谢，王哥谢谢，你还没说想听什么歌。”

    “今天不是我生日，妹子你人挺好，到时候我生日再来找你。”又一个弹幕飘过。

    阿祥睁大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嘴角翘起一个弧度。

    “好的，王哥祝你发财。”

    之后又切进来一个屏幕，画面由一个屏幕变成了两个屏幕，出现了另外一个女孩子，看打扮应该也是一个主播。

    “你好，我叫小雪。”新来的那个女孩子说道，戴着个蓝毛短发，眼睛大大的，似乎是在cos什么角色，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小雪你好，我叫糖糖，今天是抽到了和你pk。”

    “好的好的，多多指教。”糖糖撩了撩头发，似乎没有不自然。

    “那先说好输了的话有什么惩罚。”

    “要不跳舞吧。”

    “不好意思，今天身体不是很舒服，可能跳不了了，我唱歌吧。”

    阿祥冷哼了一声，“明知道糖糖今天来那个，还提出跳舞，这贱人。”

    “人家或许不知道呢。”

    阿祥没有回答我。

    “那好，待会我也唱歌。”糖糖笑道，做出一个比心的动作。

    随着双方pk的开始，两个主播屏幕上方各出现了一条颜色不一样的能量条，随着能量条的占的比例可以看出双方的受欢迎程度。

    伴随着那两条能量条像是拔河般来回拉扯，两个女主播纷纷做出可爱或者有趣的动作。蓝头发的阿雪主要是做出一些可爱的动作，例如眨眼，嘟嘴，以及一些楚楚可怜的神态，糖糖则是站定，做出一套婀娜多姿的舞蹈动作。我看着蓝色和黄色能量条在僵持了一分钟以后蓝色那条占据了更多的位置。

    “家人们，帮帮我。”糖糖嗲声嗲气的声音响起。

    此时屏幕已经开始倒计时的读秒，而两条能量条目前还是蓝色的压住黄色，阿祥此时按了支持，点了一个大烟花，这时候屏幕上弹出来一个扫码。

    阿祥拿出手机扫了一下，这回我看清楚了，要支付三百块。

    “喂，你疯了，你都卖电脑了。”我伸手想去阻拦。

    阿祥猛地拍开了我的手，“我就这一次。”

    扫码成功，糖糖的能量条一瞬间又反超。

    我的手背有些隐隐有些发痛，眼睛紧盯着屏幕，然而此时阿祥却如遭雷击，一秒钟还没有局势居然再次反转，糖糖输掉了。

    “怎么回事，怎么还会输掉。”阿祥声音都有些变了，瞪大眼睛看着屏幕。

    “我也没太看清楚。”我同样也是错愕地看着屏幕，但其实注意力全在阿祥身上。

    “哎哟，他妈的，偏偏在今天搞这种事！”阿祥双手摇晃着床上桌，愤愤地说道。

    阿祥拖动进度条看了刚才的回放，在自己刷出大烟花以后又有两个老哥刷了一个礼物，一个是法拉利，一个是大烟花，黄色能量条此时冲了过去，占了六成的位置。这时候距离pk结束还有不到一秒钟，然而就在这瞬间蓝毛这边刷出来三辆法拉利，最终赢下了胜利。

    阿祥调动鼠标，把刷出三辆法拉利这个画面来回看了几遍。

    “一个法拉利等于几个大烟花。”

    “10个，3000块。”阿祥低声说道，注视着屏幕中微笑着的糖糖，任谁也可以看出此时的微笑很勉强，更多的是眼神里面的委屈。小雪则是不停地鞠躬说着谢谢，同时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

    “我输了。”糖糖拉着长音说道。

    “没事，没事，姐姐你也很厉害。”

    “那我给大家唱首歌吧。”

    阿祥没有听糖糖唱完歌就合上了电脑，嘴里喃喃道，“我真不该跟她说我今天生日的，我真晦气。”同时拍拍我的背，“谢谢你的电脑，下去超市吧，我请你吃东西。”

    我们买了两碗关东煮，又各拿了两个烤肠。

    “今天我来付吧，毕竟你生日。”

    “没事。”他早已把手机放到了付款器前面，“以后你电脑多借我一下。”

    “没问题。”

    我们两个就在便利店门口吃着，看着对面的操场。此时外面黑漆漆的，平时开着一圈的灯因为还没开学只开了一盏孤零零的白灯。我觉得要是夏天的话那簇白灯下肯定会围满了一大群的蚊虫。寒风依旧阵阵呼啸，吹着地上干瘪的落叶纷飞着，在地上发出嘎嘎嘎的摩擦声。我想着再怎么说也是春天了，但这冬天的景象还是迟迟不退去，天一黑温度就会迅速冷下来。手里的热狗有些烫嘴，看过去，阿祥正在看着手机。

    “你都没钱了还给那主播刷礼物。”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提了那么一嘴。

    他笑了笑，“你说糖糖是吗。认识她三年了。”

    “朋友？”

    “算是朋友吧，只是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而已，哈哈。差不多是我来这里读书的时候，她就开始直播了。我还记得，她的第一个直播是去了富士康，一天下来躲在宿舍厕所里偷偷地哭，说没想到打工那么辛苦。”

    “你怎么知道。”

    “她现在第一个直播还在，还没有删，那时候还比较瘦，也没有现在那么白。那时候不觉得有多好看，还有些土土的，但是有一种朴素的美。那个视频直接就火了，直播间很多老哥都鼓励她跑出去，回去读书，做别的什么的，我也是其中一个。”

    “然后就转做视频了？”

    “没有，老哥们的鼓励反而把她劝了下来，说自己不会读书，家里条件也不好，现在需要钱，在富士康待了半年，每次发工资都会拍个视频说拿到多少多少钱了，对家里人来说是一大笔钱。半年后她才回家，慢慢地去做视频。”

    说到这里阿祥笑了出来。

    “你笑啥。”

    “她每个视频我都有看，说真的，一开始真的播的不怎么样，她属于那种拍小视频自说自话就会很自然，但是要是真的直播就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坐在那里干瞪眼。”

    “也是，只能没话找话了。你生日为啥不跟我们说一声，拿个几百块还能够去买个蛋糕。”

    “算了吧。”他笑笑。

    “怎么了，觉得我们不会唱生日歌？”

    “你们唱的不好听。”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我懂了，你就是嫌弃我们。”

    “过啥生日啊这是，搞钱重要。”

    “对，搞钱重要。”

    回到宿舍，阿祥又看起了直播，糖糖正在唱歌，他这回的声音则是开得大了一些，没一会儿一个电话打来，他接起来说了一会儿什么，然后就让我帮忙一起抬一下箱子。

    他那巷子里放满了保温杯，我没有问这行李箱为什么要两个人一起抬，拖出去之后才发现这箱子的两个轮子，一个没了，一个缺了一角。他原本可以硬拖下去，但结果就是那个坏了的轮子会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于是我们只好一人抬一边。我感到有些重，问他里面有多少个杯子，他说估计有一百来个。我看着长长的走廊，不由得叹一口气。下楼的时候一开始我走在上面，感觉整个人差点被这厚重的行李箱拽下去，于是跟阿祥商量下两边抬着一起下，但由于楼道过窄，它这个行李箱又特别大，于是阿祥被挤到了墙上，我则是紧靠着楼梯护栏。往下走的时候，我能听到后背的护栏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9号楼是我们学校最老的宿舍楼，有人说建了20年，有人说40年，学校没建的时候它就在了，是一栋专门给附近施工的农民工住的公寓。后面被学校一并买下来做了宿舍楼，而每次我往下走的时候都会拍两下这楼梯护栏，听着那吱吱呀呀的声音一直往下传并且在这幽暗深邃的楼道中来回传荡就觉得有趣，然而现在我只觉得背脊发凉，生怕这护栏一下子撑不住我整个人便会往下一层乃至更深的地方摔下去。没一会儿手心便出了汗，而阿祥似乎也注意到了我脸色的难看，或许以为是这箱子太重了导致，几次问我用不用休息一会，我嘴上说一次性抬下去最不累，其实心里是想赶紧走下这层楼道。

    最后将行李箱还有我自己安然无恙地抬出到走廊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直起腰来的时候，感觉整个后背都湿透了。外头有一个人穿着一件冲锋衣，头上套着帽子在那里等着我们。我们还没走到跟前他便打量了起我们来，眼泪犀利，我一看他的样子就觉得他是跟阿祥一个类型的人，头脑活络，眼神锐利。

    “都在这儿了吧。”

    “都在这儿了。这箱子你要也可以一并给你了。”

    “不用，我自己也有带箱子来。”他身后那个行李箱不比阿祥的小，两个箱子拉开以后他便将一个个杯子放进他的箱子里面。阿祥则是等着他放完。

    “是不是够数了，没错的话我们就走了。”

    “啊，我没数。”

    “你没数？”阿祥的语调提高了几度，不耐烦地说道，“那你现在数一下。”

    “不用了，差不多是这个数，钱我等会儿转你。”

    “行，走了。”

    阿祥招呼我往回走，我问他是不是亏本卖了，他说小亏了一点，但不多，我问他为什么不攒久一些，到时候再卖出去，至少不会亏本，他说最近的温度可能要上升了，这东西只会越来越不好卖，我笑着说刚才下去吃烤肠的时候发现树上还有枯叶往下掉。他没说话，继续往上走了几步，我的身子又跟那护栏碰了一下，或许是拉链撞到了，发出当的一声，我连忙走到那墙边，靠着墙走。

    他回过头开笑着看着我，我有些困窘，他说你只看到了树上有枯叶往下掉，没有看到有更多新的叶子长了出来。“春天总是会来到的。”他一边往上走，一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