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辉的闹钟七点出头就响起来了，我摸了半天，以为是自己的闹钟响了，才发觉不是。之后就是阿辉的洗漱声，一阵噼啪声，搞得我想睡也睡不着。

    “不是吧，你这是定了要睡还是要起床。”我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在那里穿衣服，在被子里瑟缩了两下，说道。

    “你都在这里那么几天了，不出去找实习吗。”

    “年还没过去吧，不着急的啊。”

    “都十几号了，大哥，快元宵了，还年呢。我都吃了三天泡面了。”

    “我吃了五天了。”我笑着说道，“不是跟你说了，我在的那两个群都是发兼职的，之前以为是实习的，被骗过来了。”

    “这两天呢。”

    “也差不多，没注意看。不过这个时候，没什么好实习的，不如耐心等等。”

    “那行吧，我先去派个传单了，已经口袋空空。”

    “去哪里派。”我的眼睛一下子睁开来。

    “珠江新城，要不要一起去，他大概缺15个人。”

    “要这么多。”

    “对，地产公司来的，还包午饭。”

    我又想起了眼镜男那时候说的，他在地产公司实习的情况。

    “这么好。”

    “对，要不要一起去。”

    “算了，阿丹下午要来。”

    “今天？”

    “对啊。”

    “那很奇怪啊。”

    “有什么可奇怪的。”

    “她要是想来的话可以前两天来，或者晚点，过两天就是元宵了。”

    “我怎么知道她怎么想的。”

    他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不说了，先走了。”

    “拜。”

    我起身到阳台洗漱，在牙刷上挤满了牙膏，塞进充满苦味的口腔里，缓慢地刷洗起来。我注视着阳台外的同往门口的马路，现在还是空无一人。

    我仍旧注视着，口腔里的泡沫越来越多，薄荷的味道溢过了口腔，缓缓蔓延过大脑，这或许是我令自己清醒的一个手段。我一动不动，嘴巴终于容纳不了过多的泡沫，开始不停地掉落下来。

    一滴一滴，掉在了地上、我的脚上，这会儿我终于看到有一个人从楼道口走出来，穿着一双运动鞋，保持着自己独有的步伐，一直往校门口走去。

    “呕”的一声，我再也忍受不住，整个身子趴在了洗漱台上把嘴里的泡沫都呕了出来。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往嘴里不停的灌着水，那股薄荷味再次被激发。

    下次再也不挤那么多牙膏了。

    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继续直播起来。500粉丝的新鲜感这几天已经过去，一开始的时候的确多了一些互动的人，粉丝数也增长到了510个。

    慢慢地我发现弹幕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多，这500个粉丝并不是时时刻刻会看你直播，要是你白天播，一般是三四十人看，要是晚上，一般是五六十人，最多的时候，总共有100个人在我直播间，也就是充值的第二个晚上。

    然而那也是我直播间的巅峰人数，自从那晚以后，直播间人数最多便没有超过60个人，弹幕却只有寥寥几条，基本上也就是发一些晚上好，好厉害之类的……刷礼物什么的更是见所未见，为了吸引他们刷礼物，我还自己注册小号给自己刷了一个三块钱的糖果，结果那就是那晚唯一的礼物。

    至于说增长的粉丝，我不知道是被我自己吸引来的还是被那些粉丝数量吸引来的。

    播了两个小时，我便播不下去了，房间数总共15个人，互动了半天半条弹幕也没有。我看着这510个粉丝，无奈地背靠在椅子上，关掉了屏幕。

    我又打开了那个客服网页。

    “你好，请问我之前购买的500个粉丝能退掉吗。”

    “你好，抱歉哦，虚拟产品不接受退款的。”

    “我可以退一半吗，你把我粉丝全部清零都没关系的。”

    “你好，不好意思哦，虚拟产品一旦交易不接受退款的。”

    “但是你们这粉丝不给力啊，我直播了半天，在线人数不到一半，有时候甚至不到十分之一，礼物也一毛钱都没刷。”

    “亲，粉丝们不一定会时时刻刻在看直播的哦，请你体谅哦，或许你可以转换下内容，粉丝说不定会更感兴趣哦。”

    “我转了，我换了三个游戏。”

    “主播有没有尝试下生活类的视频呢。”

    “生活类的，我不会做。”

    “主播这里有款产品适合你哦。”他发来一个链接。

    “你这不是让我再买500粉丝吗！”我的怒气一下子上了起来。

    “不是的，这是基于您已经购买了500粉丝套餐的增强版，再买500个高活跃粉丝，我们将为您提供咨询服务，您可以把您的视频发给我们，我们有专人给您提供意见，改进您直播的质量。我们还提供素材包，可以指导您直播的内容，就像刚才说的生活类直播一样。”

    “就像公司的支持一样？”我眼前一亮。

    “对的，很多公司也是来我们这里购买服务的。”

    “让我考虑一下吧。”

    “好的，刚刚给你发了个主播成长图，这是购买了我们一千粉丝包以后主播的成长情况。”

    我点进去一看，那个表格里有二十个主播的名字，基本上三个月之内最高的可以从零达到50多万粉丝，最低的也有12万粉丝。

    “你们确定我三个月内最低可以达到12万粉丝吗。”

    “确定的。或许是11万，或许是10万，差不多的哦。”

    “我再考虑下。”

    “好的。”

    我往楼下走去，此时前几天见不到的宿管大叔已经上班。我见到他打了个招呼，他也跟我打了个招呼。

    “出去啊。”

    “是啊，出去逛逛。”

    “什么时候来的啊。”

    “昨天，昨天来的。”

    “噢，我也是。”

    下了台阶，看到阿丹穿着新风衣站在长廊上，身后还背着一个皮质黑色书包。我注意到她的短发似乎长了一些，看来过年期间并没有剪。

    我走过去，她依旧微微低着头，脚上踏着黑色皮鞋，轻轻踢着地面的不知道什么。

    “你来啦。”我笑嘻嘻地走了过去。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微微低下头，双脚并在一起不动了。她的刘海已经可以把眼睛遮住。

    “怎么啦。”我拉住她的手。

    她没有挣开我的手，也没有握紧，软绵绵的，像是睡着了的人的手一般。

    我抱住了她，双手搭在她后背的书包背带上。她也轻轻抱着我，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没有带行李箱吗。”

    “带了。”

    “拿回宿舍了吗。”

    “嗯。”

    “书包怎么没有拿回去。”

    一阵沉默。我就像在问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为什么打架一样，没有回应。

    “书包怎么不放回去。”我看着她的脸，笑着问道。

    “忘了。”她又把头搭在我的肩膀上。

    “很累吗。”

    她摇摇头。

    “要上去我宿舍吗。”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洗发露香味，我问到。

    她摇摇头。

    “不上去？”

    “嗯。”

    “在学校走走好吗。”

    “好。”

    我牵着她的手在学校里面的长廊走着，这条长廊可谓是学校的风景线，一直绵延着，从学校的侧门一直通往学校的女生宿舍楼。我们男生宿舍靠近侧门，集中于学校的南边。而女生宿舍楼则集中在最北边的那几栋。

    长廊每隔几米就有石凳子，除此以外还能头顶还有玻璃石板能挡雨，上面每隔几米就有几个挂灯，晚上的时候灯光全部亮起，在黑暗的学校中就像一条闪亮的丝带。

    我牵着阿丹的手往北苑走着。她的手慢慢变得暖和起来，也柔软有力了许多。南苑和北苑是靠一个长长的石阶相联系，总体来说北苑的地势要更低一些，长长的台阶蔓延而下，要是下雨的话，你便能看到一面流动的雨幕，像是在动，又没有在动，那些跨阶而下的水花，像是凝结在了一起，仿佛怎么也冲不尽这些坚硬灰色的石阶。有时候我们去北苑下课，便一路紧张地跑下去，害怕跌倒，她们有时候过来南苑上课，一趟下来，便气喘吁吁。此时我牵着阿丹的手往下走，头上的大树遮蔽住了阳光，只有最下面的台阶上被两三道光束铺盖着。我从没想象过有天我会牵着女生的手经过这台阶走到那无人的校园里面。

    北苑的场地更宽阔，建筑的气势也更大气。两边都是林荫道，我们往前走着，阳光在我们身上暖烘烘的，然而迎面吹来的风却冷飕飕的，这便是广州的春季。

    “吃饭了吗，要不要去吃饭。”

    “吃了。”

    走到她宿舍的半路上，我们在一张石椅上坐了下来。石椅上挂满了树叶，我弯下腰把那些树叶挑走，他站在一边，呆呆地看，我又想起了在工厂那张石椅。

    “阿辉今天还说，你今天回来很奇怪。”我拉着他的手，一只脚在石椅上摇晃着。

    “奇怪什么。”

    “他说要么你就早点回来，要么你就过完元宵回来。”

    “元宵怎么了。”

    “我们那里有花灯，到时候街上一片敞亮，你们那里呢。”

    “也有的，我小的时候跟着我妈去看过。他们说是游花灯。我们那里还有一条河，那天晚上河上会有一条船，上面挂满了花灯。黑漆漆的空气还有河水上面有黄色的花灯，我感觉只要有灯光在，那水再漆黑，也是温暖的。如果没有灯，我就觉得那水异常的寒冷。”

    “是啊，河上的灯船吗，想想就好看。你今年怎么不留在那里看。”

    她把头倚在我的肩膀上，眼睛直直看着前方。“年年都看，没意思。再说，在家我妈老是要逼我做事。”

    “逼你做什么。”

    她又是沉默了一会儿，“老是让我吃剩菜。”

    我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你知道吗，我现在想吃还没得吃，整天吃泡面。过年的剩菜现在对我来说就是珍馐美味。”

    “你这几天都在忙什么。”忽然话锋一转，她侧过脸问道。

    “额，大多数时间都在发呆，现在也搞搞直播，这两天一直讲，喉咙都有些痛了。”

    “播什么。”她似乎不关心我喉咙的问题，小声说道。

    “就是一些游戏，现在粉丝不多，也在找一些办法提升粉丝数量。”

    “怎么提升。”她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般提问道。

    “提升就只能靠播更好的内容，我现在也算是刚入门嘛，只能是边播边改，不断提高视频的质量，好在粉丝现在也在慢慢增长了。”

    “是啊，你是大忙人。”她摸着自己的膝盖，说道。

    我有些哑口，看着她笑了笑，“我不算什么大忙人。”

    “你算，你怎么不算，要不就是你手机欠费，两天，打过去三个电话都没回。”

    “我不是……我一开始打算回的，后面直播了，就忘了。”

    “直播完了呢。”

    “完了我又在琢磨哪里做的不好，做得不对，然后就给忘了。这两天我老在琢磨这事。”

    她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呆呆地望着前面。

    “不好意思啦，是我的不对。”我伸手去拉她的手，刚牵住还没两秒钟。她倏地一下就缩了回去，我愣了愣，想再去牵，想了想还是作罢。

    我没再说话，她也没再说话，我们两个人一起望着前面，只不过我不知道她望的是什么，而我望的是操场，但我心中想的却是她来这里的原因。操场空无一人，白天更不会有人在跑步，虽然现在正值春初，却还残留着冬季的寒冷，自觉来到操场运动的人就更少了。冬天已经过去，但是一股无形的寒气依旧压制着这自然，花草树木属于半醒不醒之中，或许它们依旧感到寒冷。

    我沉默着，有些在意她刚才的动作，想着她应该会再开口，果不其然，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她缓缓说道，“阿玲前几天联系不上了。”

    “是吗，那怎么办。”

    “可能是彻底不想跟我们联系了吧，之前电话还是能够打得通的，天天听我埋怨，现在不想再听了吧。”

    “她那里情况怎样。”

    “她说找到阿斌了，那是他老家，阿斌家里人让她先住在那里了。”

    “你也别管了，那是她自己的决定，她下定决心了，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的。”

    “我也在想，要是她在那里能过得开心，也算是好的了。”

    “或许吧，但是当初阿斌一声不吭地就离开，我感觉他是不想负责。”

    “但现在找到了，他也让她留下来，说孩子生下来后两个人再出去打工。”

    “那也不是自愿的啊，我感觉应该是他家里人施压的，他自己说不定还会逃。”

    “你会觉得阿玲很丢份吗。”

    “什么，我不知道。”我看了一眼操场，这会儿有个人穿着短袖拍着球过来了。“要是我的话就不会去找。”

    “是吧，我们女生总是这样，太被动了不行，太主动了又会被人说。”

    我看了她一眼，想笑又不敢笑，握住了她的手，“谢谢你过来找我。”

    她依旧没有看我，只是没有把手抽走。“还是别了，到时候电话打过去人家都嫌烦的。”说完她像是要把手抽回去似的，只不过这次我已经握住了。

    “我下次一定接你电话，再也不会不接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我感觉她的手掌变得软乎乎的。

    “我这两天都睡不着。”她又淡淡地说道。

    “真的吗。”

    她点点头，“还差点去找以前的药来吃。”

    “什么药。”

    “一些助眠的，感觉翻来覆去睡不着，反正就是觉得难受。”她的眼睛居然有些微微发红，感觉她的手指在微微抠着我的手掌。

    我抱住她，觉得她有些在故弄玄虚，然而这令我对她更喜欢了些，“我答应你，以后不方便接的话直播完就打回给你。”

    她趴在我后背吸着鼻子，听起来像是感冒了，“那天真的是我妈带我去的，一开始我还问她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没事，父母也有父母的想法，有时候不一定是坏的。”

    “就是坏的，她凭什么替我拿主意，我现在什么都不想。”

    我轻抚着她的背。“那个男的怎样。”

    “不知道，我没有理他。”

    “没事，你就说说，他条件是怎样的，让我知道你妈干啥那么热情。”

    “就是工作比较好，本科毕业，然后现在在市中心工作。”

    “广州市中心？”

    “对，我上次跟你说过了，听说赚了不少钱，差不多要买房了，所以我妈才那么主动。那男的还没我高。”

    “买个房有什么了不起，人生在世，总归会有一套房的。”

    “反正她们就说的很厉害……那男的看我出来了以为我也有那意思，今天还说约我一起去骑行，我说我已经来广州了。”

    “这天气骑行，亏他想的出来，冻死人。你觉得他是不是油的要死。”

    “嗯……是有点。”

    “这些人就是这样，在社会上赚了点钱以后就以为自己是钻石王老五。”

    “他还说自己在市中心吃了很多店，还一个劲地问我吃没吃过，真的是，我都说学校在白云了，怎么去吃，他还说以后要带我去市中心吃，叫我去那边找个实习。”

    我觉得全身都有些燥热起来，深深吸了几口气。

    “没事的，就当是多认识了个人。我们还没毕业，现在看那些已经出去的人，就会觉得他们很厉害，等过两年经过奋斗，我们还不是会跟他们一样。”

    阿丹咧开嘴笑着看着我，似乎很开心我能说出这些话。

    “你知道吗，我现在在做主播，已经有五百多个粉丝了。”

    “真的吗。”

    “下一步我会更加长时间地去播，还会切换多种风格。”

    “以后你会当个主播吗。”

    “有这个打算，主播的话就不用去面试啥的，待在家里也挺舒服的。”

    “那你加油，我听说这行挺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