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凤传奇之紫竹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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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章 廣哉六方

    紫孝的最西端-富州射雁關,與西邊極地-哀鳳雪域,兩地之間的數千里廣袤,便是十六年前,被稱為‘清落’的一片土地。

    當年,清洛的六大部落,成盟,奉玉邪王為首。清落,自此改名為‘六方’。

    六方六大部落,物產不同,民風各異:-

    東北的千樹部,有浩瀚林海。

    東面的忽如部,牧場糧倉。

    東南的羅暮部,礦石寶藏。

    西南的胡天部,寒地珍獸。

    西面的狐求部,漁樵澤國。

    西北的北風部,牛馬草場。

    六部,立下生死與共的歃血誓言,一起拱衛六方的京師-墨池。

    墨池,六方之淵藪,火神教之聖都。玉邪王,以及六部首領的執政金殿,也在此數。

    玉邪王,火神之子,神秘出現後,團結各族,與大酋共同治國,整肅部落之間的擄掠屠戮。十餘載後,移風易俗,諸部清平,以致紫孝在清洛的眾多屬國,紛紛投誠。

    墨池,在彷彿無盡無休的邊界之爭中,已起了與鹿都分庭抗禮之勢。

    *

    六大部落之一的羅暮部,與紫孝西府的夜,富兩州接壤。

    易無待,謝子燕,以及流沙幫幫眾,為了運回瘟疫的草藥,在夜州邊境一處荒蕪之地,進入羅暮。他們的目的地,是西北方向三百里的霧山。

    兩國邊境的風景變化不大,直到谷添丁指向遠方蒼莽,道出那便是霧山,易無待,謝子燕等人方知他們一行人,離國已久。

    ‘苦竹肉和紫芝都是菌,一個皮薄,一個皮厚,生在霧山深谷的枯樹樹幹內。只有那裡的採藥人,訓練出來的狗,才能找到長藥的樹幹,十分神奇。’

    ‘七步螣蛇’谷添丁,滔滔不絕地介紹完六方,又開始介紹霧山。

    ‘那裡還有溫泉吧!’謝子燕突然的一句,引來谷添丁和易無憂的目光。

    ‘謝公子來過霧山?’谷添丁微詫道:‘我還真不知道,那裡有溫泉!’

    ‘只是聽聞。’謝子燕搖搖頭,眼前浮現少女灑脫妍麗的容貌。

    幾月前,在慶州的秋獼.......

    ‘嗯。谷外的洛水一融冰,兩岸的草地就會開滿不知名的小花,百姓都去踏青,和不認識的人一起喝羊奶甜茶。五月,城中有紀念英雄的燈節......大雪一停,人人都會穿上家中最好的皮裘,戴最好看的瑪瑙銀飾,去參加谷中的火神教歌會,一起跳響足舞祈福,跳累了就到霧山上的溫泉休息。’

    ‘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去?’

    ‘謝子燕,我喜歡你。’

    ‘你喜歡我嗎?’

    ‘我知道了。’

    那個高挑少女的清脆悅耳聲音,彷彿在耳邊,謝子燕的心神,隨之蕩漾。她在宮中,不知是否安好......

    ‘霧山很大,沿著北山腳,不足百里,會到洛水,逆流而上,很快就能看到小榆谷。小榆谷,你們知道嗎?’谷添丁爽朗的笑聲,打斷謝子燕的回憶:‘我們紫孝西邊最大的屬國-榆城,就在那裡。可惜,這次我們走得急。下次再去找溫泉,把阿松也帶上。他身子骨虛寒,浸浸溫湯,應該會好些。’

    易無待尋思片刻,憾道:‘只是戰事正濃,邊關不知何時重開。’

    言下之意,他們總不能為了溫泉,再次犯禁,私自出關。

    ‘易公子不必擔心。聽說鎮國公的二十萬大軍,已集結小榆谷,只等糧草湊夠,就會向墨池出發!到時候戰線到了六方腹部-墨池那邊,我們這裡的邊關自然會再開。’谷添丁想起近日聽到的戰事,不由談及。

    原來,太尉夏侯長靈,自明堂論戰後,得紫華庭受命,為便宜西征,此刻掌握紫孝西府的所有戍兵,有權向西府三州城郡,徵兵收糧。易無待一行人,一路已遠遠地看到數隊從夜州奉檄,前往小榆谷的千人戍兵。值得慶幸的是,他們並沒有見到徵糧官。

    也是,夜州荒年,眾所周知,實在吐不出一粒多餘的米粟。

    ‘六方裡面,正下大雪呢!墨池的路,可不好走!我估計,鎮國公要等雪停了,再出發。所以要等開關,怕還有一段時日。’谷添丁的一名手下接道:‘唉,城關不開,邊境百姓的日子不會好過啊。’

    ‘富州還有幾個關口還開著,聽說是為了運糧,也順便讓逗留境外的人回來。’另一名手下道。

    ‘嘿,走的人,比回來的人多!在忽如放牧的卓郎族,都不肯回來!’一人笑道。

    ‘那是因為關內的糧食,都徵沒了!回來,餓死嗎?還不如拿著口糧,躲在關外,只要熬過這個冬天,再回來,才能過活!’有人感嘆道:‘鎮國公這戰,應該打很久,玉邪不好對付啊!’

    ‘聽說玉邪王是什麼火神的兒子,是個長不大的小娃娃。’有人道。

    ‘長不大,那不是妖精嗎?’

    ‘火神之子,本就不是人。他手下的三大兇將,也不是人,都是妖魔鬼怪!’

    ‘對,我也聽說了。好像是叫朱厭,天吳,鶡鳥。玉邪王只要念一下咒語,朱厭會變化成一丈高的白猿,天吳變成有十條尾巴的斑斕大虎,鶡鳥是一隻啄食人頭的大鳥!他們會騰雲駕霧,殺敵破陣!’

    ‘哈哈,那不是一個娃娃,領著一群怪獸嘛?’

    ‘別忘了,還有狼!玉邪王,出入都有狼衛。傳聞,他自己就可以化身為狼,是六方的狼王!’

    眾人越說越玄乎。谷添丁皺眉道:‘別瞎說!編出來嚇唬小鬼頭的,你們都信?他們要是妖怪,鎮國公的倚天鐵甲,御風飛騎,就是去收服他們的天兵天將!’

    見首領不爽快,手下們立即噤聲。

    易,謝兩位少年,卻聽得心嚮往之,隱隱興奮,希望他們說下去。緣因兩人身在六方,離以往傳聞中的風雲人物,又近一步。鎮國公夏侯長靈的威風,在鹿都曾窺見一斑。不知他的對手,被稱為六方狼王的玉邪王,又是何等風采?

    *

    縱向看來,富州夾在簡州之下,夜州之上,乃西府三州之首。

    它地域遼闊,人煙浩穰,西面是六方的忽如,羅暮部,東面是九州之樞,鹿州。

    接近忽如的邊疆,是大片的荒野草場,多是游牧族群。而接近鹿州的內陸,則山明水秀,農耕人家。東,西兩半,迥然不同。

    唯一普遍的,是此地自古戰事不斷,百姓習慣鐵馬金戈,尚武成風,多慷慨豪放之士。

    有諺言為證:-

    三歲執尺犬邊麾,皓首握炭馬上飛!

    它的首府,乃邊境重鎮,達日城。

    達日城。

    大寒最後兩日是歲末,大小除夕,是城中一年最為熱鬧的時候。

    邊疆與內陸的風俗交融,以致富州的年節膳食,與九州其它地方皆有所不同。

    有用糯米,小麥,白飴和酥油烤的烙餅。有把肥羊碎片,以及青稞糊,一起燙熟的‘撥蚪兒’湯。還有用棗泥,蓮心,山楂等八種食物,蒸黃粱米而成的八寶飯。

    大街小巷上,有獅蠻,相撲,拖鉤之戲。家中做五彩小幡,或簪於頭上,或繫於樹下。大除夕之夜,更有爆竹辟邪。

    雖然西征的烽火熊熊,城內外厲兵秣馬,一片蕭殺。年關的兩日,也少不了喜慶氣氛。坊間人人忙著饋問親友,雖餘糧不多,但仍會設宴守歲,迎接立春。

    城樓上的晨鼓方興,城中某處小山林中,燈火通明,熙熙攘攘。日出即散的‘鬼市’,開張了。

    鬼市中,一間老舊陶坊內,刑秋握著馬鞭,五指發青,盯著對面座榻上的那個男子。男子大腹便便,腳邊跪著一位身材凹凸的妙齡少女。

    少女梳著卓郎族的多辮髮式,身前雙手被麻繩捆著,表情木然。男子一手拿著烙餅,一手在少女的衣襟下進進出出,嘴邊掛著猥瑣的笑容。

    ‘鬼市子裡,沒有比我這裡更好的奴隸了!沒有三百錢,就別談。’男子大聲嚼著烙餅,滿嘴油膩:‘倒不如我們都早點回家,做‘撥蚪兒’過節!’

    ‘夜貓!你就不能讓我一回?我這一走,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這次,就當作我們做了那麼久買賣的人情?’刑秋踢了踢腳上的皮靴,把上面的雪抖下,似乎漫不經意地道。

    她一身火紅皮衣,髮髻與少女相似,只是多了幾條彩幡。白銀腰帶上,綴滿瑪瑙,貝串,銅鈴,還有一把月亮彎刀,鋒芒懾人。裝飾不奢不寡,俏麗不失颯爽。

    被喚作‘夜貓’的肥胖男子,眉頭一皺:‘說起這個,仗都要打到你們門口了,墨池還會有人買奴?’

    ‘打仗是打仗,日子是日子!一口價,二百錢。’刑秋站起,一副欲要離開的樣子,看著夜貓,道:‘再說一遍,我這次,要把你手上的,全買了!’

    ‘什麼?’夜貓詫道:‘五十人,你都要?’

    刑秋點頭:‘一萬錢,我後日送來。如何,早點談定,像你說的那樣,早點回家吃撥蚪兒?’

    夜貓一口吞下剩餘的烙餅,抹了抹唇邊的油,咧著嘴笑:‘你全要的話,又逢年節,就讓你一個人情吧!’

    ‘三成訂金,午後送來!’刑秋此刻心中才鬆了口氣,嫣然一笑,轉身離開。

    經過門口時,一座土窯後傳來一陣劈裡啪啦的響聲。只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跌跌撞撞地往外衝,踢碎瓶罐無數。女子身後,有一人正揮舞著鞭子,追趕而來。女子身材高挑,在刑秋腳下不遠處,踉蹌倒下,又把一地陶坏,盡數壓壞!

    追逐之人趕來,無情抽打。女子抱頭,嗷嗷大叫。

    那聲音,著實熟悉!刑秋腳步一停。

    ‘叫你逃!’揮鞭的人罵道:‘叫你逃!他娘的,把老子的酒興,都攪和了!’

    鞭子即將再次落在那具顫抖的身軀上,突然一滯,定在半空。

    竟是刑秋抓住了鞭子。她冷冷道:‘我已把她買下,不是你可以任意打的!’說著,推開執鞭之人,蹲下撥開女子臉上的頭髮。看到那鼻青臉腫的五官時,全身一震,如被電擊!

    夜貓懶洋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這人,可不是那五十人奴隸之一。’

    ‘要多少錢?’刑秋不假思索道:‘我現在就帶人走!’

    夜貓不由一愣。

    *

    南宮化羽睜開眼睛,感受到包裹身體的鬆軟毛毯。酸痛的四肢,一陣酥麻。

    房間十分溫暖,乾淨。除了火爐,床榻,別無它物。沒有銅鏡,他也就看不見,自己如今的瘦弱憔悴,已彷彿變成另外一人。

    房外隱隱傳來嬉笑喧鬧。昏迷中,已有人為他梳洗換衣。他聽了外面的聲音一會兒,仍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便掙扎下床,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到門口,打開房門。

    呀的一聲,門開。廊下少女,一手端著熱湯,一手準備開門,停在了半空。

    對視的一刻,藏不住的一絲嬌怯,浮上少女吹彈可破的雙頰。

    ‘是你!’南宮化羽又驚又喜,脫口而出:‘你是那個,什麼......雲中仙女......那個名字是什麼來著......’

    最近的他,不但內力凝滯,動作遲鈍,還常常記憶模糊。正因如此,被人販子從簡州帶到富州的半月中,幾次逃走都被抓回來,每遭毒打,每況愈下。

    刑秋見狀,心頭揪了一下,徑直走進房間。經過南宮化羽身邊時,語氣平靜道:-

    ‘刑.秋。我是刑秋!’

    ‘南宮世子,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