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净的头埋在枕头里，闷声问道：“姐姐不好奇我来自哪里吗？”

    宝钗随意问道：“你来自哪里？”

    明净忽然坐起身，转身认真看着她，“苗疆，我来自苗疆。”

    宝钗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趴回去，干什么突然起来。”

    明净看着她的眼眸道：“你不好奇吗？”

    宝钗无奈道：“萧令仪用的胭脂虫你给的？”

    明净沉默了一会道：“不是，是另一个人给的。”

    “那看来你们苗疆到中院来的人还挺多。”

    “没有的，我是被人弄过来的。”

    宝钗推了一下明净的肩膀道：“趴下，上药呢。”

    “…哦。”

    明净乖乖的重新趴下。

    宝钗一边上药一边问道：“你家里人呢？”

    “他们都不是人。”

    宝钗有些惊诧，“什么？”

    “他们拿活人养蛊，炼毒，亲生子女都不放过。”

    “那确实是称得上不是人。”

    “我们家要出一个圣女，否则全家都要死，所以没办法，就让我装扮成女子模样，不让我说话。”

    “圣女是干什么的？”

    “祭祀用的活人罢了，所以我才免了被用来炼毒养蛊。”

    “听起来，那个地方还真是可怕啊。”

    “就是很可怕啊。还好遇到姐姐了。”

    明净抓着宝钗的袖子，眸色加深，他陷在深渊里太久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抓得住的光了。

    大约是他太久没有好好的休息了，他攥着宝钗的衣袖，渐渐的昏睡过去。

    宝钗给明净上完药才发现少年沉沉的睡了过去，她轻轻的收起药箱，给少年盖好被子。她起身想走时却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拉住了，用力抽走肯定要把他弄醒。

    宝钗慢慢的靠在另一边，看着天花板发呆。

    摆烂了摆烂了。

    天色渐歇，小雪纷飞，覆盖了世人能看见的整片天地。

    百灵进来点灯，开门的声音猛地惊醒了明净。

    百灵不满道：“这小孩真是不懂规矩。”

    宝钗摇摇头，“无妨。”

    明净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手里还抓着宝钗的衣角，小心的拉了拉，“我是不是耽误姐姐做事了？”

    百灵自觉点上蜡烛和添换火炉中的煤炭，宝钗示意明净把衣服穿好，“没有，只是有些问题必须问你，你如实告诉我就好了。”

    明净乖巧点头，“好。”

    “井底那些死去的女孩子是怎么来的？”

    明净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都是流民，今年的天灾频发，西北干旱，西南洪灾，两地的百姓过不下去了就往中原以南的这些富庶的地方跑。她们有的是直接被拐过来的，有的是骗来的，也有买来的。”

    “你怎么知道是流民？”

    明净眼中闪过一丝阴沉，很快就回复了原来的天真和胆怯，“我和其中一些女孩子聊过。”

    “那你是怎么来的？”

    “逃出来的，混在流民里，后来就被直接打晕拐来了。

    “给萧令仪胭脂虫的人你认识吗？”

    “…认识。”

    “你的族人？”

    “是。”

    “男子还是女子？”

    “男子，是萧令仪私养的一个男宠。”

    “此时可在靖王府里？”

    “…我，我不知道，应该是吧。”

    明净抓着宝钗的手臂，“我真的不知道他的具体下落，只有他去那个井里挑人制药的时候我才能见到他，旁的他也不会告诉我了。”

    宝钗看着明净的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样七零八落的掉，安慰道：“没事，我信你。”

    红缨推门而入道：“姑娘，绿蛛让人传话来说老爷已经回府里去了，还派人找您。”

    宝钗拍拍明净的脑袋瓜，“时候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你太瘦了，要好好吃饭。”

    明净拉着宝钗依依不舍道：“那姐姐明天还来吗？”

    “来，明天还给你带城南的枣花糕。”

    “枣花糕？”

    “嗯嗯，是一个很好吃的糕点。”

    红缨忍不住催促道：“姑娘快点，我们该走了。”

    宝钗从明净的手里拉走皱巴巴的袖子快步出门，红缨和百灵紧跟其后，谁都没有注意到明净眼中的意味深长以及落在红缨身上的恶意。

    明净的目光停留在禁闭的大门上，白皙的手腕上有一截乌色的蛇尾若隐若现。

    “姐姐……下次会让你陪我更久一点的。”

    宝钗一路小跑，快到薛府时看见了薛父和萧封玉以及他的侍卫，一群人在乌泱泱的聚在门口。

    宝钗迅速躲在一个大柱子后面小心点探出头去看，她不可否认她最近确实在躲着萧封玉，萧封玉似乎也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也并不主动来找她。

    薛父向萧封玉作了个揖，萧封玉回礼后直接潇洒的反身上马，带着侍卫向城门口飞奔而去。

    宝钗看着萧封玉从她眼前擦过，她藏在人群里背过身体，垂着眸子假装不认识。

    萧封玉仅往旁边看了一眼就认出宝钗藏在人群里的身影，她低着头背对着他。

    萧封玉收起心底翻涌的失落，快速的冲向城门口。

    薛父带着人还没进府就看见宝钗远远的走回来，“你院里的丫头不是说你乏了在休息吗？怎么跑到外头去了？”

    宝钗低着头闷闷道：“外出有点事情，是我让她们那么说的。是有什么急事吗？”

    薛父叹了一口气道：“没什么事，就是九殿下要回京了，这一趟回去也不知道下一次来金陵是什么时候，想着同你交好，又想着你前一阵又病了，所以特地来看看你的病好了没以及特地来同你辞行的。九殿下帮了薛家好大一个忙，你也不让人请殿下到府上来吃顿饭。”

    “您都不亲自下拜帖请人家，我请，我哪里请的来？”

    薛父冷哼一声，“你少给我在这瞎扯，别以为为父看不出来，你俩吵架了。”

    宝钗一顿，否认三连，“不是，没有，怎么可能。”

    薛父瞧了瞧他闺女眸中藏不住的失落和纠结，摇着脑袋走在宝钗前面，“现在的小孩子啊，动不动就吵架闹别扭，闹别扭还喜欢不说话，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