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封玉没说话，想着刚刚瞧见宝钗在昏迷中无意识的呢喃着“宝玉”二字，胸口是说不出来的烦闷。

    他这才走了多久，宝钗心里就多了一个濒死还心心念念的宝玉。

    红缨和百灵对视一眼，两人齐齐上前，“还请公子出去罢，等姑娘醒了，自然会亲自登门拜谢。”

    萧封玉闷着气，转身离开。

    宝钗的病一直拖到了冬月中旬才渐渐好转，而萧封玉在那一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薛府。

    腊月将至，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过年用的物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为自己一年的勤奋劳动所获得的东西而欣慰。

    宝钗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着热茶，享受着片刻的闲暇。

    一滴冰冷落在宝钗手背上，她认真的看去，是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

    她抬头看向灰蒙的天空，又瞧瞧四周慢慢覆盖上的一片雪白。雪花慢慢的落下，落在树枝上，落在她的茶杯里，也落在她的眼睫上，落进了她的眼里。

    薛蟠这一段时间长大稳重了很多，薛父也着手教他接手薛家的生意，年关将至，他更是每日都忙的脚不沾地。

    城南郊外的小树林里，萧封玉的剑上染的血还没散去热气，他冷漠的看着地上一地的黑衣人。

    十二跪在地上回禀消息，“靖王乔装打扮出城了，往城东方向去了。”

    萧封玉的脸色比冰块还冷硬上更多，“追。”

    宝钗看了一会雪落，就反身回到房间换了一身银色男装。她将长发束起，用脂粉遮住耳朵上的耳洞。

    红缨和百灵也都换上了一身劲装，一红一白的跟在宝钗身后。

    宝钗悄悄的从后门出府，一路到了明月阁。

    那日她救下的女孩被十九送到了这里，后来她一直病到现在，也没有过问这姑娘的现状。

    薛蟠不在时，明月阁就交由宝钗的另一个贴身丫鬟云娘子打理。

    云娘子将宝钗带到顶楼的一处暗阁，宝钗好奇的打量着，并不着急询问。

    云娘子引着宝钗坐下，执起水壶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姑娘今日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宝钗打量着房间的陈设，想起云娘子刚刚推了走廊尽头的一面大铜镜就把她们引到这里来，“这个屋子是谁设计的？”

    “大爷设计的，大爷说姑娘偶尔过来，在其他房间都多少有些不合适，这里设一个暗间是最最合适的。”

    宝钗轻抿了一口茶，“半月前送来的一个浑身是伤的小姑娘呢？”

    云娘子回道：“那姑娘被送来时看起来是昏睡的，但是送她来的人一走，她就立刻挣扎起来。我们稍稍一靠近，她就挣扎的更加剧烈。我们无法，只能每日给她送些衣物和吃食。”

    “最开始，她是不碰我们送去的东西的，大概是后来发现我们并不想害她的时候才开始吃些东西。现在也能安静听我们说几句话，但也只是听，还是不说话。会不会，她本身就不会说话？”

    “她如今在哪里？”

    “我带她来见您？”

    宝钗摆摆手，“不必了，你带我去见她吧。”

    “是。”

    云娘子带着宝钗到了隔壁的一间屋子，屋子十分宽敞明亮，但摆设却十分简单，除了必要的桌椅床凳，其他都没有了。

    一个小姑娘一身衣衫褴褛的坐在榻上，呆呆的盯着桌子的一个角，听见了声音也没有反应。

    云娘子轻声喊道：“我们姑娘来了，也就是救你的恩人，还不过来道谢。”

    宝钗仔细的打量着她，一头长发枯黄打结，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隐约看见的侧脸却能看出五官的精致，不似中原人。她的手腕和脚踝上都佩戴者银饰，随着她的动作而响起泠泠的铃铛响。

    他看着宝钗，一双黑色的眼眸无波无澜，“你让她们都出去，我要和你单独说话。”

    沙哑的少年声惊讶到了众人，宝钗问道：“你不是女孩子吗？”

    “不是。”

    百灵急忙上前，“姑娘不能听他的。”

    宝钗摇摇头，“你们都先出去吧，我心里有数。切记，不准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是。”

    百灵还想说什么，红缨应了一声就拉着百灵和云娘子一起出去了。

    宝钗和少年对视，却没有先开口。

    少年冷冷的开口道：“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宝钗略微思考后问道：“你几岁了？”

    “八岁。”

    “好巧，我也八岁。”

    “你几月的？”

    “…三月。”

    宝钗柔柔的笑道：“那可不又巧了，我二月的，叫声姐姐来听听。”

    少年没出声，但架不住宝钗一直笑着看他，“姐姐。”

    宝钗点点头，“真是个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垂了垂眼眸，半晌后回道：“我没有名字。”

    宝钗悄悄的靠近他，坐在他旁边，“没有名字怎么能行，叫明净吧。好不好？”

    “来自哪里？”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既无尘埃，自然就是净了。”

    明净看着宝钗，“我这一身尘埃，怎么担得起净字。”

    宝钗敲敲他的脑袋，“洗洗就好了。”

    明净抓了抓衣角，洗不干净的，他手上的血，骨子里的脏，早就洗不干净了。

    宝钗叫来云娘子给明净准备沐浴用的东西，另外又找来一套紫色的男装。

    明净拒绝了他沐浴的时候旁边有人，宝钗随他去，去了另一间房间等他。

    明净洗的很快，他怕宝钗等的久了就不耐烦的走了。

    他洗完澡穿上衣服急急忙忙的推开门出来寻宝钗，宝钗看着推开门跑进来的明净，轻轻的笑了笑。

    他的头发湿答答的垂着，脸上洗去污渍，恢复了本来的白皙肤色。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大片白皙的皮肤。脚上没穿鞋，赤足踏在地板上。

    他看见了宝钗时，眸中焦急的神色才渐渐隐退下去。

    宝钗向他招招手，“乱跑什么，身上有伤吗？”

    明净低头道：“我怕你走掉了，有伤，好疼。”

    明净精致的五官皱在一起，眼眸中蓄满了泪水。宝钗看的心软，“那怎么不上药？”

    宝钗牵着明净的手坐到一旁的榻上，让人取来了药箱，“把衣服脱了。”

    明净红着脸道：“我自己来吧。”

    宝钗叹气道：“你知道你伤在哪里吗？小小年纪害羞什么，脱了，快点。”

    “还有别人在呢。”

    宝钗向红缨使了一个眼色，红缨会意的再一次拉着另外两人离开。

    等到房门关上，明净才面红耳赤的慢慢的褪下衣衫，脊背上的骨头凸起，后背各种伤口交错，还有几处化脓的伤口。

    宝钗看的心惊，小心的给明净处理伤口，“你腿上有没有？”

    “腿上的我自己来就好了。”

    宝钗轻轻的将药粉抹在明净的伤口上，尽管动作很轻，但明净的身体也会偶尔抽动。

    “疼吗？”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