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学院生活区

    曹元武和路明非扛着大包小包地行走在霍格沃茨般的古堡内。

    曹元武四处观望着，路明非则背着巨大的棉被低着头，不时有路过的人向他投来不善的眼光。

    虽然外面全然是中世纪城堡的样式，但是里面的装潢都是不折不扣的现代欧式风格。

    亮的能当镜子的大理石地砖，古铜的水晶吊灯，红木的窗框，无一都不透露着卡塞尔学院的富贵之气。

    “老曹，你说卡塞尔学院的歧视现象是不是很严重啊，为什么大伙都那么看着我？感觉又不像，刚才有个黑头发黄皮肤地看我的眼神怎么也那么奇怪。”

    “没有吧，我看他们看我都挺正常的，卡塞尔学院应该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在亚裔还占比不到百分之十的学院内，校领导还将中文作为在校生的必修课，足以见对亚裔同学的重视了。

    真要有歧视最多是血统阶级上的歧视，你是独一无二的‘S’级，谁敢歧视你，要歧视也是你歧视别人。

    大家看你得眼神只不过是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罢了，自信一点，挺胸抬头瞪回去。”

    曹元武感受着周围利剑般的聚焦在路明非身上的审视目光，但还是不忍心戳破这个真相出声安慰道。

    “真得吗？”

    路明非看着来往的行人缩了缩脖子。

    老实说路明非不是那种擅长察言观色的人。

    遥想当年，在仕兰中学刚入校的时候。

    骄傲了十五年的‘小天女’苏晓蔷，进高中的第一天就被一个小文艺女青年打败了，满腔的不忿。

    偏偏有一个没眼色的男生站在她身边，对着陈雯雯指指点点，压低声音跟“小天女”说，“那个估计就是我们新班的班花了。”

    “小天女”何曾受过这等欺辱，在男生脚面上狠狠踩了一脚，掉头就走。

    那个男生就是路明非。

    完美地诠释了：一句话，让一个女人恨了我三年。

    现在就算是他这种情感迟钝的废柴也能感受到空气中那么稍稍不友善的气氛，大多数聚焦在他的身上，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刚从芝加哥下飞机的时候都没感受过这种奇怪的感觉，在芝加哥火车站候车的时候也没感受过这种感觉，就连他刚刚参加自由一日的时候也没有。

    就从那个什么校长的电话开始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随着那通电话，他似乎突然一下子从人民群众一下子跳到了群众的对立面。

    自己不会大学四年都要在这种氛围过下去吧。

    这种事，哒咩哟

    路明非在心中哀嚎

    他似乎有点理解上一任‘S’级学长为什么会吞枪自杀了。

    “学生宿舍1区303室，似乎就是这了。”

    曹元武拿着手中入学指南在一间不起眼的宿舍门口停下了脚步，但内心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诶，这位置看得还可以啊，下楼左拐就是食堂，这就是传说中‘S’的待遇吗？”

    而一旁的路明非同学则早已经摆脱了刚才的精神内耗，看着不到一百米的卡塞尔学院的宏伟食堂欢呼道。

    这是他的人生之道，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去想，只要不去想那就不存在。

    “你先别急，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曹元武打量着眼前的不锈钢铁门，铜色的门把手上满是包浆，角落的防锈漆层翘起，露出里面锈蚀的钢板，门板上还有不知道哪糊得半干的番茄酱。

    在结合这件303室几乎处于整个宿舍区的最深处，就仿佛被人遗弃了一般，怎么看都不像是留给新生的宿舍。

    “不能吧，我记得这应该是个两人间吧，真不能挤三个人吧。”

    曹元武咽了口口水，虽然他心中早有定数但还是不想接受现实。

    咔吱

    令人牙酸的开门声，这扇老门已经腐朽的不像样子。

    “这是我们的宿舍？”

    被烟熏得焦黄的墙壁，烟灰缸里外散布着潮了的烟灰，抽了一半的劣质雪茄焦黑，尾部还残留着牙印。

    还没入门，门口就是几块缺了角的板砖，露出下面灰色的混凝土。

    这还不算完，到处乱扔着皱皱巴巴的衣服，外卖盒随处可见，唯一算得上家具的两台笔记本电脑嗡嗡作响。

    双人床的下铺，浑黄的被单床罩已经被造作的分辨不出来原来最初的颜色，而且材质硬的恐怕都能立起来

    但是曹元武按照一般性的常识来推测，那条床单本来的颜色应该是白色，只不过用的人太不讲究导致的，曹元武猜这条被单自出生以后就没洗过几次。

    此刻，一个邋遢的络腮胡高大男人只穿了一条红裤衩，正躺在床上，满脸堆笑地数着手中一沓沓的钞票。

    数着数着还不忘从床下摸出一瓶形迹可疑的红酒猛嘬一口，床头处是散落的烟头。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邋遢的男人就是这间303宿舍的主人。

    曹元武和路明非不约而同地捂着脸。

    他们俩在卡塞尔学院没有什么熟人，但巧合的是，他们俩都认识眼前这个流浪汉般气质的男人。

    但他们此刻完全没有他乡遇故知的那种心情，只是单纯的后悔把这座恶魔之门打开。

    “哎，这不是曹师弟和我们的‘S’级名人路明非师弟吗，什么时候来得，也不说一声。”

    床上的男人终于从金钱的海洋中回过神来，看到门口的两人，宛若看到了多年未见的亲戚，飞扑上来就像给两人一个贴面礼。

    砰

    迎接他的只有一道厚实的铁门。

    “路明非，我感觉我们一定是找错了，卡塞尔学院的宿舍区那么大，肯定不止一个303宿舍，我们再找找吧。”曹元武神色严肃。

    “我也这么觉得，刚才我们一定是误开了异世界的大门，卡塞尔学院这么富有，讲究的都是精英教育，怎么可能有这种烂人和猪圈一般的宿舍。”

    路明非点了点头，难得的，两人的思维头一次在一条线上。

    ..........

    兜兜转转，两个小时后。

    曹元武和路明非再次出现在了原点。

    “喂，古德里安教授吗，我是曹元武，然后路明非和我在一起。

    啊，对，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宿舍，您看您那边是不是宿舍安排出现了问题。”

    曹元武拿着电话，在宿舍门口停步不前。

    “什么？没有搞错？还是最优待遇？”曹元武几乎要喊出声来。

    “可是我们已经是两个人了，我们开门的时候里面还住着一个流浪汉，宿舍环境您要是看过，就算条狗都不愿意在这住下。”

    “不可能的，我们学校完全是封闭性管理，不可能出现流浪汉出现，流浪汉也不可能坐CC1000次快车来到卡塞尔学院不是吗？”古德里安在电话那一头解释道。

    “不好意思，古德里安教授，可能我描述得不太准确。”曹元武平息了一下呼吸，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道。

    “流浪汉是一种修辞，我的意思是，里面已经先住进了一位跟流浪汉一般的学长。

    我来之前您跟我说的卡塞尔学院的住宿条件是全美一流的水准，双人间待遇，公寓化服务，顶级的物业团队。

    上面说得我都不要了，能不能给我和路明非安排一个正常一点的宿舍。

    如果您觉得为难的话，我可以让路明非住这，我跟别的同学搭伙住，卡塞尔学院中这么多间房子总有空的吧。”

    “不行，我也不要住在这——”旁边的路明非闻言刚想大声抗议，就被曹元武捂住了嘴。

    “抱歉元武，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现在学院内的宿舍都住满了，只能你们先将就一下了。”古德里安略带歉意地说道。

    “可是，我刚才转了一圈还有很多剩的空房间，我和路明非应该是最后一批入校的吧，那些房间空着也没人住啊。”曹元武紧追不舍。

    “那个，那个，是这样的——”

    电话那头的古德里安被曹元武逼迫的有些语塞，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借口。

    “对，甲醛，是这样的，那些房间都是新装修的，按照中国人的说法不是说新房需要排放甲醛吗，我也是为你们身体健康着想。”

    电话那头，古德里安显然身边还有一个人在帮他出谋划策。

    “可是——”

    “说来我还有个课题没做，就这样吧，先挂了，祝你们在卡塞尔学院的第一个晚上过得愉快。”

    曹元武还想说些什么，另一头的古德里安已经匆匆挂了电话。

    “老曹，怎么说，能不能更换宿舍。”路明非问道。

    “你要是转学估计比转宿舍能容易点。”

    “真的吗？真的还有转学的机会？”路明非眼睛发光。

    “假得，你想想一头恶狼能把眼前的大肥肉放走吗？”

    “切，我还以为真还有转学的机会呢。”路明非撇嘴。

    “要不我们跟美国的那些工人一样去抗议吧，好像这边抗议还是挺有效的。”路明非心生妙计。

    “抗议？”曹元武不解

    “就是去外面搭个帐篷，帐篷上拉横幅抗议，书里面那些早期工人就是这么对抗资本家的。”

    “我感觉那样做，按照卡塞尔学院的尿性，估计会先解决你在他们眼里比解决你的诉求更简单。”曹元武吐槽

    “那就走咯，接受现实吧。”

    路明非将肩上的棉被提了提，扭动门把，这种时刻他的接受现实的能力明显高于曹元武。

    咔吱

    又是一阵牙酸的开门声。

    两人同时止住了脚步，扑面而来的氤氲的蒸汽。

    宿舍中间的小方桌上一口铜锅被烧得炙热，咕咚咕咚冒泡的沸汤里滚动着红色的辣椒，被烫得半透明的羊尾油随着沸腾的水面沉浮，肉香扑鼻。

    不大的桌子上摆满了肥牛片、羊上脑、毛肚、香菇、豆腐泡和鱼片。

    一旁的椅子上，芬格尔仰着头呼呼大睡，鼻子上还贴了一块创可贴，显然是等了他们有一会儿了。

    “啊，来了，最后还是不得不接受现实了吧。”

    芬格尔闻声醒来，看着灰头土脸的两人笑道。

    “落座落座，打扫了俩小时都快饿死我了，我感觉我现在能吃一头牛。”芬格尔拉出两把椅子。

    曹元武闻言环顾四周。

    门口的右手，是一个硕大的垃圾袋，里面塞满垃圾，原本脏乱宿舍再一番打扫下也显得整洁了许多。

    墙上被熏黑的地方被人贴上了海报，连地上破碎的板砖也被人用心地拿胶带贴了又贴。

    曹元武突然内心一动，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不着调的师兄难得还有这么心细的一面。

    “傻站着干什么，快坐快坐。”

    芬格尔提两人放下行李，推着两人落座，又拿出入学时从车上偷得校长的纯麦威士忌，给两人倒了满满一杯。

    “我记得宿舍里好像禁止使用大功率电器？咱们这么煮火锅真的大丈夫吗？”路明非看着开最高功率档的电磁炉。

    （大丈夫：日语だいじょうぶ，译为没有问题，没关系）

    “开什么玩笑，你师兄我可是八年级的老生，这点特权还是有得。”

    芬格尔拍了拍胸脯，豪气万丈。

    “师兄，不好意思，刚才那么对你。”路明非此刻感动得都要冒鼻涕泡了。

    “没事，今天这一餐你有很大一部分功劳，我也是沾了你的光，你帮我还了不少的债，应该的。”芬格尔郑重地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

    “什么意思？”路明非疑惑地问

    “没什么。”芬格尔和曹元武十分默契地相视一笑。

    “总而言之，恭喜路明非同学在卡塞尔学院旗开得胜，首战告捷。”芬格尔举杯

    “什么跟什么啊？”路明非不明所以地跟着两人一起举杯。

    叮

    酒杯碰撞

    芬格尔牛饮一般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曹元武小抿了一口，路明非则被口腔中的液体刺激地五官扭曲在一起。

    “开火开火，我都快饿死了。”芬格尔摩拳擦掌，筷子高高举起。

    （开火：豫地地区方言，开吃的意思）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这个正宗德国人的语言天赋，除了一些特殊的小语种就是没有他不会说的，入学的时候曹元武还看到他在背诵拉丁文的古籍。

    “蠢货哪有先下金针菇的，先下肥牛，先把肉下进去，别一股脑的把毛肚倒进去啊，会烫老得，你会不会吃火锅。”芬格尔一叠声的抱怨。

    觥筹交错间，肥牛下锅，肉香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