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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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戍黄州杜牧忧前程

    一次杜牧到官府赴宴,正好碰上自己好朋友张祜。当时,两人都喜欢座中一位漂亮的歌妓,于是决定索取骰子用赌输赢的方式来决定谁有权去泡妞。杜牧当下遂开始悠然吟道:骰子逡巡裹手拈,无因得见玉纤纤。张祜一听,也不甘示弱地接口续吟着:但须报道金钗落,仿佛还因露指尖。语音刚落,两人就不觉大笑,反而把原本赌酒取妓的事儿给忘了。

    还有一次杜牧到湖州游玩,湖州刺史崔君素热情款待他,把湖州有名的歌姬都找过来供杜牧挑选。杜牧说,都还不错,不过却不是尽善尽美。又说,如果能在江边搞一次划船比赛,让湖州的美女都过来参加比赛,或许能发现一个绝代佳人。

    湖州刺史果然按照杜牧的意愿给他搞了这场选美大赛,不过杜牧看了一天,还是没有找到合意的人,眼看天色傍晚,忽然看见一个老妇人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杜牧一见大为动容,说这才是天姿国色啊,秒杀之前看到的所有的人。于是跟老妇定下十年之约,约定十年后自己过来做郡守时迎娶那女子。遗憾的是,等到杜牧到湖州做郡守时已经过了十四年,那个女孩子早已嫁人,也已经生了三个娃了。杜牧很失望,写下了一首有名的《叹花诗》: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如今风摆花狼藉,绿叶成阴子满枝。

    听郭仲文拿自己打趣,杜牧苦笑道:“我哪里有那个闲情逸致,某虽不才,却也食君之禄,为官一任,总得造福一方,不过听说黄州民生艰难,百业凋敝,实实不知从何下手。”

    凌绹道:“黄州民风彪悍,不服王道久矣,若能不徇时俗,多施教化,则必事半功倍。因此,樊川兄到得黄州,可从这‘教化’上做文章,多兴学以教民,广遵儒而使人知礼。人知礼则守法,守法则利生弊除,然后百业兴旺。先生牧守一方而造福一方之民,虽百代之后其功业依然使人铭记矣。”

    听了凌綯的建议,那杜牧低头思索,似有所动。移时,杜牧眼前一亮,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向凌綯抱拳行了一礼,道:“子直所教,金石之言,某定铭刻肺腑,不敢或忘。”又转头对众人道,“三年之后,诸君若能有暇到得黄州,某必以一崭新黄州以待诸君。”说完,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神色间却没有了刚才的郁郁之意。

    众人见杜牧说得豪迈,也齐齐端起酒来一起饮下。

    此时,李商隐却开口道:“远戍黄州,未必也不是一件幸事。如今朝堂之中,两党倾轧,稍有不慎,便祸及其身。如今樊川兄牧守黄州,少了许多掣肘,很可以甩开两臂,大干一番。”接着又叹道:“那李相却也是一时之人杰,功业卓著,然终究堪不破这门户之见,任人唯党,千秋之后不知如何评说。且观其所用之人,如李绅、元稹之辈,均贪蠹腐败之人,揽财无数。且外忠内奸,玩弄权柄,朝中正直之士,难以立足,霄小之辈,环伺其身。朝廷之外,也百弊丛生,百姓困顿,民不聊生。豪绅之家,田亩往往以万计;而升斗小民,则几无立锥之地,嗷嗷待哺。长此以往,不知国何以为国,家何以为家。”他性子耿直,想到就说,全然不顾座中郭仲文等人却也是“豪绅之家”。

    毕竟杜牧老成,见李商隐讲话也是向着自己,怕他语出得罪人,忙转移了话题,笑道:“说起这李绅相公,我倒想起了一段趣事。前几年我游历洛阳,去拜见刘禹锡刘公,闲聊之间,刘公与我说起了他早年间做得一首诗,却是与这李绅相公有关。”这首诗,众人均未听过,听温庭筠说起,都屏气凝息,听他继续说。

    杜牧顿了顿,继续道:“刘公讲他在苏州刺史任上时,一次应淮南节度使李绅邀请,到其府中饮宴,席间李绅公尽遣家中歌姬歌舞助兴,那些歌姬个个天生丽质,真把众人看呆了。其中一名叫杜韦娘的歌姬尤其色艺双绝,连刘公都不免动心了。后来,刘公写了首《赠李司空伎》,诗中曰‘高髻云鬟宫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苏州刺史肠。’”

    众人听杜牧说完,便都笑。水平高的骂街是一种含蓄,大唐的文人毕竟不是街头的泼皮,动不动便“直娘贼”地骂起来,骂人的最高境界便是不着一个脏字,也不直斥其事,然而那种诛心的骂,是可以载入青史的。

    刘禹锡当然是大唐文人的佼佼者,该诗中未对李绅吐露一字不满,然而仅用了“司空见惯”四字便将李绅生活的豪奢淫逸揭发得淋漓尽致。据说苏东坡也是此中高手,他听说张先以八十高龄娶了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便作诗讽刺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支梨花压海棠。”

    杜牧刚才讲的诗凌綯是听说过的,毕竟“司空见惯”在后世已经是使用率颇高的成语了。见话题已经引到了李绅这里,凌綯心想不妨再给他加上一把火,便笑道:“那李绅相公诗书风流,才子偏好的是佳人,有几个杜韦娘却也不为过。”顿一顿,又道:“其实在下能接手这个醉仙楼却也是托了李绅相公的福。”

    听凌綯此话,众人俱都一怔,不明所以。凌綯接手这酒楼的经过却是从来没有跟人讲起,而且大家都知道凌綯因和李屹结仇,致李绅出手算计凌楚致贬谪衡州,因此两家应是有大仇恨的,哪里李绅会帮助凌綯开办酒楼呢。

    见众人的眼光都看向自己,凌綯轻咳一声,简约把之前阿颜与自己讲的故事和大家又说了一遍,又道:“那吴湘本不至死,听说是李绅相公发话突然问了斩刑。吴湘不死,他这酒楼我也不可能接手,由此说来,却也算间接托了李绅相公的福啊。”

    “如此说来那李绅不仅贪赃,而且枉法,公报私仇,草菅人命了。”座中忽有人问道,“不知子直可有证据。”

    听这话问得严肃,凌綯转头望去,见说话之人四十岁左右年纪,一副文士模样打扮,记得郭仲文介绍过,此人名叫柳仲郢,乃是大唐名臣柳公权之侄,如今正在朝中任谏议大夫之职,为人最是刚正不阿。

    见柳仲郢主动相询,凌綯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此事我也是道听途说,究竟事体真相如何,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如今那吴湘的外室,那阿颜小娘子尚在长安,柳兄若想一探究竟,找那阿颜相询即可。”

    “弹劾百官、纠举不法,本是我辈言官之职。那李绅之事,我定要查个明白,只是烦请子直告知那阿颜所住何处?”柳仲郢一脸正色道,“若查证属实,即使再有那李相回护,我也要向圣上弹劾那李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