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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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谁知暗箭能伤人

    说实在话,大唐的文人还是有底线的,尽管心中羞恼异常,但要让李屹说出此首词不好的话,却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的,毕竟这首词的水平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也是当场指图为题,丝毫没有作弊的可能。

    李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思忖半晌,咬牙站起来,冲凌绹一揖到地,口中嘟囔道:“弟子拜见师父。”说完,头也不回地出屋去了,留下背后的众人哈哈大笑。

    几人又与鱼幼薇聊了一阵儿诗文,喝了几杯酒,见夜色已深,众人便准备告辞。那鱼幼薇本是清倌人,是不留客人过夜的。见众人要走,鱼幼薇也不多挽留,将众人送到门口,微微一福,便即回房了。

    凌绹等人刚走出大门口,便听身后有人唤,回头看时却是刚才的婢女绿翘。绿翘走到凌绹跟前,将手里的一个长条盒子递给凌绹,道:“姑娘吩咐了,承蒙公子赐了这首《一剪梅》,姑娘无以为报,将这首画赠与公子,还望公子不嫌画质粗鄙。”说完,便将盒子放在凌绹的手里扭头跑了回去。

    那温庭筠却在一旁坏笑道:“听说那鱼姑娘从来不假人以颜色,今日却得姑娘赠画,想是那鱼姑娘对凌兄青眼有加,芳心暗动了。”

    凌绹心中却暗道一声惭愧,正好李清照这首词与画的意境吻合,无意之间却捡了一个大彩头,否则即使勉强想起别的诗词,恐怕也没有今日这般效果。

    正要上车,却见一同出来的马跃向自己抱拳打招呼,道:“今日得见凌兄大展文采,实乃有幸,他日兄台有闲,定要与兄台痛饮一番,顺便请兄台多多指教。”

    刚才在屋中对这个马跃没有特别留意,现在出来借着灯光却见这马跃虽也是文人打扮,却是身材雄壮,英气逼人。凌绹心中一动,也抱拳道:“还没请教兄台府上哪里?”

    马跃道:“我本是曹州人氏,寓居在长安,本为等待本科的进士考试,听众人讲那鱼姑娘才艺双绝,特来一见,不想遇见三位兄台,实乃有幸之至。”

    凌绹心下疑惑,看那马跃,似非凡品,不过从会昌到大中时,似乎并没听说过有“马跃”这一号人物,不过此时也不及细想,拱手跟马跃别过,与温、李上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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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雀大街旁兰陵坊中的李府内,李屹正一脸羞惭地站在厅中听老爹教训。

    李绅虽年过六旬,头发已近花白,但脸色倒颇红润,并不带有一丝风霜之色,看得出平时养尊处优惯了。此时他正半依在榻上,左右各有一个年轻美貌的婢女在服侍。李绅扭过头去,从口中吐出一块葡萄皮,一侧的婢女伸手接过,同时用另一只手中的锦帕给李绅擦拭一下嘴角。

    “你再将刚才的那首长短句与我背诵一遍,我听着倒有几分味道。”李绅对一旁的李屹吩咐道。

    那李屹倒是好记性,又将昨晚凌绹所做的《一剪梅》诵读了一遍。李绅闭目一边听着,一边频频点头,不时又摇摇头,喃喃道:“论起这首词的意境格调来,放眼当下,在如今的大唐也算一等一的了,只是词藻间阴柔婉约,却不似男子口气。”突又睁开双眼,直视李屹道:“你敢肯定这首词是那凌楚之子当场赋得,不是之前拟好,或别人代笔么?”

    那李屹道:“孩儿怕他们弄鬼,所以一直紧盯着他们来着,绝不可能是他人代笔,况且看那当时态势,大家都是同那鱼幼薇姑娘初次相见,也不可能串通一气;再说就算他人代笔,就凭那温庭筠和那李商隐,他们之前的诗作我也是见过的,虽有一些才气,只怕也写不出这样的词句来。”

    李绅道:“那倒也怪了,凌绹那孩子的名字我也听过,都道是一个走马飞鹰之辈,虽不至于不学无术,却也不是文学中人,为何突然间却头角峥嵘,难道应了那句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吗?”语气又突然严厉起来,道:“我平时是怎样教导你来,不要和人弄气使性,喜怒不要形诸于色,即使心有山川之险,胸中也要有城府之严。你却怎样?为了一个婊子和人好勇斗狠,况且还输的那么丢人,简直把我的老脸都丢净了。”

    那李屹被骂得满头是汗,却又低声辩解道:“那鱼姑娘不是婊子,是清倌人。鱼姑娘的诗作我也是见过的,却也是清丽无双,不输当世之才子。”

    “呸!什么清倌人!什么清丽无双!”李绅冲李屹“啐”了一口,又叹气道:“你毕竟还年轻,阅世不多,这世上的婊子都是一样的,有的是拿衣着华丽来装扮自己,有的是拿贵重首饰来衬托自己,还有的是拿这诗词来表现自己,其实最终的目的都一样,无非是想卖个更高的价钱而已,实质上是没有什么不同的。”说到此,自失的一笑道:“那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又何尝不是如此,有的以清高示人,有的以廉洁示人,有的以傲上示人,有的以悯下示人,其实都是想博取一番令名,最终换得‘权’‘利’二字。想当年若不是为父那两首《悯农》诗远播天下,哪里有如今的高官得做,哪里有你们的锦衣玉食。”

    说到此,李绅自觉失言,干咳两声道:“为父如今高居庙堂,心系天下百姓安危,一言一行不能不多加留意,你们平时也要多加检点,不要在外与人龃龉,以免贻人口实。”又道:“你与凌绹这争端以后休要提起,也暂时不要寻那凌绹以图报复。那凌楚乃牛僧儒一党,平时在朝政上与李相多有不合,李相也一直耿耿于怀,想要除去这个障碍,待寻个机会,为父自有道理,你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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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府内,凌绹正专心致志地收拾着一个大猪头。他从炉火中取出一根烧红的铁筷子,用麻布包上,在猪耳朵的缝隙中烫下去,随着一阵“滋滋”声,一缕青烟冒起,伴随着一股难闻的燎猪毛的味道升腾起来。

    凌绹扭头对旁边诚惶诚恐的胖厨子骂道:“看到没有,一定要仔细,一定要弄干净,一根猪毛都不能留,上次可惜了那个压的猪头肉了,全是猪毛,吃得直扎嘴。再给少爷糊弄事,下次就把你这猪头砍下来,我看能不能收拾干净。”

    胖厨子陪笑道:“少爷你放心,下次再吃出一根猪毛来,不用你动手,小的自己就跳进锅里把我自己煮了得了。”

    “滚你大爷的,”凌绹站起来,让胖厨子接替自己的工作,一边笑骂道:“你进了锅,这锅以后还能用吗?用心地收拾,那套猪下水一定多洗几遍,尤其是那猪大肠,得翻过来洗。还有猪脚也要烫干净。”

    “少爷,说真的,你这手艺小的是开眼了,没想到这猪肉还能做出这人间美味来。”胖厨子一边收拾猪头一边拍马屁道:“上次小的偷吃了一小块剩下的猪头肉,那味道真是,啧啧……,我敢说这长安城里没几个人有这口福。可惜咱家是当官的,这要是开个酒楼,那不得让吃客们天天把大门挤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