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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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动

    这年冬,镇上农机站彻底退了出来,他的退出标志着,一个集体时代的机械管理结束,现代化机械走进农村每家每户的开始。早在92年时上面就有指令下来,说要改善这一条令,指令一层一层传下来,在一层一层实施下来就已经到96年底了。改革后的农机站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农业合作社”后来人们口中的“农业社”。

    这一年的姜永发,上面对他也有新的安排,按着上面的意思是:先把他调到离县城不远的村镇上去,哪里有一个大的农业合作社在建立,需要有个经验老道的人去看管,做得好的话再一步步往县里走。

    这天他接到电话,来电人说,上面这两天,会下来人慰问顺便考察。慰问是告诉他们政府不会因为改革而冷落他们,考察是告诉他们,政府需要人才,不论年龄不论资历,但也不会乱选人才,而是要必须是为老百姓办实事的人才!

    姜永发堂屋坐了一堆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李思清在坡上听到风声,立马赶了回去,好家伙看着那一屋的人在她家里白吃白喝,她登时就来了气

    “你们嘞是带咋子?带咋子?好啊……姜永发!老子一没在屋头,你又带人在屋头白吃白喝,你们当嘞些东西是天上落来的麦?不要钱啊?上次来一推人,嘞的又来一堆人,老子以前逗说老,我屋请不起你嘞些当官的,啷个嘛?还非要厚起面皮来白吃白喝麦?”

    屋里面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不知道是谁看了眼姜永发说了一声

    “嘞位是你家里哈?我们是政府下来……”

    “政府?政府啷个?政府逗了不得了老?政府下来的人,逗可以在老百姓家白吃白喝老?现在都说的老百姓要靠政府呀!啷个的啊?风向又变了,政府要开始吃老百姓的血肉老?”

    那人还没说完话,李思清就插嘴说到

    一个与姜永发同龄的人,是这次县政府派下来的慰问组长:古越铭,他听到李思清这话坐不住了,这个谨慎年代,饭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有些发抖的手指着李思清

    “你……你你你,不要乱在嘞的说,我们还啥子都没吃的,才坐下来喝了两杯白开水而已,姜永发……你……哼,我们走,免得着人冤枉!”

    古越铭站起来说完话,领着一队人就出了门,出门的时候嘴都还在打哆嗦:

    “简直……简直无理取闹,打胡乱说,疯狗乱咬,可恶至极,可……可恶至极”

    出门时没注意门坎还差点被绊得摔跤,幸好旁边一年轻人伸手扶了他

    “老师,您小心……慢着点……”

    古越铭此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凭着张嘴黑的让她说成白的,死的都能让她说成活的,想当年他带兵打仗什么场面没见过,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竟然在这里怕一个女人打嘴仗,简直丢人!

    过了两月,新的任职通知书下来,以前在农机站里,给姜永发做副手的人被提了上去,任职新农业合作社的社长一职。姜永发被上面的人闲了职在家,上面给的理由是他年龄太大,应该把更多的机会让给年轻一代的人,可那接替他的也五十有三了。

    那人姓徐,叫徐仁玉,是镇上那条河东边的人,家里以卖煤油而生存,以前没通电时生意极好,家家户户都需要嘛,所以那时徐家靠着这行,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也让家里的几个子女上了好几年的学堂,后来新中国成立,注重农村农业的发展,社会也在繁荣昌盛的进步,农村也开始通了电,煤油也就失去了它的市场价值,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偶尔停电需要它一下,再后来蜡烛的诞生,使得它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怕是现在也只有少数九零后还知道有这个东西存在过。

    那天古越铭他们一行人,从姜永发家出来走路到镇上,本来打算坐班车回县里报备,哪知在镇上遇到扶着老母亲,走街串巷的徐仁玉,古越铭根本就不认识他,他就自来熟的介绍自己,一来二去聊了几句,谁知越聊越投机,竟然错过了班车,当即徐仁玉就说到:

    “古老师你看,既然班车已经走了,说明我们还是多有缘分的啥,老天爷都让你留下来,不妨今天晚上就歇在我家里,学生还想听听你的见解与教导。其他人我安排镇上的招待所,您放心都是正规正矩的歇脚地,不会给你们添任何麻烦事”

    古越铭见他说得如此的实在与诚恳,当下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总不能走路回县里,也就点头答应了,一路人来到了徐仁玉的家中,徐妈让大家都坐下说话,古越铭也没推迟便坐了下来,顺便还交代了一下其他事:

    “小徐,等下你去招待所的时候,找他们要一张票,总得给上面看看,我们这一晚这些人究竟在哪儿,另外,饭也就只弄些家常便饭就好”

    “好,古老师,你们先用茶,我这就去招待所问问看”

    徐仁玉倒完茶,又去灶屋交代了两句,才出了门

    一顿饭的时间徐仁玉就回来了,回来时手里还提着一些东西,第二天那些东西又在徐仁玉家莫名其妙的消失。

    姜永发这辈子,其实没怎么对李思清动过手,除了那次违背道德底线的助纣为虐,再加上李思清把全家的前途都搭在了上面,姜永发才罕见的对她动了手,除此之外,无论她闹什么怎么闹,姜永发都不会跟她计较,不是因为他爱她,纯粹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的学识和气度,不允许他这样做,他觉得和一个书没读过一天的人动手动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根本不是一路人,再加上这一次他又确实不怎么想去,如果再年轻个十岁他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家里该安排的他都已经安排好了,四个儿子都已经娶妻生子,他也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

    姜永发这个人怎么来形容呢,它虽然上过学堂念过书但骨子里仍然是封建旧思想,90年代镇上搭上改革开放的末班车,政府出资扩建镇农贸市场和初,小,学校,修建了许多门头,一千块就可以买一个门头,身边人都在借钱行动,姜永发有钱却不愿行动,他觉得土地最为实在,到了镇上没了土地,要是再打仗那就只能饿死,从那个动荡年代活过来的人,见证过饿殍遍野到处逃难事实,在姜永发眼里赖以生存的只有土地,姜永发不愿意去镇上,袁秀就在他那里借了点钱,把公房扩建,修了村里的第一家平房,小卖部也扩大,一家人从里面的老房子搬了出来,袁秀对外为人亲和友善又开得起玩笑,仅一年就把借姜永发的钱还了,姜承玉听柳香的话,背着姜永发在外面借了点钱,在镇上买了两个靠初中学校门口的门头,因为不晓得拿来做啥子又怕被姜永发晓得,又偷摸着租了出去,姜承量在镇上学完厨师,就去了重庆厂里承包食堂,家里就剩下杨琼带着四岁的姜妙,姜承尺镇上木材厂解散后,跟着一帮人去了成都

    闲置在家的姜永发,开始了务农的打算,那时信息闭塞,很多东西是报纸电视上看不到的,所以也并不知道有退休工资这回事,上面没提姜永发也没过问,直到多年后姜永发再度碰到古越铭,才知道有退休工资这回事。

    袁秀今天一大早就出门去镇上拿货去了,把姜港生交给了大嫂柳香照看,拿完货回来时已经中午,袁秀赶忙回到家里随便下了点面,就出门去接姜港生,刚走到姜承玉家的堂屋外,准备喊人的,结果听到一声:

    “姜建国,你嘞个龟儿一片肉要管两毛钱你晓不晓得,老子都没舍得吃,都拿给你吃,你到好,转头逗捻给嘞个小龟儿,啷个不见你捻给老子吃啊?”

    姜承玉打着姜建国筷子说到

    袁秀装着才刚来的样子,走进屋

    “大嫂我来接二娃,也!你们都吃饭了哇?还吃得可以哎!”

    “刚吃,你吃没得?坐下来一起吃嘛,建国去给幺妈拿个碗过来。”

    “不老,我来接二娃回去吃,屋头有肉!”

    说完也不看柳香和姜承玉,抱起姜港生就走。姜港生嘴里还嘟嚷着“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袁秀本来就在气头上,朝着姜港生大声吼到

    “吃吃吃,逗晓得吃,屋头没得肉给你吃麦?非要在别个嘞的吃两毛钱的肉!”

    “哇……哇……”

    袁秀还没打他,姜港生就已经被她的语气吓哭了。

    柳可以在屋头听到袁秀故意大声吼娃儿的声音也来了脾气,朝着姜承玉甩筷子

    “嘞哈对老啥!日妈吃个饭一天话还能个多,嘞的都是你的,捻起吃嘛,两毛钱一片,放心我们都不得跟你争你慢慢吃,一天像个女人家样,啰里八嗦的找些事来做”

    柳香说着甩了筷子饭也不吃了

    姜承玉见状,马上把筷子捡起来在身上用衣服擦了擦,笑着递给柳香说到:

    “你气那样嘛?我又没气你,饭还是要吃,饿肚皮是大事,再说我没得那个意思,你晓得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我晓得,那人家听半句的晓得麦?一天说不来话逗少说话,拿来”

    说着把手摊开,等着东西送过来

    “嘿嘿。对老哦!吃饭,吃饭,其他的莫管,那管得到啷个多哟”

    “讲文明,懂礼貌,虚心学,让他教,他说咋招就咋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榨干他身上的艺术细胞”电视里放着97年春晚小品《红高粱模特队》,赵本山和范伟的出场迎来了台下一系列掌声和欢呼声,就连坐在电视前的观众都被感染了。袁秀和姜港生坐在床上,姜织年一个人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谁也没有说话,三个人就这么盯着电视,连头都不转一下

    “咚咚咚……开门……咚咚咚……是我,我回来老!”

    门外突然想起了一阵突兀的敲门声,袁秀走到折叠门旁边一听,是姜承才的声音,奇怪的把小门打开

    “你啷个回来了?还能个暗才回来?之前没听到堂姑爷说你也要回来啊?”

    袁秀打开门让姜承才进屋

    “没得啷个,那边工地出老点事,包工头给我们结老账让我们回来,他妈的辛苦老几个月逗只有500块!那些狗日背时的不晓得带中间吃老好多回扣,姜二娃呀?睡瞌睡老麦?”

    张承友进屋就把蛇皮口袋打开,直接倒转来一抖,里面装的衣服全都抖落出来,满地都是。袁秀看着这些衣服遮住口鼻,什么话也没说进了电视屋对着里面两人说到:“回屋睡觉了”

    姜港生自觉下床和姜织年一起,出了电视屋回到各自的房间。

    第二天,大年初一,天还未亮明,大马路旁的洗槽上逗响起了刷衣服的声音,这一堆衣服袁秀一个人从早上洗到了大中午,大过年的到处都是耍人,看到袁秀天还未亮逗在洗衣服,再看看屋里姜承才坐在小卖部的店里,和其他人嗑瓜子闲聊,过路上下的人时不时的对袁秀打趣说到:

    “袁秀,你屋嘞是存老一年的衣服啊?能个多!”

    袁秀转过头回答

    “哪里哟,我屋姜承才出去老四五个月,一件衣服也没洗,全部都拿回来老,不洗啷个办嘛?”

    “你嘞怕是养老个大儿哟,能个老火,出去四五个月的衣服都不洗还拿回来洗?”

    说话的人转头又对姜承才说:

    “姜承才你龟儿硬是落到福窝窝头去老,婆娘大年初一还在给你龟儿洗衣服,一天过的都是少爷日子哟,你屋袁秀屋里屋外一把手,你日妈的上辈子怕是烧高香的,嘞辈讨个能球能干的婆娘!”

    姜承才在屋头摸脑壳,憨憨的笑,给人一副老实人的样子!

    这个年相对于往年的鸡飞狗跳,算是过得最平静的一年,年后开学没几天袁文贵上来了一趟,说是袁海军在学校打架惹了事,把人家打进医院去了,有点严重,需要赔偿医药费,以及一些其他费用,袁家拿不出,人家那边就说拿不出就公事公办!袁家什么情况姜家是晓得的,最后是姜永发出面找了镇上的一些老关系,让事情私下解决,赔偿了一笔钱给对方,对方才愿意息事宁人。学校让袁海军这学期休学半年,袁海军自己现在又无心念书,一心想出去闯荡。但是过完年后,基本上外出的人都出去了,这时候出去没得个人带着,袁文贵和夏大珍又不放心,就上来问问看,姜承才有不有空,能不能带城里去看看,找个什么手艺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