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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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之秋

    姜承量结婚前,15岁就出嫁的姜容和那年离家后,就没回来的姜承尺都回来了

    “小容回来老”

    正弯腰帮忙打扫卫生的姜容,站起来寻着声音望去,柳香牵着今年刚满两岁的姜会过来帮忙

    姜容看到柳香想起自己出嫁那年的事,不由得红了眼眶,带着哽咽的语气喊了句“大……大嫂”

    这是姜家除姜承玉那次办喜事后,十多年后第二次办喜事,姜容出嫁得匆忙,姜永发在外奔波,她的婚事是李思清全权做主,李思清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得了唐家的彩礼匆忙的赶着姜容过了去,连新衣服都没置办一身,最后是柳香是在看不过去把自己出嫁得衣服拿出来,让姜容穿了去,不至于太寒酸人

    “小会,嘞是小姑,快……喊小……姑”

    两岁的小女娃刚学会说话,学着柳香教她的模样,慢吞吞吐字“小……姑”

    姜容听到小女娃的声音,扔了手里的扫把几步走上前,把姜会抱在怀里,眼眶不自觉的湿润了

    “哎……乖,小姑抱你去拿糖吃,走……”

    “也,屋头嘞些人啊,那儿去老?逗你一个人”

    姜容一边剥糖纸,一边回答“大红爷(乡村里的媒婆叫法)带起爸爸和承量送彩礼去老,老幺和湾头的娃儿耍去老,妈带后阳沟洗碗,过两天要用”

    柳香想起件好久都想问的事,有些小心开口“你……听说你们今年子抱养老一个,嘞么多年还是不得行?”

    姜容的回答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平静

    “能个多年老,能生出来早逗生出来老,好在他从来不说啥子,今年上半年我们商量的,正好他那边有个远房亲戚,生老个女娃娃不想要,我们逗去接过来老,嘞的刚8个月左右”

    柳香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有些事不是她能把控的,她刚嫁过来时,姜容才六七岁左右,没去读书在屋头一个人要做好多事,洗全家人的衣服,煮全家人的饭,再冷的天都要去冬水田里赶鸭子……每天的活多又重,柳香的到来帮她减轻许多重担,有时得空,柳香还会教她认一些简单文字和数字,在姜容眼里,柳香是她童年生活里的唯一一束光,她让姜容看到了她的未来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家务的繁重,长大点了又要帮着挑担,直到成年姜容也只有堪堪一米四的身高,全身上下有长年累月劳动留下来的毛病……

    当年李思清让她出嫁的那个晚上,她抱着柳香给她的红色嫁衣,跪在堂屋的“天地君亲师”前大哭,她终于解脱了,虽然对方是哪谁由不得她自己选择,但能逃离这个家,她还是感到未来是有希望的,幸运唐家人对她很好,哪怕后来确定她不能生育,在唐文清的坚定选择下,唐家人也从未苛待过她

    “也好,从小养到大跟亲生的也没得啥子区别”

    快吃夜饭时,姜承尺出现在堂屋门口,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时,柳香看见了她

    “老二……”

    桌子上的一家人都看了过去,姜永发拿着份报纸,没抬头但抬眼描了下

    柳香看了眼姜永发,走到屋外推着姜承尺后背往屋里走

    “杵到外头干啥子呀,快儿进去拿碗吃饭老”

    停在饭桌前的姜承尺,抖抖索索喊了声

    “爸……”

    姜永发慢条斯理的把报纸折叠成方形,屋里静悄悄的,只听到他折纸的声音,重重的放在一旁

    “你还晓得回来?还晓得老子是你爸……”

    “我……”

    “你嘞是又回来给老子唱反调的?”

    “爸,老二……”刚想开口劝说话的柳香,被姜承玉一个手势劝了回去

    姜承尺有些着急

    “我我我不是……”

    “跟老子坐到吃饭,都是当老汉的人老,还能个没得出息,啷个还要老子过来请你……”

    “吃饭,吃饭,小容走灶屋去端饭……”

    这两天姜承量结婚,一大家人又像以前没分家一样,在一起吃饭

    姜承尺其实早已没了心里那点疙瘩,他过去才晓得,张家为啥子要招上门女婿,张家有一个小时候发烧,脑子烧出毛病的老弟,张家女便成了“独生女”,跟着他爸在国营木材打下手,她妈在家照顾她弟娃和照看家里,如果张春英选择嫁人,那么最后这个家里留下的只有她年迈的父母,和不知道生命何时到头老弟,张春英不忍看到这样的结局,所以15岁有大红爷上门提亲,她就明确的表示,她家要招的是上门女婿,本来如果没她那个脑瘫的弟娃,还是有很多人愿意,但一听到她家还有个脑瘫弟娃,就都望而却步,哪怕她家条件算起来真的不错,一番周折下来遇到去木材厂盘账的姜永发,俩老头一合计才有了之后发生的事,姜承尺虽然作为男的“嫁进来”可该给的彩礼张家按照当下的习俗是一份没少,后来生姜春兰姜永发又一分没少的退了回去,

    姜承尺从开始的埋怨后来的谅解最后的理解,他想回来又为他出门是撂出狠话,怕回去了丢面子,一拖再拖,拖到今天,他后来才发现姜永发的有时也会力不从心,比如在姜容她那个三妹身上,他能看见他爸力不从心的后悔,却又无可奈何

    坝上,张家招姜承尺上门后,张清英退出了木材厂回归了家庭,木材厂渐渐由姜承尺接手,年轻人想法多,那时候的国营厂追求的是稳定,姜承尺刚接手时,前前后后遇到的困难遭遇的是非可不少

    89年,夜里蛙声遍野此起彼伏,姜建国和姜承才把刚续满电得电瓶拿出来,准备晚上去电黄鳝和鱼

    “你两个不准出去,以后不准在耍嘞个玩意儿”

    姜承玉起夜,出来看见偷偷摸摸两人,上来收了东西

    “爸……”

    “大哥……”

    “老子今天去徐家沟收电费的时候,徐俊文的那个大儿子昨晚上电鱼,逗是着电打死的,上头嘞两天在调查嘞个事情,嘞种节骨眼上,你俩个少惹是生非,给老子都会去睡瞌睡”

    姜承玉说完收了东西进屋,没再理两人,姜建国和姜承才只好作罢

    1990年北京亚运会,是中国第一次举办综合性国际体育赛事。坝上新安起的广播每天来回的播放着: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我们亚洲,河像热血流,我们亚洲……刚开始听着感觉浑身都有使不完劲儿,觉得自己就在BJ,跟着那批弄潮儿站在大浪的后边奋力直追,听久了新鲜劲儿一过就像抽空了一样,该上坡还得上坡,该下田还得下田

    三月份的天气还有些许冷,从供销社回家的路上看见有的三月红已经冒出花骨朵了,再来几个太阳就能自由的绽放喽

    衣服扣好,等下感冒了

    袁秀蹲下给袁海军扣好衣服,拉着他往家里走

    “袁秀,你弟都7岁老,今年逗要读一年级了哟?啷个看起来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你这可真够累的,明明有妈老汉,却是又当爹又当妈的!我看他从会走路开始,都是在你屁股后面掉着的,说起来奇怪的很,他听你的话都超过了你爸妈说的话,不像我家那个,一天像她妈个讨债鬼样天天追到老子打,老子还(huan)手弄哭了他,他还要去告状,结局逗是我被我老子狂揍一顿,哼……”

    蒋霞翟了朵三月花,放在鼻子前使劲闻

    “废话,你把你屋那个小跟班从小养到大,天天照顾他像个老妈子似的,你看他是和那个亲?付出和收获是成正比的!我倒希望海军能和蒋超一样,天天没心没肺活蹦乱跳的,可他打小就不好养隔三差五的生病,而且我的家庭跟你的家庭……”

    蒋霞听着不太对头的话,立马出生打断了袁秀,只是她接的话好像也是错误的

    “说啥子?袁秀!哦对了张磊给你写过信没?”

    袁秀没回答她,抬头看了看前方,想起来前连天发生的事

    前两天的早上,袁秀送了袁慧去学校,回家的时候顺便在供销社看了两集《几度夕阳红》,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坝对面一个张姓的大姐,说认识她,也认识她爸妈,他们这个坝总共就四个姓:张,袁,将,陈,可袁秀看着她很面生,回忆了很久都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可巧这一年广播里天天都放着,哪里哪里的人又被拐卖了,哪里哪里的人贩子很是猖狂,在路上都敢抱人跑。搞得袁秀以为她是人贩子,拉着袁海军就没命的跑

    嘞个娃儿哟,你跑啥子?我逗是去你屋的

    那张姓大姐在后面喊着

    回到家里袁秀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你两个做贼去啦?跑这么快?气都喘不过来老?”

    夏荷语从灶屋喂完猪出来看着袁秀说到

    大姐喝水

    “谢谢海军,真乖!说着还摸了下他的头”

    跑得气喘吁吁的袁秀,边喝水边说

    “刚刚带路上碰到一大姐,她说她姓张,她还说认得到我也认得到你和老汉,可我啷个想都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怕她是人贩子逗跑老”

    “夏大姐?夏大姐?哎哟!夏大姐你在屋头没得的哦?”

    “逗是她,逗是她,她来了!”

    袁海军摇着袁秀的手说到

    袁秀也看着坝坝边的人影皱了眉头

    刚刚太紧张了,搞忘问她是有啥子事?但看那大姐的神色好像又不是什么坏事,可袁秀直觉得,那谄媚的脸看着也不像有什么好事

    “哎……在家的,是清英妹子哟”

    夏荷语解开围腰走了出去招呼到

    张清英走得着急也有些气喘

    “刚……刚刚你屋的大丫头,我太跟她说一句话,她转头逗跑了,哎呀!跑得那个快哟!年轻逗是好,年轻逗是好”

    “快儿,走得快,秀英妹子进来屋头坐,走累老,我给你倒碗水,老大你带着海军去河边把衣服洗老”

    夏荷语拿着碗转头对袁秀说到

    “哦!好”

    袁秀拿了盆衣服逗往屋外走去,后面的人自己跟了上来

    看来是和自己有关系,而且暂时还不想让自己晓得,于是在堂屋的人看不见的地方,转了个弯绕进了她家的后阳沟,后阳沟挖过,是通的,那里还开了一扇门,除了晚上或者没人在家的时候关着,其余时间都是开起的,里面放的是平时务农用的工具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可以直通堂屋

    “夏大姐,上回我给你说的那事儿,你觉得啷个样?你屋袁秀说过没得的?我看你家老大今天的表情,你肯定是还没说的,我可跟你说实在的,我家那个那边是个最小的,上过初中,老人公是那个村里的会计,那可是个油水事,你屋袁秀不得亏,好多人都在给他谈,我有这层关系啥,那个电视里头说的:近水……近水……啥子安?近点才能得到月亮反正是这个意思,也觉得你家袁秀也很不错,长相就不用说了,上坡下地那样做啥不要个人来比”

    袁秀在后面听得差点没忍住,文盲

    夏荷语往后门瞟了一眼说

    “我屋袁秀可没上过初中!还没跟她说,她性子犟,要找个合适的时候说才得行”

    “哎哟!夏大姐我没得小看你家袁秀那个意思哈,这坝上坝下那个看到你屋袁秀不夸奖几句?那个不拿个人屋头的娃儿跟你家袁秀比”

    张秀英拍了拍桌子说到

    “莫不是还在等张家那小子的回信?我可是都听说了,XZ嘞几年乱得很,到处都在死人!张家小子还活没活起在都不晓得,那张老太婆在屋头等了能个多年老,从他二爹带着他去老XZ,中间是连封信都没得的,他老汉去前年还带人去找老的,都没找得到,你说那不是死老是啥子?”

    “那个死老?”

    袁秀从后门走了出来,气急败坏的指着张清英质问

    “你说那个死老?,我看你逗是条乌棒不是个好人,在这里乱嚼舌根,满嘴胡说八道,你走!你个人走!出去!我屋不稀罕你来”

    “哎哟!袁秀你生哪门子气?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信可以出去问啥!我给你介绍的嘞个不晓得比张家小子好到那里去了,嘞是我家那口子的兄弟,别个……”

    “你走不走?你走不走?你今天不走是不是?”

    袁秀冲进灶屋拿了把刀出来问到

    “你到底走不走?”

    “哎哟!要了命了”

    张秀英一看这阵仗见都没见过,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大姐……唔……唔……大姐你啷个老?你啷个老”

    袁海军在袁秀背后扯着她的衣服放生大哭,听着哭声袁秀这才跌坐下来,刀也滑向了一边,低着头眼睛直直的看着一个方向

    半晌……

    “去见一面吧!看不上可以不来往”

    袁秀抬起头望着夏荷语

    又半晌……

    “好!”

    一滴泪落在了堂屋的石板上

    我过两天要去看一个人,是坝对面那个张清英介绍的,说是屋头条件嘞些都还不错

    袁秀扯了路边一根水豇豆说到

    “安?你要去看人啊?不过……也,也是,嘞都五六年了,没得个因讯,总是要过个人的生活啥”

    将霞看着袁秀,似乎没有惊讶她的话

    袁秀拿着水豇豆做好的簪子,看着将霞的头发说到

    “我给你带上,带上看哈看不好看?”

    “好啊”蒋霞蹲了下来,袁秀把“簪子”从蒋霞头发里穿过,“啷个样?好不好看,都是小娃儿耍的东西老”

    袁秀看着和自己同样年轻的面庞

    “挺好看的,你看……鸟又飞走了……,蒋霞……”

    “嗯”

    “下个月去重庆老,记到要给我写信”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