蝼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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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章 修行路

    天还未亮,吴尘就早早起来,整理床铺,背上柴刀,拎着扁担,走到溪边,蹲下身子,双手捧起一勺水,简单洗漱。

    他透过指缝,看见山间白雾环绕,与青翠的绿植,黑青的山壁相得益彰,不由喊出声:

    “真美啊。”

    山谷中,充斥着“布谷···布谷···”的鸟叫声,民间有人给这种鸟取名为“丰收鸟”,相信这种鸟类的叫声可以带来五谷丰登的好年头。

    吴尘小时候也曾相信这种荒诞怪论,漫山遍野地掏鸟蛋,想要给家里种下福荫。

    直至鸟儿啄破蛋壳,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都只是大人们一厢情愿的叫法,所谓的“丰收鸟”,不过是每天早起抓虫,再普通不过的鸟儿罢了。

    他与那鸟儿相处了一段时日,便将它放飞山林,但也算有所收获,从鸟儿身上学会了勤劳与坚持的品德。

    不知不觉,吴尘已经走到了山腰处。

    下方,是雾海。

    上方,是云巅。

    “真像一条通往天上的石梯啊。”吴尘感叹道。

    整个天地尽收眼底,一览无遗,这一刻,他是自由的,也是快乐的。

    吴尘爬上峭壁,抽出柴刀,开始劈砍树枝跟木藤,他注意力十分集中,生怕砍到树干,毁掉一棵树。

    相较于人,吴尘更喜欢待在山里。

    因为大山是慈悲的,它不分老幼,不分尊卑,一视同仁,养育着所有子民,所以,吴尘心中饱含敬畏。

    “咚咚咚”

    砍柴声连绵不绝,一根根粗细不一的枝条从峭壁上丢下,个把时辰后,下方就积成了一堆,吴尘低头打量,自觉得差不多了,便抹了抹脸上的汗珠,他的眼睛很大,好比两颗墨白相间的珠子,每每闭眼时,长长的睫毛总是垂在下眼皮。

    吴尘还未明白美丑的概念,他只觉得麻烦,因为睫毛被汗水染湿后,很容易扎进眼球里,辣疼得厉害,让他不止一次捂着眼睛揉搓。

    只见他用藤条将所有柴干牢牢捆好,分成两摞,串在扁担两头,挑到一块巨石板旁,慢慢放下。

    随后脱下破鞋,赤脚跳上石板,盘腿而坐,上面平滑光整,并不硌屁股,继续着每天必做的冥想,没人教过他,只是单纯觉得舒服,便养成了这个习惯。

    这种舒适感,就像十几天不洗澡,突然跌进一汪温泉里,也像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几天几夜,猛地钻进了一个烧着火堆的木屋中,能让人能清楚体会到生命的悸动,或者说存在。

    这时,太阳刚刚升起。

    第一抹晨曦撒在吴尘脸上,让他情不自禁地震颤一下,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胸膛内也从未如此轻快过,有种冰冰凉凉的感觉,全身的每个毛孔仿佛都打开了一个口子,贪婪的吸收着周围的空气,溶进血肉骨骼,心脏也越发有力,将血液泵到全身每一处。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玄奇的状态慢慢褪去,吴尘才恋恋不舍的睁开双眼,他捏了捏拳头,不解道:

    “每次过后,总感觉自己力气大了很多,是错觉吗?”

    “这不是错觉,而是灵气进入身体的淬体效果。”熟悉的声音响起,吴尘欣喜地转过头喊道:

    “父亲。”

    吴啸岳不知何时来到身后,默默守护着吴尘,他微微一笑,缓缓走来,左手搭着膝盖,随意坐下。

    “尘儿,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吴尘低下头,又羞又囧道:

    “病好以后就这样了,怕姐姐母亲她们担心,就一直没找到机会单独跟父亲说。”

    “你这孩子。”

    吴啸岳宠溺地摸着吴尘的头,开口问道:

    “尘儿,如果你有了力量,最想做什么?”

    吴尘微微一愣,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这般问,但还是如实说道:

    “最想保护姐姐母亲不再受别人指指点点,然后多挣些钱,让家里过得好些吧。”

    吴啸岳笑着继续问道:

    “就一点也没想过将这么些年所受的苦难尽数还回去吗?也让别人尝尝受人欺凌的滋味吗?”

    吴尘连连摇头,否认道:

    “父亲,有一回,我在书堂听到吕修叔叔说起以德报怨这个典故,他的学生反问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吕修叔叔没有回答,他只是用木盆装起清水,抬到学生面前,让学生好好看清水中的自己。”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耳边的蛐蛐声一直在响,吵得我心烦意乱,没忍住踢了一脚床板,突如其来的响声让我突然就想通了。”

    “别人欺负你,若冤冤相报,那便接受仇与恨的延续,因果自认。若以德报怨,就不要抱怨自己吃了亏,耿耿于怀。”

    “水中的倒影便是本心,假君子不如真小人,坦坦荡荡就好,而不是无病而呻,沽名钓誉。”

    吴啸岳呆住,许久后,他又问道:

    “尘儿,那你觉得你是君子还是小人?”

    吴尘回忆起过往的点点滴滴,肃声道:

    “父亲,我不知道自己属于哪种人,但我凡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对我好的,总想着有一天能够报答他,对我坏的,却不忍心让别人也经历这些痛苦,可是我又一直不能释怀。我想,如果自己的力量还有剩余,我会尽全力让这个世界少一些苦难,多一些快乐,避免其他人落入这般纠结的境地吧。”

    “这便是你以后要走的道吗?”吴啸岳喃喃自语,满眼疼惜地抱过吴尘,问道:

    “尘儿,你其实想做个拯救他人的侠者?对吧?”不等吴尘说话,他又痛心阻止道:

    “你救不过来的,也不会有人对你感恩戴德,到头来,只是苦了你自己。”

    父亲的怀里很温暖,吴尘没有推开,只是脸上臊得慌,到最后,索性他也不怕羞了,沉声道:

    “救不救是我的事,救不救得过来,是天下人的事,父亲,我相信,爱是会传染的。”

    吴啸岳不再出言劝阻,唯有一阵阵不忍,因为他看到了那条路上布满荆棘与泥潭。

    “吴尘。”

    吴啸岳抓住吴尘瘦小的肩膀,严肃道: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牢牢记住。”

    “仙家确实存在,确切来说,应该称他们为修行者,他们也真如说书里那般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为父参军那些年,有幸得过他们指点一二,知道了修行者的世界。”

    “他们分有许许多多的宗门派系,对境界划分也大相径庭,但无一例外,都会分为几个修行时期。”

    “在修行界漫长的历史中,分为通窍期,炼气期,凝意期,显道期,化圣期,破虚期,其中,破虚期只存在于传说中,这片天地仿佛在抗拒这等修士的出现。”

    “你我,还有那天交手的王豹,都属于通窍期,不同的是,我跟王豹已经通窍期圆满,只等开辟灵台,纳灵藏气,便能进入炼气期。”

    “而你,初开灵觉,刚刚踏入修行的门槛,可以感受到天地灵气的存在,它们会在你意识的牵引下,顺着呼吸,进入周身窍孔,游走于体内,不断淬炼着你的血肉骨骼,祛除污秽,随着体液排出,也有人称之为筑基锻体期。”

    “父亲,那我身体之前为什么没有出现变故?”吴尘疑问道。

    “这就涉及到了气的概念,尘儿,你听说过异人吗?”

    吴尘连连点头,吴啸岳随即解释起来:

    “世人大多只知道异人是从无边之海而来,殊不知,他们是从世界之外来,用异人的话来说,他们是从星空之外的世界过来,他们不仅聪明,而且强大,如果说修行者是突破自身极限,从而获得强大力量,那么他们就是洞悉万物根本,掌控规则的创造者。”

    “在异人与修行者厮杀的那几年,他们认为我们的世界多了两种不同的气,故而造就了修行者的强大。”

    “第一种,是具有生命意识的灵气。”

    “第二种,是能情绪具象化的念气。”

    “尘儿,灵气也许没有实体,但它确确实实是拥有生命的,或者说是生命意志的体现,这也是为什么只有开了灵觉的修行人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灵觉分为先天灵觉跟后天灵觉,先天灵觉的拥有者,都是那种万中无一的天才,天地灵气仿佛都是他们的宠儿,故此修行速度会极为的妖孽。我和你,属于后天灵觉,是通过各种机缘或者重大刺激,迫使身体打开了窍孔,只有周身窍孔全开,人体五觉之外的灵觉才会出现。”

    “至于念气,只有开辟灵台,达到灵海境界,引发灵海潮汐,与上丹田意识海,天地道则,三者共鸣才会出现,也是术法的形成原因。”

    “因为体内的灵力越足,意志力越强,迸发出的力量就越大,所以,修行者根据灵力,意志力的不同创造了很多功法。”

    “通窍期,炼气期,凝意期,分别对应人体的中丹田,下丹田,上丹田。”

    “中丹田位于心,灵觉初开,引气入体,灵气溶于心室,化为灵力,随心泵血游走全身经络,淬炼筋骨皮肉。只有达到心随意动,血随心走,力随血涌,才能称得上圆满。”

    “下丹田位于脐下,乃是生命之根,当我们还是胎儿时,下丹田就以脐带连接母亲,从而孕育生命。故此,下丹田也是容气之所,只是,灵气通过经络到达下丹田,再从下丹田沿着经络游走周身的路径,是修行人通过血泪一步步摸索出来的修行功法,常人绝不可能达到炼气期,灵气的力量很大,轻则经络尽毁,重则爆体而亡。”

    “若是没有功法,通窍期圆满是我们普通人所能达到的极限了。至于上丹田,位于眉心意识海中,只有炼气期圆满,察觉到念气的存在,才能明确感受到它,上丹田,也被修行人称之为道的所在,术法的由来,修行到了凝意期,他们已经不能算作人类了。”

    太多太多的信息涌入脑中,吴尘仿佛看到了一个光怪陆离,仙魔横行的世界,让他呼吸变得炽热,急促······

    “怎么了?”吴啸岳察觉到儿子的不对劲,慌忙摇晃身子喊道。

    吴尘回过神,讪讪笑起来,颇有不甘地问道:

    “没什么,父亲,我想知道,修行者当中,后天灵觉是不是永远无法追上先天灵觉。”

    吴啸岳显然被问住,良久才回道:

    “因为灵气是拥有生命意志的,所以对于每个人的亲和度都不同。同一处地方,两个不同的修行人,在同一时间内,所能吸收到的灵气数量都会不同,或许真有勤能补拙的可能吧。”他边说边扛起柴火,拍着吴尘的肩膀继续说道:

    “尘儿,时候不早了,回去吧,你启明哥哥明日就要上国都赶考,今晚我们一家都去你修叔那里热闹热闹,明早我再细细教你,好不好?”

    “嗯嗯。”

    吴尘连连点头,脸上满是笑意,当他仰头看向父亲时,眼前飞过一只灰黑色的鸟儿,嘴里叼着一条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