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虞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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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绍圣”,是当初李宪自己拟定的年号,寓意能承继先祖的荣耀,并开拓自己的一番事业。可是,他没想到,或许是自己不愿提起的一件事是,他的所有先祖并不都有圣明的一面,他们其中有的也不过是普通人,就像他的兄长李宓。

    绍圣元年九月,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凤仪七年九月,李宪因“不孝”的罪名被废黜。

    说来可笑,李宪入京时,所有大臣推戴他的理由就是仁孝。

    可当初这位以仁孝得朱太后垂青,而由群臣拥戴的天子如今为何变得不孝了呢?

    朱太后给了所有人答案。

    原是郭保向李宪进谗言,诬陷先帝李宓的驾崩跟朱太后和朱之礼有莫大的关联,并且还怂恿皇帝讨灭朱家。郭保颠倒黑白之语被李宪听进耳朵去了,于是便有了整顿朝纲,清查吏治之举,目的,就是针对大将军朱执礼,趁机扫灭朱家。

    但后来朱太后迁居骊山行宫,李宪便起了“不孝”之心。李宪先是让其母舅张志远调集南军诛讨朱家,然后自己带着王祥领兵到骊山行宫向朱太后逼宫。但人算不如天算,李宪跟前的内侍吴信不愿追随李宪行此大逆不道之举,便向朱太后告变。

    之后,便是朱太后联同大将军朱执礼阻止了这件“宫廷政变”的发生。此事两个最大的证人,一个是吴信,他告发了李宪的全盘计划;另一个就是内侍监监正杨秋,事发当日他正在骊山行宫怡年宫之中,他亲眼见到李宪带兵冲进了怡年宫,坐实了李宪的大逆不道之举。

    大虞以孝治天下,可应为万民表率的天子李宪如今却做出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这样的枭獍之徒,怎么能够御临万方呢?

    于是,为了大虞的千秋万代,朱太后不得不昭告天下,宣布废黜李宪,另立新君。

    李宪的暴虐不孝跟他的旧臣也难逃干系,李宪从清河带来的所有旧臣全被诛杀,并且夷灭三族,还有赵秉谦,他身为宰辅不能匡正君主的过失,反而助纣为虐,最终他的下场也和李宪旧臣一样。

    俗话说,有灭必有兴,有废必有立。现在李宪被废了,皇位又出现了空缺,眼下最紧迫的事由谁来继承大统。

    据宗法之制,皇位要么从近支宗室中过继一个子嗣给先帝李宓,以李宓皇嗣的身份继承大统,要么再如李宪,兄终弟及。无论如何,嗣君人选必须与李宓血缘最为亲近。可如今大虞近支宗室凋零殆尽,要应对如今的局势还是得有个长君才好,起码不能由个孩童继位。

    最终,皇位人选还是落到了李宓在世的几个弟弟头上了。如今,出去废人李宪,可继位的也就还剩下高唐王李宣,淄川王李宛,还有关内侯李宏。

    三人之中该立谁呢?对此,朱太后在长乐宫紧急召见了朱执礼等人磋商。

    “总之,立谁,也决不能立像李宪这样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徒。”韦见清咬牙切齿道。

    “韦侍中,请慎言!”朱执礼提醒韦见清道。韦见清虽然被李宪贬往交州,但他一路拖拖拉拉,找各种理由拖延去交州。路程还未走完三分之一就接到回京的指令,于是赶紧夜以继日,马不停蹄的回了京,据说一路上跑死了三匹千里宝马。刚回京,就被任为侍中,可以进入宫廷。

    “韦侍中所言不差,也确是要立个听话的人才是!”朱维藩在一旁帮腔。

    “你胡说些什么,还嫌惹的事不够大吗?再敢胡诌,就给我滚出宫去!”朱执礼怒道。

    朱维藩被父亲一唬,低下身立马缩回原处,和韦见清对视一眼,不敢再发一言。

    “兄长,他二人话虽然说的露骨,但也不无道理,我们还是要慎重才是。”朱太后替二人解围。

    “慎重还是要的,不过也不能不顾外间的议论才是!”朱执礼一脸忧虑。

    这次废帝闹得比上次李宓驾崩还大,大臣们私底下议论纷纷,民间更是流言四起,这回,他朱家真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要是再起波澜,这场可怎么收才好!

    “如今有三个人选,高唐王李宣,淄川王李宛,关内侯李宏。天子承奉宗庙,万方生灵所系,臣民仰望,还是需要一位仁厚之人方能胜任!”朱维翰道。

    朱维翰口中的仁厚,重点在一个“厚”字,说白了就是不能像李宪那样锋芒毕露,最好是个忠厚老实之人。

    “维翰这话才是老成谋国之言呐!”朱执礼听了,立马向这位贤侄投去赞赏的目光,然后瞪了眼儿子,“你这个做兄长比起维翰来,差远了!”

    朱维藩被父亲当众训斥,心中不快,现在父亲又当着众夸奖自己这个堂弟,很是不服,但也只得连说“是是”。

    “伯父过奖了,其实兄长也是这个意思。”朱维翰赶紧替堂兄解围。

    朱执礼欣慰的点点头,随后瞥了一眼朱维藩,“同一个意思,可由不同的话说出来,意味也就大变了。”

    “兄长,教训小辈的话就留到私下再说吧,如今我们谈论的是嗣君大事!”朱太后不想话题扯远,赶紧指正兄长,“维翰啊,你说的有道理,你说说该立谁为好?”

    “这是大事,还是得由太后和大将军做主。”朱维翰谦道。

    “嗐!”朱太后重叹一声,“如今我和你伯父年纪都大了,以后朱家还得靠你们这些小辈呢?以后你们也是要独当一面的,不能事事都由我们做主。倘若日后我们不在了,你们靠谁去?还不是要靠你们自己!维翰,你伯父曾说过,你是我们朱家的千里驹,千里驹就该有千里驹的样子,现在你说说,该立谁!”

    面对朱太后和朱执礼的连翻夸奖,朱维翰有些受宠若惊,一时有些不适应,反而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

    “有什么就说什么,都是自家人,不要有顾虑!”朱执礼鼓励道。

    “对啊,你以后可是要撑起我朱家大旗的人,但说无妨。”朱太后继续鼓励。

    面对朱太后和朱执礼的勉慰,朱维翰心中的勇气长了几分,于是壮着胆子说道:

    “这样的大事原本轮不到我一个小辈说三道四,但太后和大将军如此器重,我也只能说说自己的愚见了。为了大虞的江山社稷,新君得要是仁厚之人。高唐王性格温和,平易待人,而且我听说他用情专一,除了王妃,并没有任何妾室,他与妻子可以说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友悌兄弟可谓全朝皆知,其弟关内侯李宏当初被废流放,多次上书愿替李宏抵罪,李宏被赦,更是接连上书替李宏谢恩,还要把李宏接到高唐,亲自管教。听说有的大臣读了他的表章都不禁为之动容。至于淄川王……”

    说到这,朱维翰顿了下,但还是接着说道:“地方官多次上书,说淄川王行为荒唐,其行为之怪诞,三言两语也难以说清。”

    “这么说,你倾向立高唐王?”朱太后问道。

    “不敢,臣只是说了些听闻而已,具体如何,还请太后和大将军明断!”

    朱维翰说完,朱太后和朱执礼对视一眼,而后各自一笑。

    “其余人呢?”朱太后问其余人道。

    “照朱侍郎之说,臣觉得高唐王平和仁厚,当立。”韦见清道。

    “我也赞同韦侍中的意见,立高唐王!”朱维藩偏倒挺韦见清。

    其余人也都跟着附和,都愿立李宣。

    朱太后见众人意见统一,便要决定,突然身后的杨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众人诧异的看着杨秋,杨秋自知失礼,赶紧跪地请罪。

    “老奴失礼,请太后责罚!”

    朱太后白了他一眼,刚要训斥他,但当看到他手臂上的伤时,怒气也就消了,转而说道:“你也真是,这么严肃的场合竟然笑得出来,你说说,叫我怎么罚你?”

    “太后恕罪,方才朱侍郎说到淄川王行为荒唐,老奴也略有所闻,想起来有些忍俊不禁,所以在太后面前失了仪!”

    “哦?就这么好笑吗,说来也让我们听听!”朱太后好奇道。

    “是。”杨秋跪着向众人说着那位荒唐的藩王:

    “我听说这个淄川王府围墙建的十分高大,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淄川王趴在墙头用弹弓打人。据说他打人的弹珠还是用金银做的,挨了打的人刚开始还恼,但一见是金珠银珠,不仅怒气全消了,还磕头谢赏呢。这个淄川王就喜欢看这些人欲怒后喜的样子,见了就哈哈大笑。后来事传开了,有不少人整天就在这王府外面转悠,等着‘挨打’。如此一来,这淄川王高兴了,被打的人也高兴了,王府里的人可就愁了,天天有人来王府‘’领赏’这可怎么得了,所以就把围墙修的特别高。”

    杨秋这么一说把众人都逗笑了,可他还不尽兴,继续说道:

    “不止如此呢!他这个人还特别喜欢捉弄下人,经常用糖皮包裹粪便拿给下人吃,然后再问下人好不好吃,下人如果回答不好吃,他就罚人几天不许吃饭;下人如果说好吃,那他就给人端来一盘,让人全给吃了!”

    “哈哈哈……这人怎么这么坏啊!”朱太后大笑。

    “这还不止呢,这个淄川王还特别喜欢炼丹药,王府里养了不少江湖术士,整日给他炼丹。丹药炼成后就拿下人们试药,有次一个下人吃了丹药当场就被毒死,那炼丹的术士骗他说这丹药能助人灵魂出窍,服用后魂魄出走满九九八十一日自然会回体,让他耐心等待。他还真信了,把下人的尸体抬到炼丹房里整日供奉,香火不断。后来那江湖术士见机不对就赶紧溜了,下人们提醒他受了骗,他还不相信呢,愣是等到尸体发臭还要供着!”

    “哈哈哈……”

    众人被这位荒唐藩王的事迹逗了笑的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