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不是很长，约莫半分钟他们便安全着陆。

    等三人都站定，他们开始警惕地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他们身处的地方似乎是间大厅，空间广阔，甚至比之顶上的教堂更大。大厅中似乎有一些不知是何用处的大型物件，面对陌生黑暗的环境也没谁敢直接上去摸索，只能凭借贫弱的夜视能力判断那是某种大型机械。大厅左右两边各有一条长廊连接，没有正在工作的照明设备，不过左边的廊道有隐隐的亮光，远处应该亮着灯，不知有没有人在。

    他们一合计，决定先往有光亮的地方看看。至于黑暗的区域，等以后再来探索吧。

    底下的封闭空间异常安静，他们不得不刻意控制自己的气息与脚步，就连衣料摩挲的声音都要格外注意，以免它们成为静谧空气的最明显破坏者。

    一路上小心翼翼，但直到抵达发出光芒的大门，他们都没遇上哪怕一个阻拦的活物。夜深无光的地道，尚在呼吸的唯有外来的闯入者，不免有些凉飕飕的诡异感沿着小腿一路爬上脊背。

    姜雾海忽然有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胜过不久前遇到佐伊而错过超市的打折促销时的预感。事已至此，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往前走。

    还未入门他们便嗅到一股刺鼻的气味，进门后更甚，类似于乙醇与机油连同野兽皮毛混合的气味。走入房间，仿佛进入了一个正在发酵的气缸。

    “什么味道啊。”

    莎莎皱眉想捏住鼻子，但碍于形象只用手在鼻子前聊胜于无地扇了几下。然而接下来她便再无暇去关注这奇怪的气味了，眼前的一切对她的认知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她需要花一些时间去接受。

    在充分的照明下他们将迈入的房间内部的陈设一览无余，看清那些都是什么东西后那股奇怪味道的产生原因便合情合理起来。此处看起来应该是间实验室，通体色调冷淡，粗如成人的电缆与输液管遍布，巨型培养基林列，其中淡蓝色的半透明溶液内浸泡着各种各样的异人生物，不知生死，但都异常完整、鲜活，仿佛只是沉睡或者刚刚死去。

    矮人、兽人、魔族、吸血鬼、亚龙种……光是莎莎认得出种族的就不下两位数，更别提几乎已经绝迹的生物与像是会诞生在实验室事故中的畸形生物，在这间实验室里所占的反而是大头。

    他们仿佛走进了一间种族陈列博物馆，柱形的培养基内封存的是不同族群的历史。

    莎莎难以置信道：“这个房间的主人不会是在拿不同种族直接做生物实验吧？教会不管的吗？”

    姜雾海倒不觉得奇怪：“既然这个房间位于教堂的底下，那这里的一切是在教会的默许下进行的，甚至直接支持也不是不可能。这里的主持人估计是有生化科技侧的天赋，级别还很高，并且教会可以直接控制，所以才会放任他进行这种程度的研究。反正这里的也不过都是不被教会庇护的异种生物，不是吗？”

    佐伊自认自己是人类，对姜雾海的此番言论不甚在意；而莎莎显然是代入了，变得异常愤怒：“庇护！为了这个所谓的教会的庇护，非人的种族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明白吗！就是因为不是人类，就有理由被剿杀，躯体被拆解使用，甚至被研究吗！”

    “你冲我发火也没用啊。”姜雾海无奈道，“大多数人类是弱小无力的，任何一种异人生物都有可能对他们造成威胁，所以教会会庇护他们，选择值得信赖的能力者织成保护网。专门应对异族的勇者作为特殊职业一直存续至今也是如此。”

    “弱小就学着变强，适应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莎莎冷道。

    “嗯，你说得对。但秩序演变至今已经稳定，没有必要因为一人而去颠覆世界的安定。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在框架内修补他的不公。”

    同行二人的争论似乎很精彩，但佐伊没空去留意。他发现不远处有一口放置在铁台上的半透明长箱，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一个人。

    佐伊立刻冲了过去。

    长箱装着的是一名年轻的女子，有一头乌黑的短发，她的胸脯微微起伏，沉睡在长箱中像是躺在水晶棺材里，面容沉静安详，仿佛沉睡百年的爱洛或是吃下毒苹果的白雪。

    佐伊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他心心念念被教会抓走的姐姐。

    “姐姐！姐姐！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姐姐！”

    能容纳一人躺平熟睡的长箱看上去像是普通玻璃制成的，却异常坚硬，无论佐伊如何拍打撞击，都纹丝不动，没有要打开的迹象。而且最奇怪的是，佐伊造成的响动这么大，箱中的少女依然沉睡，似乎接收不到外界的声音，这让佐伊更加焦急。

    而那边还在争吵的姜雾海与莎莎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不是因为佐伊的举动，而是整个实验室的白色灯光突然变红并且开始闪动，急促的警笛响在三人的耳畔。

    姜雾海感觉他不安成真了，不信邪地明知故问道：“我说，这个是不是警报？”

    回应他的是越来越近的剧烈响动，听起来像几块装在盒子中的金属在摇动之下相互撞击，又像大型机械无节奏地叩击地面。

    随着心脏搏动的速率加快，在到达顶点前发出令人胆战心惊巨响的东西终于冲进房间，出现在三人的视线里。

    那是一头完全由机械构成的异兽，和一头成年象相仿的体型，同时具备多种动物的特征，像一个拙劣的拼凑品，金属外壳反射着诡异的红光。它巨大的前掌装备与夸张的爪甲，充满尖齿的大嘴像是某种食肉动物，不动时像猿猴般蹲伏着，此时面对三人摆出了带有捕食信号的预备动作。

    姜雾海率先反应过来，跑路的途中不忘招呼其他人一起跑。莎莎明白趋利避害的重要性一声不吭埋头跟上姜雾海，而佐伊还呆在玻璃长箱旁拼命撞砸着不肯离开。

    “别愣着了，快跑吧！”姜雾海回头喊他。

    “可我不能留我姐姐在这里，我要救她出去！”

    “你要是死在这里，又有谁能把你姐姐救出去？先离开再说！”

    姜雾海的话在理，佐伊凝视着棺中沉睡的姐姐，又望向迅速扑来的骇人机械异兽，最终理智站了上风，他咬牙也跟上逃跑的队伍。

    他们经过一番秦王绕柱，算准了位置想卡住机械异兽，但对方直接撞碎了挡在面前的培养基，踏着满地狼藉不依不饶地继续追踪而来。好在他们终于抵达大门，逃往来的方向。

    姜雾海率先抵达那条向上通往教堂的暗道，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平滑竖直的洞壁不好使力，姜雾海全神贯注，应该可以在机械异兽抓住他以前爬上教堂。

    计算完毕，姜雾海大叫：“啊啊啊你们放手啊，我要掉下去了！”

    穿着长裙行动不便落在最后莎莎打死不放：“本小姐不准你们先走！要死大家一起死！”

    佐伊本来没有这种想法，但莎莎牢牢抓住了他，他也只好拽住姜雾海，一时之间三人形成了势要同归于尽的僵持局面。

    谁也不肯让步时，机械异兽已经冲到，抬掌便抓向莎莎。就在巨大弯曲的爪甲触碰到莎莎的腰侧，将要直直穿透细腰、勾连出内脏之刻，一道炫目的白光自莎莎身上迸发出来，紧接着包裹了莎莎拉住的佐伊、佐伊拽着的姜雾海。

    白光消失后，他们齐齐摔在地面上，对脸懵逼。

    “我离家前拿来保命的传送法阵被触发了。”唯一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的莎莎解释道，刚在死亡线徘徊的她惨白的脸色还未恢复，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得意：“哈哈！关键时刻还得看本小姐！”

    然而莎莎的话还没说完，她的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本以为已经甩掉的机械巨兽破土而出。

    “我超……”莎莎忍不住爆粗。

    仔细一看他们好像也才离开教堂一两百米的距离……

    于是三人来不及喘息，弹跳起身又开始逃命。

    “你这传送法阵的距离怎么会短成这样啊！这不是完全没逃掉吗！”姜雾海抓狂道。

    “对于瞬发的保命法阵来说已经算很好了，而且带上你们两个已经超载了！你不要要求那么高啊！”莎莎也大声吼道。

    眼见着机械异兽越来越近，姜雾海只得停步，转身不知何处拿出一把剑，淡然道：“既然如此，那便只有由我出手了。”

    他抬手便冲机械异兽挥出一剑，异兽身上霎时炸开一串绚烂的火星，成功阻拦它继续前进的脚步。

    姜雾海这一剑视觉效果拉满，连佐伊和莎莎都忍不住回头为姜雾海鼓掌。

    姜雾海非常帅气地将剑一横，摆手示意他们低调，随后转身就跑，还不忘招呼他们：“走！”

    “啊？”顿住脚步的佐伊与莎莎都愣住了。

    “跑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它马上又要行动了，不知道它身上有没有安装监控，趁着还没看清我们的脸，赶快跑！”

    佐伊和莎莎这才看清，机械异兽只是胸前铁甲多了一条浅浅的划痕，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咆哮一声再次追来。

    “你不是决定出手了吗！为什么还要继续跑啊！”

    “当然是因为打不赢啊！打不赢的话可以跑啊！你们笨吗！”

    姜雾海出剑只是阻挡了机械异兽一瞬，他们的脚力不及庞大但灵活的机器，只差十几步的距离，他们又要被追上了。

    就在此时，他们跑向的远处出现一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应该是左手的位置有隐约的火光。

    身处绝境，佐伊与莎莎自然而然地认为面前的人和机械异兽是一伙的，前有拦路后有追兵，他们面上绝望之色渐渐浮现，只有姜雾海大喜过望，大吼一声：“老唐！”

    被他称呼为老唐的人一动不动，带着一点火光的手轻抛，那点火星在飞来的过程里猛地剧烈燃烧起来，漫天的火焰化为一头巨龙振翅冲来。

    本来放松了一半的姜雾海突然见一头火焰巨龙朝自己飞来，吓得慌不择路地侧身扑倒滚到旁边才没被创思。他看着直直飞来的火龙撞向机械异兽，二者相遇的一瞬间像是发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火焰覆盖住整个钢铁巨物，它坚硬的外壳开始融化，复杂的机械电路核心在高温焚烧下开始连锁爆炸，想像得出如果没躲过自己什么下场的姜雾海愤怒的声音盖过爆炸声：“你故意对吧！”

    对方没有回应他，一手捂嘴，另一手轻轻一招示意他赶快过来，复杂而美丽的法阵同时在他的脚下展开。

    姜雾海瞬间原谅了他，忙拉住佐伊与莎莎，一头窜进法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