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拾荒者而言，军事基地往往并不是理想的拾荒地点。且不论是否能找到废弃的基地，哪怕能找到，政府弃置后里面往往也留不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事实上，如果你真的在里面找到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在公权机关仍可以有序运行的此日此时，很可能就是烫手的山芋，用不着更丢不掉。

    所以在牧星的想象中，基地的入口应该就如同一口老井，掀开窖盖众人顺着梯子往下爬。

    结果当他们的车子拨开重重密林之后，出现在牧星眼前的竟然是一扇厚实的铁门，其大小，估算并排通过两辆越野车都不成问题。

    “牧星，小李，咱们下车去开门。”老李招呼了一声，自己率先跳下车去。

    大门正中央，是类似于大号保险箱的那种机械锁，圆形的旋钮大过人脸，老李试了几下便打开了。

    “有电磁干扰，其实本来刷博士的id卡就能开的。”

    老李补充道，自己走到把手边。

    小李和牧星也出了自己的一份力，大门缓缓被拉开，刺目的应急红灯映在牧星的脸上。

    里面是深邃的通道。

    又是隧道。。。他回想起不好的记忆。

    好在通道并不算长，最里面有模模糊糊的轮廓，似乎有一个大厅。

    老李拍了拍手上的灰，说：“咱们进去了，一会都把弦给绷紧咯。”

    三人回到车上，教授正在调试车上的电台，见到其他人便说。

    “看来仅仅是这个距离就联系不上陈海那边了。”

    牧星问：“那基地里面呢？”

    秦教授回答：“这方面我正要说。我确实接通了他们的频道，这说明至少他们的通讯设备还能正常运行，但那边。。。无人应答。”

    众人沉默，最后是老李点着了车子的发动机，说：“可能性很多，但坐在这里想，可能永远只是可能。”

    调整方向，越野车径直开入通道之中，在大门旁边众人下了车，先合力把门给重新关上。

    牧星最后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的10—2209，看到它安静地依然待在原地，心中才没有那么不安。

    “哐——”

    四人转身开始准备东西。除了秦教授之外，三个人都背上了自己的包。

    老李和小李把运动步枪挎在自己肩头，牧星挂上了马卡洛夫，秦教授依然提着那个银色手提箱。

    也就是百十米的距离，众人走入了之前牧星感觉的那个大厅，一路上并没有发现异常。。。如果不算这里根本不应该如此安静的话。

    他环视一周，整个区域以正中央的超大号电梯井为中心被挖成了圆形，除此以外空无一物，红灯的照射下，大块大块剥落的水泥墙皮诉说着这里的年久失修。

    电梯井被混凝土砌死，形成一个巨大的圆柱挡住了对面的视野。

    站在牧星身旁的秦和安开口道：“巨兽种出现之前，这里本就是上个世纪为预防核战争打造的避难所。但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加上地理位置也不好，所以即使在末日后也被政府弃置在这里。半年前我选定了这里作为半兽种临床实验，才进行了紧急的小规模修缮。”

    “教授，这里的电梯停在最下面动不了了。”老李从电梯井那边走了过来，小李紧随其后。

    教授点点头，这个结果没有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他说：“那就走应急通道吧。”

    说完，他在牧星眼前指了指在墙壁上一处不起眼的小门，配色与水泥灰相近，牧星刚才愣是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几人走上前去，小门被顺利地打开。

    里面的景象和商场里一般无二，为了隐蔽身形，确保不引起巨兽种还有其他人类的注意，他和王世龙一般都通过地下车库的应急通道进入商场。

    荧绿色的逃生指示还在闪烁，众人鱼贯而入后，走在最后的小李注视了良久，冷不丁地说道：“这批新按的逃生指示灯，一般只储存二十四小时的电量。”

    秦和安说：“按照刘和他们发过来的讯息，10—2209出现在这里并袭击巡逻队的时间应该是两天前。”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走在最前面的牧星听着他们的讨论，越想越紧张，终于摸到了负一层的门前，看了看身边的老李。

    后者冲他轻轻点点头，同时架起自己的枪。

    牧星深吸一口气，把左手放在了门把上。

    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击中了他的心脏，那是他生而为人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的体验。

    就像是他之前感觉到秦和安的出现一样，而且似乎。。。带着恶意！

    但脑海中闪过了如此多念头，却没能止住已经将门打开的惯性动作。

    牧星眼前首先能感觉到的，是刺眼的白光，这让在昏暗环境下习惯多时的他一时散了心神。

    然后就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但还不等他看清楚，耳边就响起“箜！”的踢门声，反应不过来的牧星面门被高速袭来的铁门撞了个正着，应声倒在地上，双手撑地。

    说实话，这一下真得把他踢蒙了。

    不但是物理意义上的踢蒙，更重要的是，他在接触秦教授之后也偷偷测试了很多次自己的身体素质，以至于现在在他的认知中，他根本不会被一个普通人的力量撼动才对。

    他想站起身来，可迎着光，一把手枪瞄准了他的眉骨。

    老李反应过来，几乎在眼前之人对准牧星的瞬间就反瞄了回去。

    可就在他即将扣发扳机的那个瞬间，眼前敌人的枪口竟然又缓缓低了下去。

    “别开枪老李！”而坐在地上的牧星也突然大喊出声。

    “哈？”

    老李摸不着头脑，而这时后面的小李和秦教授已经几步跨了过来。

    “教授。”

    “王尘云。”

    站在众人身前的女子和牧星差不多的年纪，短发盖住了耳朵，此时正毕恭毕敬地向秦和安问好。

    “不是，”牧星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小云，你怎么在这？”

    王尘云却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之情，说：“牧星，那你又怎么在这里？我哥呢？”

    这时候从王尘云身后陆陆续续也走过来一些人，打头的女人方框眼镜，胸前挂的工作牌显示着“刘和”的字样。

    “秦教授，您总算回来了。”

    秦和安走上前去与她紧紧握了一下手，“情况怎么样，幸苦你们了。”

    刘和看了一眼依然站在一块上下比划的王尘云和牧星，对秦和安说：“教授，看来王尘云和这位小伙子。。。还是旧识啊，咱们去里边说话吧。”

    秦教授回头示意了老李和小李，两个人便绕过去跟着前者先行离开了。

    而留在原地的两人，也终于摆脱了大眼瞪小眼的状态。

    “当时秦教授来的时候就在医院内部进行了一次小规模的实验人员筛选，我，我报名参加了。”

    听到这句话，牧星血压瞬间升高，他想幸亏王世龙今天没在这，要不然非要当场让这个傻丫头给气过去。

    “我的姑奶奶，你开什么玩笑，拿自己的身体，拿自己的生命去参加这种实验，咱们又不是外面那些走投无路，找不着下一顿就要饿死在大街上的人！”

    当年刚在匪帮猪棚里认识王世龙的时候，牧星也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妹妹。后来两人费劲千辛万苦跑回26区之后，才知道王世龙他亲妹妹已经在这里当了好几年的护士。

    也是因缘际会，王尘云能在这乱世中有这样一份工作，根本不用她哥操心生活，反而是他们这两个穷哥们天天蹭妹妹的好处。

    这么几年下来，牧星早就权当自己也多了一个妹妹出来。

    所以如今看到王尘云竟然被骗到这里做什么半兽种的实验，他才会这么激动。

    王尘云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瞪着眼睛改口问道：“等等，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实验内容啊哥。。。”

    而此时牧星回想起开门时自己那种特殊的感觉，还有王尘云凭空出现的怪力，这一切无疑都指向了一个他并不愿意看到的事实。

    秦和安老是遮遮掩掩，现在他联想一下“半兽种”这个名词，已经能够猜到七八分了。，

    牧星叹了口气，他说：“我。。。偶然认识了秦教授，他告诉我的。所以，你现在是那个什么，半兽种？”

    王尘云点了点头，但明显并不信服，说：“秦教授怎么可能告诉你这种机密。。。”

    但她也想起了什么，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难怪楼梯口那会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还觉得你非常危险，就像是那种。。。耗子见了猫的感觉。难道你也参与了教授的实验项目？你也改造成功了？”

    牧星一时语塞，因为他也在寻找问题的答案。

    “是的，这是我另一个研究项目，没想到，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分的哈。”秦教授的声音传了过来，牧星看过去，颇有几分愤懑。

    “这是人体实验。”

    “我是第一个。”

    牧星一瞬间说不出任何话来，被呛了一下。

    而秦和安依旧神色平静地迎视着牧星，话语从容而镇静。

    “我相信你已经能猜到了大致的轮廓。可惜你那张u盘里基本都是实践的内容，当然我接下来要讲的，即使在研究院内部，保密系数也很高。”

    “人类的生命核心应该是什么？这个问题伴随着人类文明发展了几十个世纪却依旧没有盖棺定论。可我们在巨兽种身上，却找到了属于他们种群的答案。”

    “神经团块，或者直接按我们的习惯叫大脑，是巨兽种绝对意义上的生命核心。”

    牧星回想起自己也曾经研究过跳鼠的身体结构，打开头盖骨后，并不是想象中鲜红的神经组织，反而是一大团被薄膜中的透明浆液包裹在其中，闪烁着森然白光又彼此之间藕断丝连的。。。光点？

    那些光点缓缓流动着，散发出生命的光泽。

    “地球物种的胚胎已经具备基本的器官，但巨兽种的大脑，是生命的种子，却又不像是被基因编辑好的受精卵，它从来不会，或者说，无法框定生命的形态。这也是越强大的巨兽种，种群的概念越弱的原因，它们每一个几乎都是完全独立的个体。”

    “我想飞翔，但巨兽种的神经团块产生这样的冲动之时，足够的能量就会支撑它的羽翼撕开自己的皮肤，一飞冲天。”

    “意识决定物质，它们之间诞生的哲学家不用思考这个问题了。虽然这个作用只能局限与它们自身。”

    说到这里，秦和安笑了笑，而牧星仍在沉默之中思索，他感觉自己隐隐约约捉住了一些灵光。

    而秦和安继续说道：“让我们用简短点的比喻结束这次科普吧。半兽种的诞生，是一个人像巨兽种那样吃了另一只巨兽种的神经团块。从而让他的生命结构，向巨兽种靠近。”

    意识决定物质。。。牧星摊开自己的手掌，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这确实是非常精准的概括。

    但。。。他还是对于这样的存在感到一阵恶寒。

    可能是注意到了牧星的情绪，一旁的王尘云站了出来。

    “哥，当初我刚报名的时候确实什么都不懂，可来到这个基地后和教授的相处，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可以为人类文明的发展带来怎样里程碑式的进步。想想看！如果这项技术真得能够成熟的话，这将是我们反攻它们的第一步！我和我哥的爸妈，还有你的家人。。。”

    “王尘云。”

    王尘云乖乖闭上了嘴，因为她一时嘴快，踩中了牧星的雷区。

    事实上让牧星心烦意乱的，还有对于自身更深的迷茫。

    如果王尘云是在秦和安的实验下与部分半兽种融合的存在，那么自己又为什么会获得这些巨兽种的特征？

    秦教授叹了一口气，牧星的不安如此痛苦，可有些事情他还不能说，而有些事情连他也说不准，他只是在尽力地去扮演一个救世主而已。

    可僵局却被电梯井下传上来的异动打破了。

    “哐当——哐当——哐当——”

    响动声非常诡异，没人说得清楚那是怎么回事。

    电梯的厢仓正在向上，而且是如同有了生命一样，有节奏地正在一节又一节地“爬”上来。而相伴随的，还产生了一些滑腻的，质感诡异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牧星问道：“电梯不是已经停到最底层不能动了吗？”

    秦和安抿紧了嘴唇，回答：“说来话长，刘和告诉我，那件实验武器就被扔在了电梯里，本来我们还要组织人手下去把它回收的。相比于单纯身体素质的提升，那个物件的存在才是半兽种实验的核心与未来所在。”

    好像是嗅到了血味的猎犬，电梯井里的那个东西向上攀爬的速度正在明显地加快。

    牧星下意识将王尘云往身后推了推，说：“真是烂俗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