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宵佳节……）

    川原城外一处庄园里，银安先生躺在院子里阴凉处的躺椅上，一边纳凉一边闭目养神。院子里虫鸣鸟叫，欢腾之时，银安先生被吵醒。喃喃道：“秋天就要来了，看你们还能喳喳叫多久？”

    此时，一名仆人来到院子通报：“三爷，韩、彭两位寨主到了。”

    “哦……快快有请！”银安先生听到后立即站了起来说道，不过没等仆人反应，他又说道：“我还是亲自去迎吧。”随即快步走去。

    齐心寨寨主韩武、梁水寨寨主彭岳刚进到前厅，就看到银安先生赶来相迎，甚为感动，连忙行礼道：“三爷，您可是定辉二州绿林副盟主，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就行，我二人定当效命，如今礼遇如此，令我二人深感不安……”

    银安先生微微一笑，说道：“二位寨主乃是义士，岂容轻慢。来来来，我们后堂会盟……”

    “这次行动，其余诸路皆是掩护、诱敌之责，只有二位寨主，却是主力，肩上担子可不轻松啊！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记住，冲到地方就是胜利。”

    那韩寨主没说话，彭寨主却道：“三爷不必客气，但请下令，我等定当效死！”

    银安先生点点头，继续道：“这次我们三山十六寨共同行动，你们两路都是主力，不分主次，谁先到地点，按计划行事，就是首功。伤亡可能会很大……二位切记不要有怜悯退缩之心，否则可就前功尽弃……”

    彭寨主豪爽答道：“三爷放心，老彭我豁出这条命，也要完成任务。”

    那韩寨主虽然没有出声，却也是坚毅地点点头。

    三人随后又商量了好一阵子，两位寨主才离开。两人离开后，一名红衣劲装中年女子又来到后堂。

    银安先生见她到来，倒了一杯茶，给她递上。红衣女子接过茶，一口喝掉，随后大咧咧坐在后堂椅子上，说道：“累死老娘了……”

    银安先生安慰道：“嫂嫂辛苦了……不过嫂嫂这路却是串联其中的关键，少不得还要受累。那萧子虚现在到哪里了？可要一路盯好了，别让他悄然掉头我们却不知道，陷入被动。”

    “应该快到平川城了，看他们一路上卿卿我我，那破车又走得慢得要死，明天恐怕是上不了船。”

    “上不上船我不关心，别掉头回来就行了……张太守那边怎么说？”

    “张太守不肯让步，他还指望着新首辅大人把他调回京都呢……”

    “不识抬举！”

    “关于萧子虚的情报，能弄到多少？”红衣女子问道。

    “很少……要不是这次吃了亏，连我也没注意到他。这几天虽然很努力收集他的信息，不过时间太短，信息都很零碎。他自幼就在本地成长，听说很小就开始进山打猎为生。他老家那边的信息还没来得及反馈，完全不了解。从他这几年在川原城的表现来看，好像什么表现都有，有说他贪财好色的，有说他正直无私的，也有说他呆头呆脑的，更有说他残暴骄狂的……我也不知道该信哪一个。但是总的来说，他这几年表现还是很精明能干的，再加上强悍的战斗力，多提防一些没有错。”

    “人真是他杀的？”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可能……”

    “要不要我派人去试探他一下？”

    “现在不要节外生枝……他不掉头回来就别理他了，我们的人手并不多，要对付他今后有的是机会。”

    “南湖水军那边，就不能支援一点人手？让他们就这样坐收渔利？”

    “那边官军盯得紧，指望不上了，能来几个人就不错了。等他们闹大了，再去收利息吧……”

    “那为什么不等到定州再动手呢？那边我们人多，调度更从容，把握也大得多？”

    银安先生摇摇头，叹道：“来不及了，总督和太守都起了疑心，不赶紧摆平的话，二爷和我都有危险。如果没有被人发现，还有机会慢慢等时机成熟。但是那个花魁的死，让张太守他们起了疑心，萧子虚他们又查得太快，我们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否则我们在辉州的多年经营，就毁于一旦。你就再也看不到二爷了……”

    “那就干……三哥你发话吧！”红衣女子冷冷说道。

    银安先生点点头，说道：“嫂嫂你居中协调各路人手，一是盯紧各路人物，一旦有异常立即处置，必要时，杀无赦。二是各路人手要配合好，进退有据，我们人手不足，只能打配合。各路佯攻的、诱敌的，也要尽力，不能出工不出力，让人看出破绽。三是嫂嫂亲自带人作为后备，一旦韩、彭二人陷入僵局，就要靠嫂嫂最后顶上。总之，我们如果失败，那就是死路一条，就算跑得掉，也不过是案板上的肉，等着人宰割。只有成功，才能活下去！”

    ……

    萧子虚悠哉悠哉地在车上与楚晴钏闲聊，出发已经一天多了，楚晴钏虽然很多时候是在车上睡觉，但是总也有醒来的时候。萧子虚见她醒来时，就会找她聊天，聊聊京都风情，聊聊天南地北。不过楚晴钏聊天兴致不高，心事重重，估计还是挂念她师傅和同门。萧子虚大多数时候是自己在讲，虽然他讲故事的水平实在很烂，但是总算能讲清楚，楚晴钏也偶尔强装笑容回应。

    路上走得很慢，比预想的慢多了。萧子虚也没办法，带个小妞出门总是很麻烦的。他现在横竖无事，要有什么想法，也得等到后天，等那些大人物们做完大事，才轮到自己。萧子虚对大人物们的大事并不太关心，更没兴趣的参合。他更关心的是怎么抓凶手……李富贵，是跑不掉了；至于罪魁祸首李元宗和神秘文士，现在他动不了，但是大人物们忙完他们的事，应该就比较好办了。所以萧子虚也只能等，这几天他还是等得起的。

    “呃……女侠，你也是练武的，在京都像你这样练武的女子多不多？”

    “还好吧，我认识的好多女儿家都会练一些。只不过精于此道的倒是不多，不过寥寥数人。”

    “那你肯定是其中最优秀的了吧？你跟你师傅比怎么样？哪个厉害？”

    “我肯定是比不上师傅他老人家，差得远了。我就是在几个姐妹当中还算好了……”

    “那京都美女多不多啊？像你这样的美女有几个？”

    楚晴钏听得有些脸红，望着窗外，没有回答。萧子虚见她不搭理，故意逗她道：“我觉得你这样的美女挺好看的，在京都肯定也是出名的大美人吧？”

    “萧大哥不要胡说……”楚晴钏寻思着再不搭理，这小子会不会说出更露骨的，只能主动接过话茬说道：“萧大哥你这么年轻就当上捕头，武功一定也很厉害吧？”

    “一般一般，川原第三……”萧子虚一脸骄傲地回答。

    楚晴钏难得低头笑了一阵，笑靥如花，随后继续问道：“那第一第二是谁？”

    萧子虚看着她的笑脸，呆呆说道：“第一是莫四先生，第二是常长史……”

    “听说萧大哥你从小就在山林里长大？是不是很苦？”

    这小妞很关心我啊……萧子虚心中暗喜道：“哪里的事，我十几岁就到城里住了，好得很。城里街上到处是美女，钱也好赚，什么都有，就是累了点……”

    “那萧大哥没有成家吗？”楚晴钏好奇问道。

    “呃……结婚很麻烦的……”萧子虚颇为不好意起来，接着说道：“而且我看得上的，人家看不上我；看得上我的，我又看不上啊……”

    “想不到萧大哥要求还不低……”楚晴钏再次笑了，萧子虚看到她今天笑了很多次了。

    “要不，你帮我介绍一个京都的妹子？”

    “好啊，等下次萧大哥你到京都来，我帮你做媒……”楚晴钏毫不犹豫答应道。

    “算了……京都太远了……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去了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萧子虚想了想摇摇头，立马反悔。

    “如果有近一点的还可以考虑，比如辉州本地的，还有附近定州什么的……”

    “萧大哥去过定州吗？对定州熟悉吗？”

    “去过几次，都是公务，来去匆匆，不算熟。”

    “听闻定州南湖的景色很不错，本来还想着这次有机会去看看。唉……”楚晴钏说到这里，轻轻叹气道，脸色又暗淡下去。

    “也没什么好看的，一个水塘而已。听说现在还闹水匪，那些水匪都是青面獠牙，极其恐怖……听说还有女水匪，诱惑船上客人迷住了以后，拖下船淹死，再吃掉人肉……”

    “这么可怕？”楚晴钏瞪大眼睛。

    “是啊……对了女侠姑娘，你会水吗？听说北方人都不大会水？”

    “我会一些，不过也是一点而已。”

    “哦，那就好……”

    “萧大哥你会送我到京都吗？”

    “呃……这个恐怕不行，我还有好多事，京都太远了。不过我会送你到定州运河口，在那里乘船可以北上直达京都。虽然会慢一点，但是还是很舒适很安全的。”

    “那会不会碰到水匪啊？”

    “应该不会，运河口有官军驻守，水匪不敢去那里的……”

    “哦，那就好……”楚晴钏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两人聊着聊着，车突然停了。萧子虚探出身子查看，刚好一个商人经过，萧子虚问道：“怎么回事？不走了？”

    “捕头，前面好像被石头挡住去路了，我等正在招呼人手搬开石头就可以了。”那商人回答，萧子虚出城后就遇上这伙商人，正好大家行进速度都差不多，就一直这么相伴而行。

    “有塌方吗？”

    “看着不像……”

    “那就是碰上山贼了？”萧子虚惊奇地说道：“这里还是辉州地界，离总督府也不过几十里地，这些山贼这么有种？我跟你去看看……”说着就要下车。

    “萧大哥……”萧子虚刚要下车，被楚晴钏拉住了，有些楚楚可怜地道：“你不要走……我有些怕。”

    “你不是也练过武？几个毛贼怕什么？”萧子虚回头奇怪问道。楚晴钏也不回答，但是拉着他衣袖的手也没放开。萧子虚不好强扯离开，只能站在车门边看着。

    不过直到商人们组织人手搬完石头，也没见任何山贼出现……萧子虚奇怪道：“哪个王八羔子那么无聊啊？搬石头摆路上玩？”

    商人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得猜测道：“也许是附近顽童做的吧？”

    萧子虚笑了：“这么多石头，就算是两个成年人，也得搬半天啊……有这功夫，去锄地都能锄好几亩了……”

    楚晴钏见没有事发生，放下心来，松开萧子虚，说道：“哼……嗯……想必是几个不识好歹的小孩子罢了。”

    大家见没有什么事，发了几句牢骚，又继续赶路了。

    ……

    另一头，自从李二公子去了平川城后，李富贵总算是大权独揽了。可是呢，他完全没有高兴得起来。尽管义庄如愿烧了，看那火势，估计是能够达到目的了。但是他却是依旧担忧……

    虽然不知道他家公子跟那伙人到底图谋什么，但是看到公子都跑走了，他怎么能不担忧？他李富贵有几个脑袋？等到得知川原城里萧子虚不但没死，还活得好好的，李富贵的担忧更甚。他觉得他被公子抛弃了……没有李公子，这庄园可挡不住城里的捕快。

    现在怎么办？坐在山庄里等？恐怕与等死无异。跑，跑去哪里？求救，去找李县尉……

    他现在唯一能想到有可能救他的人，只有李县尉。李富贵一边收拾好一些东西，打算先去找李县尉，如果不行，那就只能跑到山里去了……

    李县尉家书房，李富贵一见到县尉大人，立马“噗通”一下跪下，喊道：“十三叔，你救救我……”

    李县尉铁青着脸，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李富贵跪着向李县尉爬去，一边哭诉：“不关小人的事，小人都是奉命行事。”

    李县尉一脚踢开他，指着瘫在地上的李富贵问道：“你知道人家要做什么？”

    李富贵哭着回应：“小人是真不知道，只听说公子和他们说要做大事，赚很多钱……”

    “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往上凑？人家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十三叔，看在我爹的份上，你就救救我……”

    “整个川原郡能得罪的人都被你们给得罪完了，我怎么救你？我自己能不能脱身都是个问题……”

    “呜呜呜……十三叔……我爹死得早……”

    “好了，别哭了！”李县尉铁青着脸说道。

    “现如今，能保你不死的只有一个人……”

    “谁？”李富贵闻言立马停止了哭泣……

    “萧子虚箫捕头……”

    “他……怎么会救我？”

    “别把你自己看得多牛，对那些大人物来说，你连蚂蚁都不如！顺手捏死你根本就没人看。只有萧子虚，他肯定是要想办法抓到李元宗为止的，只有你可以帮他抓李元宗……”

    “这……这……这……”李富贵觉得，李公子就是他的天，卖了李公子，那不是天塌了？

    “李元宗他们谋划的是滔天死罪，现在事情都查清楚了，就等着最后的一击。而你，只不过帮着杀了两个人……如果萧子虚同意让你活，大人物们不会在乎漏掉了哪只蚂蚁……”

    “可是……那些人进入辉州甚至川原城的路引、盘缠、器械，都是我经手的……我能脱得了罪？”

    “脱不了，不过如果你说是奉李元宗的命令做的，想必萧子虚会很高兴留你一条小命……现在李元宗躲在总督府，萧子虚肯定也很头疼。”

    “这样一来，李家老太爷和老爷们，岂不是恨我入骨……？没了李家，我在川原还怎么……”

    “李家没有前途了……新首辅上台，李家这样的豪强势必要被打压，李家几个蠢货看不清楚形势，过后只会更惨。而且，川原郡没了李家，不是还有张家王家？”

    李富贵听不大懂李县尉的话，不过意思还是很清楚的。曾经是李家门人的李县尉，这时候并不在乎开罪李家。

    李富贵不懂，李县尉却是心里门清。新首辅上台，势必打压太后和大长公主一系的守旧派势力。守旧派日子不会好过，否则也不会急着策划打劫军粮军资这种事。经过老师的分析，李县尉很看好改革派这次的南湖剿匪行动，到时候改革派新首辅的声望还会更进一步。所以李县尉自己就很早与文县令达成共识，并为此出了不少力，终于甩脱了李家门人的帽子。而且萧子虚这次在川原郡暂露头角风头无两，帮他个小忙，拉拢一下还是很划算的。

    现在李富贵既然来找他，那就顺便……把最后一块短板补齐，顺便也尽量看看能不能救李富贵一命……

    “你还有半天时间考虑，到了明天，恐怕就算你想告发李元宗，也没人愿意理你了。你自己想清楚，我能帮的也就这么多了。还有，别想着跑进山里，先不说你受不受得了山里的苦，你以为穆远江就是吃干饭的？没盯着你？”

    说完，李县尉端起茶杯，不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