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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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拜师(1)

    陈湘每天跟着这么个闷葫芦瞎混,别提有多无聊了。

    她觉得柳致在习武之前就是个闷葫芦,习武之后整个人就好像更加魔怔了一样,下了学也不再陪着她去宛州的街头“巡街”了,也不跟她一起去秦淮河边看彩船了,就连之前提起来他就两眼放光的半闲居也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她好几次在柳致下学的时间去堵他,有时候柳致早早地就已经回家练功了,有时候堵到了,他也只是打个招呼就回去捧着他的木剑练习那些粗浅的剑术。这让她这个“大哥”觉得很是不自在,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大哥”应有的威严,于是,她策划了一个大行动。

    在威逼利诱,以绝食相胁后,陈迟终于答应了要跟她的小弟来上一场比武,如果自己的小弟能在他手下走上三招,陈迟就要收他为徒。

    陈迟早年丧妻后并未续弦,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所以自从这个女儿出世以后,陈迟就恨不能把这个女儿供起来,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要女儿有命,哪怕是陈湘要天上的月亮,陈迟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帮她把月亮摘下来。

    唯独在收徒一事上,陈迟是从未见女儿对一件事如此执着的,但是事关家学与前陈国之秘,陈迟本想着,到他这一代便就此断绝,带着这些秘密与往事埋于黄土。只是不知自己古灵精怪的女儿是如何得知自己身怀剑法一事,他本想抵赖到底,坚决不承认自己有剑法傍身一事,但是女儿铁了心的要他与自己所谓的“小弟”比武,还要他收徒,他万般无奈下,才想到三招收徒之事,就是想让小孩子知难而退。

    陈湘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虽然自己的小弟沉迷习武,但是如果能跟随自己的父亲,那他以后就要时常出现在自己家中,如此一来,他必得要巴结自己这个“大哥”兼师姐,那以后,无论是练功还是上街行侠仗义,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陈湘早早地来到湘淮书院前,复盘着整个计划,她满意地点点头,想着绝对万无一失。

    很快到了书院下学的时间,直到书院中的学生都走的差不多了,才有一个瘦小的身影狂奔着向院门的方向跑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追赶着的男孩,陈湘一眼看出了被追的柳致,她挥着手喊道:“柳致!!这边!!”

    柳致也看到了在此等候的陈湘,他没有回应,只是跑到院门前,习惯性地抓起陈湘的手继续奔跑,被东郭相如的狗腿子们追打,早已经成了柳致的日常,无论何日,陈湘来找柳致,多数时间都能看到柳致在跑,东郭相如等人在追,连陈湘也对这样的情况习以为常了,初时柳致在对抗这几个比自己体型更占优势的孩子时还会吃亏,随着日子久了,柳致也有了自己的生存诀窍。

    他带着陈湘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小巷里,闪身进了一个无人巷,然后他躲在墙边贴墙而立,憋了一口气就屏住了呼吸,陈湘也有样学样,她知道柳致这又是要埋伏起来给追赶的众人准备个“惊喜”了。

    身后的众人看到走进小巷中的柳致,赶忙停住了脚步,无数次在这种地方吃过亏的东郭相如更添了点小心,他抬手示意众人小心,然后站到了池钦身后,众人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显然是在这种地形里被伏击过太多次了。

    柳致见这招不奏效,也不再躲藏,拉着陈湘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生怕有诈,也不敢轻举妄动。柳致冷笑了一声,反而是向着众人的方向冲去,池钦看到这一幕,也是内心窃喜:正担心你这小野种又有什么奸猾的手段呢,没想到自己送上来找死。

    这般想着,他便迎着冲上来的柳致用尽全力,一拳挥了出去,十四岁的池钦已经有了成年人的五尺身高,再加上平日里习武,他的身形很是魁梧,这全力的一拳来势汹汹,只怕是一个成年男子也很难正面硬抗。但柳致只是偏头一闪,靠着自身的灵活双手缚住了池钦挥来的手臂,然后借着池钦自己的力量,他用了一点腰间的巧力,拉着池钦的臂膀,便将足有一百六七十斤的池钦整个人扔到了身后,身后的众人猝不及防,被迎面飞来的池钦砸倒在地。

    趁着混乱,他回头拉起陈湘便跑,顺势还在众人身上踩了几脚,身后众人起身后再想追赶已然是来不及了。

    “厉害啊小弟,这才没多久,你就能一个人把东郭猪他们全都打趴了?”陈湘一边跟着柳致跑,一边不忘鼓励下身边的小弟。

    “什么把他们打趴,只是趁他们没有防备制造点混乱逃跑。”柳致一脸无奈道。

    “那也很厉害了啊!想想你跟着大哥混之前,不是只能被他们追着打?”陈湘得意地把这一切都归功于自己。

    柳致没有反驳,事实上,他刚刚将池钦扔出去的技巧,就是无数次偷看陈迟舞剑演变而来的一点小小的发力技巧。

    “对了小弟,大哥今天给你准备了个惊喜。”柳致本想拒绝,他今天回家要练习两千次挥斩,两千次劈砍,两千次逆劈,两千次直刺,之后还要举石锁,半年过去,他也不过从四十斤的石锁换成了六十斤,每天数千次的举锁练习进步的仍是有限,还有今天的绕城跑,这些全部忙完想来都已经入夜了。但是接着,陈湘说:“我带你去找个能指导你习武的老师。”

    上一次陈湘说带他习武,他遇到了陈迟,找到了目标。现在他毫不怀疑,陈湘说的“老师”一定是陈迟一样的人物,如果有一位这样的老师能指导自己的练习,那无疑是要比自己无头苍蝇一样的埋头苦练效果要好上许多。想到这里,他不再迟疑,跟着陈湘来到了陈府。

    陈迟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十三岁少年有些愣神,他想过自己女儿所谓的小弟应该也只是个小孩儿,但是当陈湘带着这么一个孩子站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他还是犹豫了:难道自己真的要跟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动手?

    柳致也有些惊异,看着这个一向一身黑袍的儒雅男人,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陈湘所说的老师,居然是自己偷师了整整半年多的陈迟。

    “那个,那什么,小友怎么称呼?”想了半天,陈迟最后还是决定用小友来称呼面前这个小男孩。

    “老师,我叫柳致。”柳致恭恭敬敬地说。

    “先别瞎叫,拜我为师的前提是,你得在我手底下走过三招。以前练过武么?老师是谁?”陈迟摆了摆手,似乎是要把从柳致口中说出的“老师”二字从空气中抹除干净。

    柳致犹豫了一下,他目前所接触的所有武道相关的知识,一半来自于数十个夜晚的偷师,一半来自于宛州街头多半是不知哪家武馆的武士随手撰写的剑道入门,不多的训练也仅仅是日复一日对着自家院中草人无数次的劈砍。他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自己瞎练了一些。”

    陈迟松了口气,随即神色也缓和了下来,笑道:“如此便请小友指教了。”说着便引着柳致来到院中,陈湘跟在二人身后不停地为柳致打着气:“小弟加油!”

    柳致从院中选了一把普通的长剑作为武器,他本来想用陈迟使用的百重巨剑,但是院中的兵器架上,并没有巨剑的陈列,陈迟为了以示公平,选择空手对阵。二人在院中站定,柳致向陈迟作了一揖,便持剑向陈迟刺去,陈迟在宛州街头买的那些书,本来只是一些剑道入门的书籍,但是经过他日复一日每天千百次的练习,这些普通的入门剑招早就像是走路跑步,持笔写字,进食举箸一样刻进自己的肌肉中了,陈迟看着这平平无奇的一剑直刺,本就没有想对这个孩子认真,只是随手以双指捏住剑尖,柳致的刺击便不能再进分毫,随即陈迟屈指一弹,剑身吃力,柳致险些握不住长剑就要脱手而出,他瞬间改为双手握剑,然后顺着剑的力量,带着自己的身体转动了一圈,他随即腰部发力,一记纵劈直劈陈迟左肩,陈迟一愣,看着这个少年的剑招,居然有一些熟悉的意味,但是他不敢确定,闪身躲开这记纵劈,柳致见一招不中,斜拄剑身,他放松了手臂,那一刻他的手臂与长剑成为一线,仿佛一个整体,继而他跨步上前改为双手握剑剑身紧贴着自己的后背,剑柄越过头顶,看到这一幕的陈迟终于确定了,这就是自己时常夜间在后园练习的巨剑术,柳致步法一动,向前跨步,用腰的力量带动着身体一转,长剑在惯性的作用下带动着手臂与地相平,一记完美的横斩脱手而出,陈迟不再大意,全速发动到兵器架上取下一柄长刀,然后瞬间折返,就好像从没有离开过一样,终于在柳致的横斩来到第三圈的时候,陈迟将长刀猛地插在柳致长剑画出的圆中,生生停住了柳致的动作,长剑的剑身与长刀的刀身相撞,空气中瞬间爆发出一阵尖锐的铁器撞击声,然后柳致的长剑脱手,向着空中飞去,柳致的手臂承受着刀剑撞击反噬而来的力量,也传来阵阵剧痛,他强忍着没有痛叫出声,陈迟抖了抖有些发麻的右手,脸色阴晴不定。

    “小弟!!”看到双臂垂落而下的陈湘急忙跑上前来查看柳致的伤势,她的手刚刚触碰到柳致的手腕,柳致再也忍不住了,痛叫出声。陈湘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看到宝贝女儿表情的陈迟恍然大悟,想来定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带着这个孩子偷学了自己的剑术,他也不及说什么,慌忙抱起柳致进了内室,为柳致医治伤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