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入我相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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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科幻:美人鱼

    波涛汹涌的大海,海浪夹杂着大自然的宏伟。乌云蚕食殆尽这片蓝色天空,取而代之的是雷霆与暴雨交相鸣奏,一艘渔船在海面上起起伏伏。几个浪涌过,但这次它已经很难活下来了——因为在它对面的是疯狗浪。

    疯狗浪,号称大海的收魂者,幸免于难的水手与船只寥寥无几,唯一的办法就是直面它,用船只的正面直接对抗巨浪,凶猛的浪潮早已不是往日的澄澈,它的中心深邃黝黑,而边缘的“触手”却呈白色,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利剑,随时要将这渺小的人造物毁灭。

    “抓紧护栏!”大副贾布斯大喊道,“巨浪要来了!”

    不格里斯号沿着波浪上下起伏,在一番微弱的调整后迎头撞向巨浪,滔天的海水在一瞬间扑上甲板,将整个船只压往深海,因为重力的增大,不格里斯号明显水位下沉了一大截,周遭的海水涌向船内,又一个猛扎,不格里斯号彻底消失在了海面上。

    呼啸的浪潮似乎找不到了攻击的目标,于是认为一切都已经被它消灭殆尽,沸腾的大海终于重归宁静。漫天的黑云渐渐散去,先是几束金光穿破云层,而后天空被破了个大口子,琳琅满目的光的碎屑从口子里面洒下。

    “唰——”的一声,一艘船从最后的余浪中冲出,悠闲地漫步在大海上,全然不在乎它狼狈的外观。

    “我们、我们竟然活下来了!”水手里昂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依旧惊魂未定,“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浪!”

    在他旁边的船医安塞尔明显比他镇静很多,现在只是痴痴地看着那处破天的光芒,那道犹如浩劫过后天国派来拯救他们的光辉。

    跪在地上久久不愿放开抓着缆绳的手的厨子查理恍然大悟:“Unbelievable(不可思议)!那咱们岂不是算是活过疯狗浪的人了?!”

    里昂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桩惊世壮举。“我靠!我回去一定要和伊内斯吹嘘,我竟然活过了疯狗浪!”

    在另一边,大副贾布斯收拾完了几块散落的木板,坐在老船长雷蒙德旁边,和他一起看劫后余生的天光。

    雷蒙德拿出烟斗,抽了一口后递给了贾布斯。贾布斯坦然接过,一样地吸上一口后汇报这次的损失。

    “捕捞网几乎全丢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三四个,船的话……”他又吸了一口,顿了顿,“甲板烂的差不多了,里面还有几个漏洞,水哗哗地向里面灌,这样都没沉真算得上是个奇迹,但我估计……走不了多远了。”

    老船长雷蒙德仿佛没听见一般,他脸上的皱纹多到看不清面容,黝黑的皮肤象征着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海上老战士。

    见船长没有说话,贾布斯继续说道自己的观点:“我的建议是返航,就算什么都没捞到,也比丢了命强。”

    “不,”雷蒙德终于说话了,“继续向里面走。”

    “你疯了?!”贾布斯站了起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我们已经走不了了!再这样下去只是在玩命!”

    相较于大副的激动,雷蒙德明显平静很多,他盯着贾布斯的眼睛,缓缓说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不是么?”

    贾布斯一愣,进而低下了头,他知道,按照船的破损状况与进水程度,根本撑不到岸边,但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万一呢?如果沿途遇上了岛屿抑或是其他船只呢?”

    船长雷蒙德眼神平静如水,“你知道的,我们有五个人,船上的食物和水已经不多了,至于遇见其他船只,自此那件事以后大伙都放弃了打渔出海,不然我也不会搞来一艘木船。”

    贾布斯的眼神变得灰死,不得不选择了认命。

    “行吧,本来我就没打算活的,只是可惜了我家里的那一桶葡萄酒。”

    “船长!大洞已经补上了,但是小的太多了,实在没办法,当初你就应该多雇几个人,不至于现在五个人干七八个人的活。”里昂埋怨道。

    雷蒙德和安塞尔在帮着补洞,他边含着钉子边说:“五个人就足够驾驶不格里斯号了,没必要也没可能雇那么多人,你看现在还有谁出海的。”

    “好了,看看现在。”里昂直起背,最后一个洞被补了起来,“能走个2000海里应该不成问题……吧?”

    “干得不错,里昂。”雷蒙德点头赞扬了他的工作,又转身上去帮查理修风帆去了。

    “喂。你觉得咱们真能找到美人鱼吗?”里昂见老船长上到甲板去了,于是凑到安塞尔身边,边用桶子捞水边问他。

    安塞尔扶了下眼镜,没有搭理他。可是里昂认为他回应了自己。

    “也是,毕竟是二百刀买的消息,比他娘的北林格斯奶酪都便宜。”

    里昂装满了四桶水,暂时离开船舱上到甲板去倒水,结果一上来就看到一根直直的船帆朝自己这边倒下。

    雷蒙德在不远处匆忙大喊:“当心!桅杆要倒了!”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这根位于中间的大帆之一狠狠砸在甲板上,将方才刚刚修好的木围栏砸出一个凹槽。

    里昂拍了拍满是灰沉的脸,咳嗽个不停。

    “怎么回事啊?咳咳——咳!”

    船长雷蒙德和查理赶忙冲了过来,在看到里昂没事后雷蒙德皱着眉头看着厨子查理。

    “查理?”

    查理低下头,不敢面对船长的眼神,支支吾吾说道:

    “我、我看这根桅杆上的帆和旁边的缠在了一起,打算解开来的,结果……”

    “好吧不是你的错,这老家伙已经在之前的暴风雨中受了重伤,你只是送了它一程而已——就是这样。”听完了他的解释,冲上来帮忙的大副贾布斯安慰道。

    雷蒙德抬头望向仅存的两把大帆和一把主帆,深吸一口气:“但咱们少了一个得力助手,不知道它还能不能动起来……”

    “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这艘破船。晚上我要召开船长会议。”

    在忙碌的修补中,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

    一行人坐在船舱里,微弱的火光在煤油灯中随波浪晃动,影子像鬼怪随时变幻莫测。

    大副贾布斯先打破了沉寂:“我们失去了一根大帆桅杆,万幸的是它并不是主帆,但我们的速度会减慢很多很多,风要是不大的话,那和驮着欧罗巴女神的公牛没什么两样。”

    厨子查理低下了头,表示歉意,肥胖的脸上映着油光。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船长雷蒙德吐出一口烟,“说说其他的情况。”

    “另外比较严重的是食物和水,我们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到时候只能选择到海里面打鱼吃了,虽然味道不好,但总归能填饱肚子。”

    “至于水,我们要么耗费燃料去蒸馏海水,然后喝含氚、铅、铀等慢性死亡的水来换取现在的生命,要么祈祷上帝天天给我们来场大雨,装满我们的桶和罐——当然,我们都不希望和昨天的大雨一样。”

    众人默然,继而看向老船长雷蒙德,他才是这艘船的主人。

    雷蒙德摘下帽子,“好,那我宣布——现在开始捕鱼、蒸馏。”

    夜晚的海面,今天云很多,月亮迟迟不肯露面,这样的夜晚很多人都睡不着,能看到点点火光的烟斗,辗转反侧的身影,还有……水手对家乡的遥望。

    早上蒙蒙亮,厨子查理已经端上来了餐点,牛排配鹰嘴豆,还有一小嘬意大利面。这是船上最后的陆地食品,查理向天发誓这是他做过最美味的一顿。

    医生安塞尔观察着他那块烧焦的牛排,很难说这是不是最美味的一餐。

    水手里昂边小口吃着牛肉边摆出一副伤心难过的面孔,看着叉子上的牛肉,摇了摇头,虔诚地说道:“我亲爱的牛肉,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而大副贾布斯和船长雷蒙德则面对着一张陈旧的海图激烈讨论。

    “我们已经在‘海龙眼’附近了,你看,什么都没有!”贾布斯指着舷窗外的海面,“那卖你消息的家伙指定是个谢尔萨人!”

    雷蒙德用常年被海水浸泡而发白的手指比划着距离,“我们还没有到!那地方离我们至少还有五十海里,你看风的方向就知道完全不对!”

    “风哪里不对了?海龙眼本来就是由旋风形成的!”

    “不!这里一定不是!”

    两个人越争越激烈,甚至有大打出手的趋势。

    “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罗盘上写得一清二楚!”

    “证据呢?海龙眼那标志性的漩涡呢?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贾布斯终于忍受不了,指着老雷蒙德的胸膛怒吼道:“根本就不存在,你他娘的放弃吧!特雷西亚已经死了!”

    被这一声怒吼,整个餐厅都变得安静无比,里昂等人都因为惊吓而愣愣地举着刀叉。

    雷蒙德的眼神灰暗下来,整个人都衰老了许多。

    大副贾布斯意识到自己过头了,把脸朝向一边:“是我说错了,我们——”

    “没事,她确实已经死了。”

    老雷蒙德蹒跚着步伐走了出去,查理抖动他肥硕的身躯喊道:“诶!船长你还没吃饭呢!”

    雷蒙德头也不回,说了句“你们吃吧”就走了。

    “这么美味的饭还不吃……我真不明白。”查理将另一个盘子里的牛排移到自己盘中,两口就解决了一大半,“嗯!黑胡椒放得再好不过了!”

    大副贾布斯闷闷地坐在一角吃饭。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里昂强行拉着安塞尔向他告退:“那啥……大副,我们先走了哈!今天的鱼还没弄到呢!”

    转身就灰溜溜地跑出了船舱,和安塞尔坐在甲板的一侧。

    里昂拿着钓鱼竿,用力甩出去,鱼钩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咱们不是找美人鱼的么?特雷西亚是谁?”里昂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但转而想到安塞尔也可能不知道,于是作罢。

    这位不格里斯号上唯一的船医,他顿了一顿,也将手里的鱼竿甩了出去,因为技术不熟,显然这不是一个好的甩杆。

    安塞尔扶了下眼镜,说:“你知道船长花了两百美元买了个情报,对吧。”

    “这我当然知道啊,他绝对被骗了,现在二百刀能买什么?一整块牛肉?”里昂错愕地看着身旁已经四个多月没说话的队友,“你不是哑巴?!”

    “嗯,我平常只是不太喜欢说话而已,又不是不会说话。”

    安塞尔调整了一下姿势,选择了他最舒服的位置,手里的鱼竿随着波浪起伏。

    “东京海啸,知道吧?”

    “这谁不知道啊?那次大海啸把整个东京都淹了,死了成千上万的人,联合国派了几万只救援船都救不过来!”

    “雷蒙德船长,曾经有过一个女儿,二十岁,那年正好在东京读大学,然后就发生了那事。你知道的,整个日本都成了亚特兰蒂斯,随着一切荣耀与耻辱沉入海底。

    “联合国的船只救援、打捞了一个月,除了极少数运气极佳的人,很多都被海水吞没了。

    “那时老船长雷蒙德已经卖了他的那艘渔船,但得到消息的他立刻就准备出发去寻找自己的女儿了,但很遗憾,整座城市都被大海吃掉,那里的气候一直不平静,暴雨大浪日日得见,现在被水手们叫做“灵海”。在一番努力过后老雷蒙德心如死灰,回家经手了他祖父的事业——农场主,直到两个月之前,一艘年轻探险家组成的船队再次到灵海附近,很不幸,他们也遇到了狂风巨浪,他们在匆忙中拍下了这个。”

    安塞尔拿出手机,点开了相册,那是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画面很模糊,是从甲板的一角照摄的,画面中有几个身穿雨衣的青年,而在这张照片的左下角,那片昏暗的海上,竟然有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这则新闻先是在网络上疯狂传播,而后立马就被全世界各国封锁了,于是雷蒙德花了200美元,在一个自称是那艘船上的‘油漆工’的人得到一个消息——所有死在灵海的人都会变成美人鱼。

    “所以这就是美人鱼传说的由来?”里昂调整了一下位置,因为他等了半天也没有钓上一条鱼,而安塞尔说话间已经装了整整一桶了,他有些嫉妒,“雷蒙德相信他的女儿变成了美人鱼?”

    “嗯,这就是我们这次出海的目的。”安塞尔转动着钓竿的滚轮,随着鱼线的收缩,一条不小的甘鲷鱼被带上水面。

    里昂一边看着他抓住那条细长的甘鲷,一边想难道是自己的钩子太大了?虽然说自己是想钓大的没错,用的鱼饵都是量大又好,可怎么总钓不上来呢?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和我一样离开了海就浑身难受吧?”

    “我也想看一看美人鱼是不是真的存在。”安塞尔顿了顿,“顺便研究一下她们的构造,你相信人类真的可以变成美人鱼吗?”

    “当然不信。”

    突然一大股力量传到了里昂的手上,他神情一喜,终于来鱼了!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那条鱼的力量太大了,他马上就要被拖进海里!

    安塞尔也发现了不对劲,帮他握住鱼竿俩人一块往后拉。

    他一边绷紧牙关一边屏住呼吸,就连眼睛都在发力。

    “这是个大家伙!”

    隐隐地还是拉不过海里的鱼,鱼竿猛烈地弯曲着,仿佛在下一刻就要折成两段。

    “松手吧里昂!我们扳不过它的!”

    水手里昂的脸上此时没有惊恐,反而全是兴奋,他回忆起了以前在海上捕猎金枪鱼的日子。

    他有节奏地收放鱼线,终于在一瞬间敏锐地察觉到了机会。

    “拉!安塞尔,拉!”

    随着海面哗啦,他们齐齐摔在地上,一条巨大的鱼从头顶滑过,在甲板上无力地挣扎。

    这是一条奇怪的鱼,它有大大的尾巴,身体修长而硕壮,大概有4、5英尺的样子,但是它的头部占比却极少,并且有个巨大的嘴,从正上面看完完全全像是个黑洞,有几条蠕动的白管子耷拉在外面。

    先是两个人围着探讨,而后是五个,他们围成了一圈,讨论着这到底是什么鱼。

    “这绝对是蝴蝶鲤!”厨子查理信誓旦旦的保证,“只不过是海水让它变得庞大了而已,看它那硕大的尾巴!我敢保证!”

    而水手里昂还是被这鱼的长相震惊着,喃喃自语道:“我从来没见过长这样的鱼,真是……比法雷姆太太的那条狗还难看。”

    刚被里昂叫过来的船长雷蒙德则表现得比较客观,他摆弄了一下鱼身,冷冷地问向身旁的大副贾布斯。

    “你见过这是什么吗?”

    “有点像月鱼,但它个头太大了。”贾布斯笑了一下,打趣道,“毕竟现在什么鱼都有可能出现,没准我们在死之前还能长出第三只手出来呢。”

    雷蒙德点了点头,继续问着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那个问题,“能吃吗?”

    似乎是在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这条鱼嘴巴伸出的“白吸管”扭动了一番。

    大副贾布斯扯了扯嘴角,“我不觉得它的肉会好吃。但现在已经不能嫌弃这些了,弄着试试吧。”

    在他们讨论着这条鱼的时候,厨子查理竟然去拿了一本食谱回来,他非常纠结到底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来烹饪这条大鱼。

    在研究食谱的时候,里昂也终于结束了他们的海钓。

    “查理!你看我钓的怎么样?”里昂递上了他的桶子。

    桶里面的鱼大多呈畸形,最上面的那条正用它那只巨大的眼睛盯着查理,让他有点心揪。

    “你觉得这些……呃……能吃吗?”

    水手里昂也看着他那桶陷入沉思,认真地想了下待会吃饭的时候看到那只大眼睛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吃这桶吧。”安塞尔把他的桶子拿出来,里面的鱼还算正常,“钓的时候我和你说了不要那些奇怪的东西,里昂。”

    查理点点头,将桶子和那条怪鱼拎到厨房去弄晚饭了,忙碌了一天的里昂终于可以闲下来休息会,他靠在船舷上,望着海浪拍打夕阳,那昏黄的余晖一寸寸遁入海面,直到再也看不见。

    “操!里昂!安塞尔!快来个人!”突然船舱里面传来一句谩骂,能听出那是大副贾布斯的声音,并且有些急迫。

    在一阵脚步声后里昂赶到了厨房,那里已经站着刚赶来的安塞尔等人,油灯摇晃的灯光下有个黑影倒在地上,贾布斯蹲在旁边,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发、发生什么事了?”里昂还没喘过气来,因为赶得太过仓促还导致他的右脚扭了一下。

    安塞尔神色严肃,他眼镜的一侧反射着背后的夕阳。

    “查理死了。”

    那条巨大的怪鱼将查理从头开始吞了一半,地上的血液流淌了一船舱,靠近外面的部分已经有凝固的迹象。怪鱼的尾巴仍在上下拍打,带动着尸体扭动,红色的“吸管”深深地插进了查理体内,偶尔抽搐个不停。

    大副贾布斯呆呆地盯着船板,讲述事情的经过。

    “我看今天查理怎么这么久还没做好晚饭,于是进厨房来找他,结果就这样了。”

    “真的是这样的吗?”船长雷蒙德斜着头。

    因为贾布斯没有听清,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

    “真的是鱼把查理杀死的吗?”

    “什么意思?”贾布斯噌的站了起来,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雷蒙德,“你觉得是我杀了他?!”

    他抢上一步,瞪大了眼睛,对雷蒙德突如其然的话感到震惊不已。

    “我为什么要杀他?!我有什么杀他的理由?”

    “够了,贾布斯。”安塞尔扶了一下眼镜,两眼放空看着旁边,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就连你也不相信我?我怎么可能会把每天一起生活的同伴给杀了?!”

    说着说着大副的情绪越发激动,离他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老雷蒙德用他那坚实的胸膛抵着他,希望控制住目前已经语无伦次的贾布斯。

    突然重重的一拳打在了雷蒙德脸上,连贾布斯自己都懵了。

    “不是、我只是想……不不不,是——”

    “贾布斯!”他转过头,忒出一口血。

    听到老雷蒙德的声音,大副贾布斯的身姿停了下来。

    “以海神王波塞冬、不格里斯号船长的名义,命令你现在不许踏出禁闭室一步!一步!”

    这是对水手来说最为残酷的命令之一,要水手待在房间里软禁无异于让鱼离开属于它的水源。

    里昂帮查理简单收拾了一下,将他和那条怪鱼扔进了大海里,在海上的水手生于大海,死于大海。

    一下少了两个干活的人无疑增加了巨大的困难,就连老雷蒙德都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但坚韧的他是不会把这种困难放在脸上的。

    里昂坐在狭窄的桌边,翻开他的日记本,一笔笔地写下——

    “水6日午,我们重新确定了方向,贾布斯依然在咒骂船长,他已经骂了整整一天了。船舱的口子越破越大,这条船现在还能航行简直是个神话,看它那残破的躯体,我才意识到我将和它一同死去。”

    “水7日晚,今天安塞尔和我又钓到了那种晦气的怪鱼,瞧它那丑陋的样子,我真怀疑它是不是受到了海神王的诅咒。”

    “水9日午,我们最近钓到的全是这种怪鱼,其他鱼像是回家去过圣诞节般全没了踪迹,安塞尔决定解剖一条这种怪鱼,试试看它的肉到底能不能吃。”

    “水9日晚,大副贾布斯被放出来了,因为安塞尔差点被那条该死的鱼吃掉!现在我们都明白,这东西在陆地上依旧有威胁性,该死的怪鱼!我只为查理的死难过。”

    虽然误会被解开,但心结不是那么容易就过去的。大副心怀怨意,憎恨船长的偏执,而船长碍于地位与面子也不愿低下头认错,俩人就这样处在一种类似“冷战”的状态,双方也不主动说话,该帮忙时就在沉默中搭上那么一把手。

    甲板上,船长雷蒙德和里昂正在整理船帆,这仅存的几根桅杆是这艘船唯一的动力,失去了它们那么就只能听从海神波塞冬的召唤了——即使他们还不愿那么早去见那伟大的海神王。

    里昂一面甩下绳索,一面同雷蒙德讲船上的大事小情,平常地就像聊着家常事:

    “船长,船舱底下的那个洞彻底漏了,现在只能时不时捞水防止咱们变成那怪鱼的饲料,说实话她能撑到现在我觉得已经能入选吉尼斯记录了;还有咱们的燃料,大副说燃料桶里的东西还没自己上厕所尿的多,最难受的是这几天钓的都是那种怪鱼,吃起来馊得和放了好多天的意大利面似的……”

    雷蒙德装作没听到这些琐事的样子,仍旧乐观地整理船帆。他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带出几缕牙龈的血丝。

    “这是我的女儿。”

    他从那饱经风霜的船长帽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了同样坐在桅杆上的里昂,上面是雷蒙德和一个女孩在草地上的合影,相片里的女孩笑得和花一样。

    “你女儿这么漂亮?!”

    里昂瞪大了眼睛,用照片上的女孩对比眼前的雷蒙德,展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雷蒙德笑了一下,摩挲着照片中女孩的脸。

    “她像她妈,大眼睛高鼻梁,就连犟脾气都一模一样。”

    “你女儿有男朋友没?”

    “早就有了,臭小子你想的到美!”老雷蒙德笑了一下,不过马上就又落寞下来,“她才十八岁。”

    为了缓和气氛,他大手一挥,仿佛扫去了那些不愉快。

    “好了!不谈这些伤心的!里昂,跟了我这么久,你想要点什么?——当然,除了我的那把水手刀。”

    “那……要不把船长帽送我?”里昂盯着雷蒙德头上皮制的船长帽,这老款的海盗帽子自己可垂涎太久了,“反正咱们到头来都是死,你老头肯定比我先走一步。”

    “去你的!”

    在笑骂声中迎来了又一个傍晚,贾布斯喊开饭了的声音在海风中回荡。

    里昂端着一盘鱼肉进了安塞尔的房间,他已经病的两天没起床了。

    “安塞尔,你好点没?今天又是‘丑鱼宴’,实话实说,这玩意儿真是比鲱鱼罐头还恶心。”

    昏暗的床铺里躺着一个身影,船医安塞尔卧在角落里,脸色苍白。

    里昂慢慢走近他旁边,小心地揭开了被子,希望扶他起来。

    “我不想吃。”安塞尔把头别了过去。

    “嗐,伙计别这样说嘛!虽然这玩意又酸又臭,但好歹吃那么一点,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里昂端着盘子在空中来回晃荡,展示这东西的样貌与味道,希望能够勾起他的一点食欲。可安塞尔还是一无所动。

    “你看,这东西现在像不像加了薄荷酱的三文鱼?”

    他一把打翻了里昂手里的盘子。

    “他妈的我说了我不想吃!”

    暴躁的声音从他喉咙里吼出,愤怒占据了他的脸庞,两个血红的眼球高高突起,全然不像曾经的那个安塞尔。

    不过很快他就又冷静了下来,镜框底下的神色极其疲惫。他深感歉意地重新缩了回去。

    “抱歉,里昂。”

    里昂重新捡回被打翻的盘子与鱼肉,这是第三次了,但他没有生气,外面传来大副叫自己的声音,估计又是船舱漏了。

    “你能把桌上的《圣经》为我拿来么,里昂?”

    里昂回头看了看那张凌乱的桌面,曾经它是多么的整洁。在最上面一眼就看到了《圣经》,他用力抽出并递给了安塞尔。

    “谢谢你。”安塞尔紧紧地抱着圣经,“我累了,让我睡会儿吧。”

    “没事吗?”

    这时船舱外大副叫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了,这次显然带着不耐烦。里昂知道再不去待会准被大副一顿拳脚伺候,于是只好把饭放在那堆书上面,叮嘱安塞尔一定要吃完。

    里昂依依不舍地离开,他回头最后看了眼安塞尔,安塞尔蜷缩在角落,声音很温柔,就像他们刚出发时那样。

    “没事的,上帝保佑你,里昂。”

    这是他听到安塞尔的最后一句话。

    “安塞尔死了。”里昂坐在桌边写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走的很安详,闭着眼睛就像刚睡着的婴儿般,他死死的抱着那本《圣经》,上帝带走了他。”

    不格里斯号就像风暴里的海雀,在怒啸与疯狂中起舞,大自然的艰险反而凸显它的英勇无畏。

    风浪愈来愈大,这艘小船也终于驶入“灵海”界内。海上雾气渐渐变多,这是灵海的一大特征,科学家们无法解释到底是什么原因,有人提出是火山喷出的二氧化硫形成气溶胶,有的则说是水汽凝结现象,不过是寒暖流的交汇罢了。但在民间,有一种说法得到了普遍的承认——那是死去的鬼魂徘徊在世间的留念。

    虽然在大海中这是一条小船,但奈何人员严重紧缺,已经无法驾驶这艘风帆战舰。而船上的人也并不和睦,他们瞪着通红的双眼,暴躁地指着对方的鼻子与眼睛。

    “你知道被禁闭的那几天我是怎么过的吗!该死的船长先生!”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要是你想的话我还会再把你这个比腐鲨鱼肉还臭的家伙关进去!”

    老雷蒙德气愤地爬上了乌鸦巢,这是桅杆上的小台子,他要确认最后的位置。天空中满是乌云,一连几天都这样,星盘定位肯定无法进行,但一个合格的船长一定能通过海水的流向来判段方向。

    突然他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雷蒙德眯着眼睛,从单筒望远镜里看着对面海上那黑压压的一片,海雾是很大,但他能分辨出那是一个个矗立在海上的人形阴影,随着浪潮忽上忽下。

    “靠……那些是什么?”

    “里昂!上来一下!”

    听到船长召唤的里昂马上爬上了乌鸦巢,这是桅杆上的小台子,雷蒙德希望里昂能看清那里有什么。

    “船、船长!有什么吩咐!”里昂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底下的事太忙了。

    “你看看那边的海上有什么东西没?”

    里昂接过雷蒙德递过的望远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什么都没有啊,船长!”

    “什么都没有?!不可能!”

    雷蒙德一把抢过望远镜,向着之前的方向看去,那里确实什么都没有,只留有汹涌的波涛,之前的那些阴影全不见了。

    “难道是我看错了?”雷蒙德嘀咕道。

    “船长我先下去了!下面事太多了!我们两个根本忙不过来!”

    “去吧!我也马上下来!”

    风浪越来越大,像是有人搅动了一碗罗宋汤,雨挣脱了枷锁,纷纷倾盆而下。

    “里昂!”大副贾布斯死死地拽住船帆,但很显然他有点力不从心,“过来他娘的帮我把帆收了!”

    “什么?!大副你说啥?”

    里昂大喊着,风浪伴着雷声已经盖过了他们两个的声音。老雷蒙德的位置相对更近,于是他蹒跚着过去帮贾布斯卷绳索。

    大副贾布斯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是手上使了更大的劲,明显带着股气。老雷蒙德见状摇了摇头,把手搭他的手旁边,帮助他固定牵引船帆的绳子。

    “贾布斯!”老船长雷蒙德开了个头,风雨打得他睁不开眼睛,“我之前是有不对的地方,但我们现在应该摒弃前嫌,共度难关!我们曾经共同航行了几十年,你知道的,在船上我们只有彼此,这是水手的誓言!”

    可贾布斯明显不领情,虽然说他在很多年以前就到了雷蒙德的船上,也和他一起经历了许多,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可以原谅他对自己的惩罚。

    “不,这是你的船,雷蒙德——”

    “哎……贾布斯。”

    在雷蒙德的帮助下船帆像是一只被驯服的野马,慢慢被收紧了起来。

    忽然他们在雨声中听到了轻微的爆裂声,那是“叽叽”的声响,进而身上同时感到了微微的刺痛,毛发高耸起来。这种状况老雷蒙德和贾布斯再熟悉不过了,可谓是刻骨铭心——他们曾在十年前的雷暴中遇到过。

    “快蹲下!”雷蒙德大吼道。

    “轰隆!”

    出乎意料的一个雷打在了不格里斯号上,整艘船被雷霆击中,火花随之降临。

    “咚!”

    不幸中的万幸,雷只是打在了不格里斯号的桅杆上,雷蒙德与贾布斯把身体倾向前,曲成了一个球状。雷击过后的心悸、失明、耳聋等症状一一出现。

    在那边,里昂好不容易把破的两个洞补了起来,准备回去接新的任务。他才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雷霆就把他击倒,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歌声,若隐若现。

    “都没事吧!贾布斯!里昂!”

    老雷蒙德最先爬了起来,但失明状况并没有好转,只好在黑暗中呼唤着同伴的姓名。

    “呼——哈——”贾布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以证明他还活着。

    而里昂呢?他现在头又晕又疼,但脑海里的歌声越来越响了,他只感到厌烦,很想揪出到底是谁在唱歌,两只眼睛却怎么也看不见,于是扶着护栏撑起了自己。

    又缓了一会儿,终于有光亮回到他的眼眶里,他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走向歌声的源头,那应该是船左后舷的下方。一股热血从鼻子里涌出,应该是鼻血,不重要了。他非常想看清那是什么,可是雾气实在太浓,只能分辨出个大概。

    嘶……到底是什么?

    “船长!我们船底下好像有东西!”里昂半爬半走地到老船长雷蒙德身边。

    “有个屁!我看你是被雷劈傻了!”大副费劲地固定好了帆绳,大声骂道。

    “不信你们看船底下!真的有东西扒着!我向海神王发誓!”

    听到这里,老雷蒙德和贾布斯都向下看去,确实有几个阴影在船底下,仔细看去有点像人,难道是落水的探险家和水手?现在的风浪很大,不排除有船只被海浪掀翻的可能。

    “怎么办?救不救?”

    老雷蒙德思索了一下并不说话,现在救与不救没有什么区别,他们自己本身也活不了多久了。

    “妈的,里昂!”大副贾布斯叫道,“给我根绳子!我下去看看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项极其危险的决定,本来海浪就大,船只上下涌动不止,靠一根纤细的绳子去连接生命简直是天方夜谭。

    “放!”

    “再放!”

    倒悬着的大副贾布斯一点点靠近那个黑色阴影,神秘的面纱马上就要被揭去。

    突然一个闪电划过,黑暗的夜空被短暂撕裂开,就连在船上的雷蒙德与里昂都看清了那些是什么。

    他们全是些死尸!因为长期在海水中泡着,他们的皮肤苍白,但令人奇怪的是竟然还没被腐蚀得严重,更诡异的是他们不是飘着的,而是直挺挺立在海上的,仿佛海底下有什么托着他们。

    “操!”贾布斯委实被吓了一跳,就好像是在新婚之夜牵她的手时,发现对面是个骷髅。

    “快、快拉我上去!”

    里昂也被惊呆了,忘记了自己还抓着大副的绳子,被他这一提醒赶忙向上拉着绳子。

    经过一番折腾大副贾布斯终于回到了甲板,他们筋疲力尽地躺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咸腥味的海风。

    “妈的那些是什么东西?!”

    “不、不知道啊,不过一定不是什么好家伙,我敢肯定!”

    此时空中又传来了那酷似海豚音的歌声,此起彼伏,由远及近由近及远,但里昂只觉得毛骨悚然。

    “我的海神王啊!”跑去操纵船舵的雷蒙德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这是塞壬!她们要用歌声夺去我们的生命!”

    “塞壬?”里昂扭头带着疑惑的目光。

    “海妖塞壬,通过歌声让过往的水手失神,使航船触礁沉没。”贾布斯看着头顶的乌云,脸上明显有一种宿命感,“所以雷蒙德马上跑去掌舵了。”

    “你们两个混蛋还躺着干什么!”

    里昂他们爬起来一看,有一具浮尸已经爬上了船,整个上半身裸露在他们眼中,贾布斯当机立断,拎着一块烧焦的木棍就冲了上去。

    “去你的!”

    那浮尸顷刻就被打下了船,但能看到他的身后还有很多扒在船体侧方。

    “接住,里昂!”

    老雷蒙德把自己的佩刀甩给了里昂,自己专心致志的驾驶着不格里斯号,纵使海妖塞壬只是个传说,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里昂接住了那把水手弯刀,挥舞着把所有妄想爬上来的鱼人全部击退。在战斗的期间,虽然没有一只完全爬上甲板,可里昂发现他们的下体部分是黝黑且带着鳞片的。

    “他们没有腿!”

    话未说完,里昂就被剧烈摇晃的船只撞倒在地。同时又是一声巨响,不过这次并不是天空,而是海底。

    不格里斯号右侧的海浪缓缓升高,不,不是升高,而是有东西要从里面出来。

    一只长着许多条白触手的巨大怪物浮出海面,宛如神话中的卡俄斯。它的触手上挂满了船下的浮尸,尸体的下半身是他们之前见过的尾巴巨大的怪鱼,怪鱼紧紧地吸附在浮尸上,结合在一起组成了电影中活生生的美人鱼。

    与它相比,不格里斯号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宝宝而已。

    里昂和雷蒙德都惊撼地张大了嘴巴,不过老雷蒙德很快就回过神来,在这种情况下驾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里昂看着雷蒙德挥舞着一截木条,他渺小的身躯挺拔而坚毅,屹立在船旁。

    “来呀!你个怪物!来啊!”

    木条击打在它的“触手”上,类似深绿色粘液的东西撒满甲板,对面的畸形怪物明显被惹恼了,发出巨大吼声的同时疯狂扭动着触手,全然不顾上面攀附着的海妖。

    在雷蒙德吸引了怪物的同时,贾布斯从船舱里推出一门火炮。由于之前的船舱漏水,九门火炮全被推进海中,本来这门火炮也应该陪它的兄弟姐妹一起去的,可是老雷蒙德万分不愿意,他认为就算是陪着火炮淹没都不能失去自保的手段。

    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

    “里昂!开炮!”贾布斯大吼着。

    “我不会用这玩意啊!”

    “妈的!”贾布斯一脚踹开了他,“你给我装弹就行了!”

    贾布斯先是推着炮口对准那巨大的怪物,因为要求杀伤最大,只好瞄准他认为的头部位置,一切准备就绪后就不停地用打火石擦着引线。

    “着啊!操!快着啊!”

    “嘭”的一声,电光火石间炮弹狠狠地击中了“卡俄斯”的上部,它发出一声尖鸣,同时身下的触须拽住了不格里斯号。海浪翻涌不止,落差极大,有时候甚至超过十几层楼。

    老船长雷蒙德一个铿锵,右腿极不协调地往后倒去,不过好在站稳了,可是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只鱼人,它在落下去的一瞬间拉了一下他的肩膀,眼见就要栽入海中。

    “当心!”

    贾布斯奋力推了一把,而自己却被弹射出去,汹涌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

    在坠落的一刹那,贾布斯的脸上没有惊恐,眼神复杂而平静。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只是个小水手,听信了这个男人的一句“征服大海”就稀里糊涂地混了几十年,和他在大西洋上垂钓,在加勒比海迎击海盗,在北冰洋看极光……他们驾着一艘崭新的船驶过那些破旧的海洋,最后扔下无数的朗姆酒哭着告别。

    无论如何,他依旧是他的船长。

    老雷蒙德已经非常迅速地伸出手,可是依旧没有抓住。

    “贾布斯!”

    海水瞬间淹没了贾布斯的身影,宛如纸屑落入烈焰中,顷刻间便化为乌有。

    他攥紧拳头狠狠地锤了一下护舷栏杆,破碎的木屑刺破他满是老茧的手臂,血缕缕滴下。

    “该死!该死!该死!”

    贾布斯很快就被海水淹没,在他落水的一瞬间,许多鱼人摆了个身子扎入水中,潜入海底。

    雷蒙德终于难以抑制自己的怒火,任凭暴雨与狂风的喧嚣,在海浪中质问那高高在上的海洋主宰。

    “海神王!为什么!难道这是你对我们的惩罚吗?!可我、可我不明白!”

    不知道为什么,“卡俄斯”停了下来,在水中、空中回荡着那类似海豚的叫声,它张开了身体,一只鱼人被它用触手送到了船上。这具美人鱼有着女性的胴体,海水的浸泡使她的皮肤愈发灰白,项上的金项链已被海水氧化变了色,一双眼球翻白而浑浊。

    歌声与迷雾模糊了老雷蒙德的双眼,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女儿,她的笑靥在橙白色的光中是多么耀眼。

    “是你吗?特雷西亚……?”

    “是我爸爸,我们回家了。”

    感受着她的抚摸,雷蒙德闭下了眼睛,老泪纵横。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真的。”

    “我去了你一直想去的爱尔兰,还买了好多你最喜欢吃的王尔德巧克力……”

    “我从来没有反对过你什么,无论是小时候说要去东京读书,还是长大后硬要找的那个英格兰摇滚青年,我都同意。但这次我想让你回来……让你回来。”

    “船长!雷蒙德!你给我醒醒!”远处里昂正用鱼竿对抗着两只海妖,那巨大的尾巴竟然在甲板上如履平地。

    “你曾经说过要陪着你妈妈和我一起去看海,不是么?可你为什么……”雷蒙德哽咽不止,“为什么这么早就离我们而去呢?”

    “雷蒙德!”里昂已经被那两个鱼人压在地上,艰难地支撑着。

    “好了亲爱的,我该回去了。”老雷蒙德放下了手,“外面还有个傻小子在等我,我们……”

    “待会见。”

    幻觉散去,眼前美丽的女儿变成了丑陋的浮尸,自己也被那怪鱼用一根白色触手洞穿腹部,雷蒙德将那“吸管”径直抽出,鲜血淌了一地。

    “哈哈!你雷船长又回来了!”只一脚,老雷蒙德就将两个鱼人踹翻下船。将里昂搀扶起来之后,雷蒙德吐了一口血,之前的伤口现在隐隐作痛,甚至有些抽搐。

    “船、船长!”里昂经过这么久的搏斗,已经精疲力竭了,现在只能勉强地支撑着。

    “放心吧里昂,一切都会结束的。”

    他回过头,看着眼前这具被海水侵蚀的尸体,她脖子上的项链是自己亲手送给她的,对,她是自己的女儿特雷西亚,可她也不是她。

    “女儿,我曾经教过你一招,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那具美人鱼歪了一下头,眼神迷茫,对雷蒙德的话似懂非懂。

    不格里斯号底下游弋着成千上万的“美人鱼”,它们不停地摆动尾巴,宛若一条条大鱼。

    “我和你讲过,在以前,水手们要面对残酷的大浪与风雨,他们没有坚船利炮,只有顽固的意志与惊人的勇气。”

    他颤颤巍巍地走到了火炮边上,抱起了那一桶火药,里昂睁大了眼睛,他已经知道船长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雷蒙德扭过头笑着看了里昂一眼,将头顶的海贼帽摘下,甩在了他的脚下。

    “里昂!你现在是不格里斯号的新船长了!”

    “带着她,活下去吧。”

    老雷蒙德捡起之前贾布斯留下的打火石,点燃了引线,带着特雷西亚从甲板一跃而下。

    巨大的爆炸波将里昂震飞,撞晕在护栏旁。以“卡俄斯”为半径的海水与海风被层层推开,轰鸣声打破了海域的狂放,大海复归平静。

    睁开眼睛,里昂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浑身疼痛不已,骨骼似乎被拆散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蓝色的天空,几朵白云点衬着,海雀高声,

    里昂的头上淌着水,风浪再度散去,可是,这次只剩下他自己了。

    他颤抖地摘下了那顶帽子,放在自己的胸前,面朝来的方向为死去的朋友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这艘已是风中之烛的破船将带他去哪里,他不知道,转过身,远处海平线初升的晨光照在他疲惫的脸上,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