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名为“武器”的武器店中。

    吉尔吉斯盘着腿坐在一张竹椅上，拨弄着刚刚打造出来的“废品”长剑。

    “鲍老头，你说弗里昂能不能拿骑士大会的第一啊，不会到时候连个初选赛都过不了吧？”

    老鲍姆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抽了抽那通红的酒糟鼻子，迷迷糊糊地应答几声。

    “喂！你听没听到啊？！”吉尔吉斯明显对他敷衍的态度很不满，但进而为自己手上的长剑叹息，“鲍老头，我都打了十多把长剑了，怎么不是奇形怪状就是弱不禁风啊？”

    老鲍姆摸向身边，弄倒一堆空瓶子乒乒作响，终于摸到瓶有点重量的，晃了晃，一饮而尽。

    “学艺不精，多练。吉尔，再去帮我拿瓶酒来！”

    “酒酒酒，你就知道酒！咱们都快买不起酒了！这几天你看咱们卖过一样东西吗？”

    老鲍姆一提到酒吉尔吉斯就头大，你不打东西就算了，还一直花着店里的钱往肚子里灌，这能好过吗？

    “没钱了么……？”老鲍姆终于睁了睁眼睛，但很快就被一个酒嗝压迫回去。

    待长长的一个带着浓重酒味的嗝过后，老鲍姆从椅子里爬了起来，并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好吧，刚好弗里昂那小子也不在家……我就打那么一两件。”

    “啥？”

    我的耳朵出问题了？刚刚老鲍姆好像说他要打铁了？

    这一句话不亚于老鲍姆说自己要戒酒了，把吉尔吉斯从椅子上噌的一下赶起。

    “鲍老头你你你、你。”吉尔吉斯瞪大了眼睛，充满不可置信，不过马上就变得嬉皮笑脸，把手搂上了老鲍姆的肩膀，“这才对嘛！鲍师傅你这么有能力的人，不干活说不过去嘛！”

    老鲍姆仿佛有预知能力般，在吉尔吉斯的手伸上来的一瞬间就拍落下去，对着他那副谄媚模样只是无奈。

    “去你的！之前还是鲍老头东鲍老头西的，现在就变成鲍师傅了？”

    “那不是鲍师傅你只吃不吐嘛！俗话说吃饱的狮子取不完的鸡蛋，这天天喝那么多酒对身体也不好啊，对吧？”

    “就你话多！去，帮我守着门口，不要让人进来了。”

    老鲍姆朝门口努了努嘴。

    “得嘞！”

    收到命令的，哦不，知道老鲍姆要亲手干活的吉尔吉斯非常开心，算算，这都多久了？自从弗里昂基本上能打各式各样的武器装备之后老鲍姆就再也没有出手过了，要不是最近地税又涨了吉尔吉斯他才懒管那么多呢。

    看着老鲍姆关上重重的锻造室铁门，吉尔吉斯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还是在弗里昂学锻造的时候。

    每当老鲍姆要打武器的时候就会把他们都赶出去，只有在教弗里昂和他的时候才会给他们看，从前小吉尔吉斯问过为什么要这样，可老鲍姆只是笑笑，说：“因为我会魔术，你们看了就不灵了。”

    吉尔吉斯当然不信这种明显的假话，但几次追问无果后便放弃了，毕竟在平时老鲍姆一样会教的。

    他环抱着双臂，回头再看了锻造室一眼，就到柜台去研究那柄“失败之作”了。

    “到底是哪的毛病呢？”

    随着脚步声渐离，幽微的紫光从厚重的铁门下一缕一缕地散发出来，在店内的吉尔吉斯全然没注意到这一切。

    回到蒂尔布斯竞技场，这里还正进行着第二轮比赛——之前的筛选。

    “凡之前比赛有过绊倒、伤害且包括践踏他人的人，全部剥夺比赛资格！”

    这句话一出，底下瞬间炸开了锅，刚刚还为骑士的实力震撼的人都打破了忌惮。

    “凭什么啊？就因为踩了人几脚？”

    “对，凭什么？我们跑得累死累活的，结果你现在说剥夺资格就剥夺，那我们不是傻子吗？”

    “我们就是踩了，那也是不小心！谁叫他们不注意的？被人害了也是活该！”

    ……

    弗里昂看着周围咆哮的人群，认真思索了下自己是否有莱姆恩提到的那些行为，嗯，应该没有。

    莱姆恩被愤怒的人们包围，他们激烈地举着拳头，眼睛充血且布满着不甘心。那这种局面，身为骑士的他该怎么解决呢？

    只见骑士莱姆恩缓缓抽出佩剑，朝地上那堆挑战书一指，砰的一声炸响将众人的嚣叫盖过，满天的挑战书在空中飞舞，像一只只朴素的蝴蝶。

    被这声炸响吓一跳的人群鸦雀无声，愣愣地看着最中央的执剑者，莱姆恩。

    他猛然发力，一抹蓝光划过这空中的几百张挑战书，凡是之前被淘汰的以及现在被剥夺资格者，他们的挑战书皆被斩成数段。

    又是看不清的一剑，这数段的纸又进而粉碎。

    纸屑随风而下，这是一场小雨。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莱姆恩已经重新回到中央，脸色明显不悦，眼睛阴沉的有些吓人。

    他一字一句咬着牙说道：

    “再有不从者，这就是下场。”

    骑士莱姆恩收剑回鞘的同时，那些心知肚明的人都逃也似的冲出竞技场，赛可以不比，命不能不要。

    弗里昂犹豫着要不要也离开时，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现在通告进入第二轮者名单：弗里昂。”

    啊？只有我一个人？

    忽然弗里昂感觉后脑勺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伸手一摸，原来是自己的挑战书。

    “请第二轮参赛者到我面前进行考核。”在那边，弗里昂发现骑士莱姆恩早已经在盯着自己看，于是只好赶了过去。

    竞技场里已经没有了人，只剩下他和自己，与硕大的空间形成对比，如果在最上面的石门看来的话，他们两人还没有两只青蛙大。

    “挑战书。”

    莱姆恩的脸色虽然缓解了一下，但依旧不好看，显然是之前被那些人弄得极不愉快。

    “我想你应该知道，就算只有一个人通过，也是需要再考验的。公主的骑士宁可没有，也不能随随便便地找一个人。”

    弗里昂点点头，递上了自己的挑战书。

    在确认无误后，骑士莱姆恩宣布了一下规则。

    “第二轮将以问答形式展开，一共有三个问题，全部答对则算通过，而正确与否的标准由我来判断，也就是我认为你说的对就是对，我认为不对就是不对。”

    “现在开始第一个问题。”莱姆恩单刀直入，不给弗里昂反应的时间。

    “在路上有一辆马车，因为拉车的大马发狂，马车夫无法使其停止，但可以控制其方向。现在面前是一个岔路口，分别通向两条道路，左边那条路上站着西帝国小公主，而右边那条路上则有四个市民，马车经过哪条道路，哪条道路的人一定会被发狂的大马践踏而死，那么如果你是马车夫，你该选择那边呢？”

    弗里昂陷入沉默，第一个问题就这么困难。如果选择左边，那么就意味着要杀死他所要守护的人，这在本质上违背了皇家骑士的准则；可若是选择右边，那么就要杀死四个活生生的人，明显比左边多很多。

    到底是选择保护公主还是保护更多的生命？

    骑士莱姆恩环抱着双手，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紧皱眉头、低头思索的少年，这道题你会怎么解呢？

    为了不让这场考验拖延太久，莱姆恩加了一句：“每道题限时十五分钟，想不出来的话就算花费再多时间也还是想不出来的。”

    “该怎么办？”弗里昂想到，“我不想任何人死，无论是高贵的皇室还是普通的市民，可我必须要做一个选择。”

    可我必须要做一个选择吗？

    弗里昂猛然大悟。

    “没有谁一定要死。”弗里昂抬起头盯着莱姆恩的眼睛，“如果一定要有的话……

    “我愿意去做这个人。”

    骑士莱姆恩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去做这个人？”

    “我选择将马车引向周围，无论旁边是悬崖还是高墙，这样马车就不会伤害到那五个无辜的人。”

    “可是马明明知道有危险是不会听你的。”

    “你不是说我可以控制它的方向的吗？”

    “我是说过，可……”莱姆恩意识到弗里昂钻了他语言上的漏洞，是自己给了他机会，那就无话可说了。

    骑士莱姆恩问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但其他参赛者不是为杀害公主找借口就是谴责市民的活该，弗里昂的这个回答是他第一次听到的，不得不说，这是他认为最好的选择。

    “可以，这道问题我算你通过了，现在将开始第二道题。”

    “你是一位庄园主、爵位的所有者，名下有广大的土地和资源，当然我们西帝国早已废弃了这些，你将这些全然当作想象。

    “现在西帝国需要五百车的皮革，限期一个月。可是你手下的所有佃户加起来一个月产量堪堪过半，根本达不到这个标准，你该怎么做呢？”

    莱姆恩这次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得意，有多少人是被这道题难下去的？

    在莱姆恩看来，弗里昂要么去压迫佃户，强制他们不日不夜的为他工作生产皮革，要么就干脆放弃，可如果放弃的话那么这道题一定得不到通过的。

    弗里昂不急着回答，他要先弄明白另一件事：“为什么你的问题都要我被迫去做选择？”

    “你不需要在意这么多，虽然你觉得这并不是个好题目，但里面有着我们自己的判断，你不必怀疑我们对皇帝与公主的忠心。”

    “我选择谈判，前往国都让皇帝放弃这个想法，或是要求他放宽时间。”

    “哦？”莱姆恩挑着眉毛，脸上笑意玩味，“西帝国急需这批皮革用于战争，所以你无法要求更多的时间，更别说放弃了。”

    “好吧，既然我一定要服从命令无论对错，那么这道题也很简单：我将我的庄园卖给别人，并好生遣散所有佃农，花费所有去邻国买来这五百车皮革，这样可否？”

    “邻国看你身单力薄，将会抢走你所有的财产，所以你无法买到这五百车的皮革。”

    弗里昂猜到了对方一定不会轻易地让自己答对，不过好在自己也有应对方法。

    “但我遣散了所有的佃农，并给了他们足够的补偿，他们遇见了我，于是保护我买到了那些皮革。”

    “嗯……”莱姆恩有些意外，他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惊叹于他的灵敏。

    “未尝不可。”

    骑士莱姆恩终于正视起眼前这个年轻人来，如果说答对之前那道题是他侥幸找到了自己的漏洞，那么这一次便不可能再是运气了。

    “最后一个问题。”

    莱姆恩挺了挺肩膀。

    “如果西帝国小公主要你死，你是死还是不死？”

    湛蓝的天空在不经意间已经被乌云遮蔽，轰鸣的雷声从千里万里外传来，整个王都雷姆诺都笼罩在阴雨之下。

    弗里昂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在他的认知里只有骑士为要守护的人牺牲，从来没有需要守护的人要骑士死。

    十分钟过去了，但他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可是已经不能再拖了。

    “那个时候的小公主还是现在这个小公主吗？”

    “是与不是很重要？”

    “对我来说很重要。”

    “那……应该是吧。”

    得到答案的弗里昂松了一口气。

    “小公主如果还是这个小公主，那么——我便死。”

    骑士莱姆恩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从里面找到一些犹豫，可是没有，那里全是决然与刚毅。

    莱姆恩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弗里昂则非常紧张，终于要结束了吗？是功亏一篑，还是行满功圆呢？

    “恭喜你，通过了第二轮考验，但这只能证明你有品德，而不能意味着你就是一个所谓高尚的人，圣人是不存在的。在这之后的比赛，乃至你成为骑士之后我们都将继续观察，明白了吗？”

    “嗯。”弗里昂点了点头，这无可厚非。

    “可以了！”骑士莱姆恩拿出一个印章，重重地在他的挑战书上印下，“骑士大会的决赛在三天之后，这将是实力的对抗，所以拿出你的全部本领来吧！”

    弗里昂接过属于他的挑战书，上面金黄色的印章写着“西帝国骑士”。

    “骑士”那两个字特别用蓝色勾勒了出来，和莱姆恩的剑一样，散发着缕缕蓝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