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骑士(三)
西帝国国都卡梅拉最近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事。
就比如面包布姆•恩的那辆面包车。
那架每日盛满全麦面包的推车先是从绅左街自己溜到了戴尔街,在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后又到了米兰达可娜街。
可怜那穿着烘培师服装的胖布姆,边抖动着浑身的肥肉边卖力地追赶。
最后气喘吁吁的布姆终于追到了他的面包车,在绅左街和帝国大道的交汇处——可惜上面的面包们像长了脚似的一个一个往帝国大道的深处跳去;
然后是一个瞎了眼的占星师。
她的水晶球在市民们的眼中慢慢地悬浮,如流星般划过天际、消失不见。
而占星师本人突然在摊子前面手舞足蹈,大声念叨着“路茜罚儿、神唔罚誓”之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她颤抖着身躯,表现出极度的惧怖。街边的行人和商贩一度以为她已经疯了。
直到后来她在癫狂之中打翻了一副破旧的塔罗牌,在众多覆面的塔罗牌中只有一张朝上,那是一张“命运之轮”。
盲目的占星师突然停止了尖叫癫狂,像是能够看见一般死死盯着那张朝上的塔罗牌,不久便恢复了正常,收拾好东西后重新坐在占卜摊子后面,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最后一件,也是所有发生的事中最重大、却最奇怪的一件事。
数日前,几十个面目狰狞、刀口舔血的贼寇(或许是贼寇吧)突然出现在卡梅拉城中。
没人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也没人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总之他们不约而同地出现,很安静很普通。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在发生这件怪事的半小时前,他们发现了一头娇小孱弱的肥羊——
貌似是贵族身份的少女,不,应该就是贵族,有的市民认为少女甚至比一些上等贵族表现得还要有贵族气质。
虽然卡梅拉城中权贵林立,但没人知道这是哪家侯爵或伯爵的千金。
最开始,尾随着她的其实只有寥寥几人。但当少女蹦蹦跳跳地走过两条街后,这个数量竟然上升到了十余人。再之后尾随的几十个人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洪流。
对,人的洪流。
许多妇女心地善良,看见这一幕就低头落泪,祈祷阿美拉女神保佑她,同时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有些市民手中拿着报纸,或是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具,比如花洒、掸子、扫帚等,想要凑个热闹。
于是滑稽的一幕出现了。
少女全然没有发现身后的人群:
不怀好意的人走在最前面,他们面目狰狞并且不少人带着武器;
富有正义感的人在中间,同“贼寇”保持着距离,和后面的其他人群贴在一起;
游手好闲或是想凑热闹的市民跟在最后,他们竭尽全力地踮着脚,一个个努力地伸长脖颈。
不过有的人本就身材矮小,却耐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所以这一部分人就想方设法挤进富有正义感的人群里面。
就这样走啊走啊,突然最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市民们忐忑不安,自然也停下了脚步。
只见那些外地人围成了几个圈,这些圈因为人数的多少有大有小,他们互相商量着什么,然后一伙一伙地离去。
有的像壁虎攀墙而走;有的活动了一下筋骨,跳水一般遁入地底,消失不见;有的在一片黑雾中化成蝙蝠,振臂而飞……
市民们面面厮觑,摸不着头脑,最前排的人登上高处观望,哪里还有什么贵族少女呢?
这一切就仿佛像是一场梦境,而身处之中的人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个虚幻的梦,梦又到底醒了没有。
这件事还有后续,这就要问雷博塔尔了。
雷博塔尔是一名老粉刷匠,不仅患了手抖症,眼睛也不太好使,干起活来自然比不上年轻的小伙子,不过好在收费低,在贫民区有不少人会叫他帮忙。
那天雷博塔尔艰难地爬上布满铁锈的爬梯,正准备给一栋老房子的屋顶来个改头换面时。
迷迷糊糊发现有个人倒在地上,他试探着摸索过去,竟然发现多多少少有数十人之多。
而且他们着装很奇怪,腰上手上地上散落各式各样的武器,有些武器他甚至见都没见过。
雷博塔尔探出手,摸了摸其中一个人的脉搏,虽然跳动着却和普通人的脉搏完全不一样:
脉搏时快时慢,毫无规律可言,有时候他认为脉搏已经停止了,有时候却觉得脉搏的跳动完全没有间隔!
雷博塔尔吓了一跳,跌跌撞撞地去找人来帮忙。
等到雷博塔尔找到足够的人来时,那群倒在地上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地面干净无比,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有晕倒的人,没有诡异的脉搏,没有奇形怪状的武器,除了——一柄制作精良的法杖——它后来在市民们争抢的过程中凭空消失了。
这个时候有人想起了上古的传说、女巫与巫术,说那个少女是神圣的安美拉在凡间的化身,而那些“贼寇”则是妄图玷污毁灭她的毒蛇。
当然,传说是没有证据的,所以市民们只是将这件事当作闲暇时的谈资,没有谁会一直揪着不放,毕竟在日常生活中谁都需要牛奶、需要面包。
当人们对这件事的热情渐退时,在秋水街的弗里昂也遇见了一件怪事,不,应该说是坏事——他不能打铁了!
只要他一握紧铁锤之类带柄的东西,他的手就会颤抖个不停、并且手心奇痛无比。
他懊恼地坐在武器店门口,注视稀稀拉拉的行人。
五天了,整整五天!他没有打出一把剑,甚至连柄像样的镰刀都打不出来!
尽管用手受伤拖延了一下,但他能感觉到这几天吉尔吉斯看向他的眼神都不对了,老鲍姆也察觉出了些端倪。
“呼……”
弗里昂做了最后一次思想准备,站起身,准备坦诚的和老鲍姆谈谈,哪怕……是要离开这处对他来说是“家”的地方。
他跨过门槛,昔日琳琅满目的武器店如今只剩下几柄镇店之宝、一块破烂到没人能得看上的圆盾、吉尔吉斯打造的几把镰刀。
往常放满刀剑的地方在前天被一队雇佣兵买走了大半,好货所剩无几了,弗里昂从来没感觉过武器店这么的空。
老鲍姆缩在躺椅里,喝得伶仃大醉,摇头晃脑哼着一支西帝国民谣:
“我的爱人在远方,孤苦伶仃遥相望,在那青青的平原上,有一片一片的牛羊……”
他不敢打断老鲍姆的歌唱,而且心里怀揣着不安与悲伤,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那悠长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