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三人齐齐看向庙门口，巨大的身影从门外映出。

    一个壮汉推门而入，身高八尺，肩膀上披着狼皮，往下的手臂拥有遒劲的肌肉，线条分明有力。浑身雄壮而充满野性，给人惊愕的感觉。

    “熊彪，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熊彪一甩手，藏在身后的大刀落在地上。“苏姥姥，你当初可是答应将青青许配给我的，今天来了个不知名的毛头小子，你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

    苏姥姥此刻全然没有之前的慈祥，面孔冰冷陌生。

    “青儿以前说了不喜欢你，是你每日在我家门口纠缠青儿，我的允诺早就过数了。你要是再不走的话，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苏姥姥的背后出现九条淡蓝色的尾巴，尾巴上有鼻子眼睛，像是活物一样在摆动。当然，宁江南就是个凡人，他根本没看见这些妖魔鬼怪，只是感觉突然间破庙变冷了。

    “好好好，苏姥姥。”熊彪叹了口气，继而脸色变得凶狠。“我熊彪是道行不够，但这方圆千里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一阵风拂过，残烛颤抖了几下。等烛光稳定之后宁江南发现破庙里面站满了人。

    有头上长着两根角的，有鼻子如鹰钩般锐利的，有脸上布满鳞甲的……

    苏姥姥面色由冰冷变得铁青，颤抖地说道：

    “你们要造反？”

    “苏姥姥，每次有什么宝贝灵药你都自己霸占。”一个头上有王字的女人边说边盯着宁江南，像是老虎与绵羊。“我们都十几年没见过素灵肉和玲珑心了~”

    另外一个人附和她说：“是啊是啊，苏姥姥！你把上次那道士的法器拿走我们就忍了，这次我们是真不愿意、也不能再让了！”

    宁江南躲在苏青青的身后，露出脑袋打量着这些奇形怪状的人，整个破庙叽叽喳喳个不停。

    “我若是不让呢？”苏姥姥这句话一出，整个破庙的氛围变得异常冰冷。

    苏青青见气氛不对，一把拉住宁江南的手向角落里冲去。

    同时烛光一闪，那些妖怪全部消失不见。

    再闪，空中出现各种各样的尖爪与利器。

    “姥姥！”

    她显得焦急万分，虽然姥姥是道行最高的狐狸，但今天在场的都不是等闲之辈，比姥姥道行差一分的就有两位，自己如何不担心？

    宁江南吓得倒在地上，这是劫舍还是挡道？还有，那个老妪怎么这么厉害，竟然还会武功！

    苏青青害怕被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是准备一个手刀将他击晕，之后自己也好帮姥姥的忙。

    “先生对不住了，你得先睡一下。”

    “什么……”

    一掌下去宁江南就翻起白眼，倒在她的怀里。等处置妥当之后，她赶忙奔向姥姥。

    “姥姥！我来帮你！”

    苏姥姥看着青青过来了，脸上明显不是轻松而是担心。

    “青儿你怎么来了？宁江南呢？”

    苏青青躲过一记环刀，环顾周围的妖怪说：“他被我打晕了。姥姥，我们打得过吗？”

    “打晕了？”

    “对啊，怎么了？”

    “快跑！”苏姥姥以气牵着苏青青就向破庙外逃去，除了几个打得正酣的跟了出去，剩下的一些妖怪还分不清状况。

    其中一个蛇精疑惑道：“怎么跑了？苏姥姥可不像是打不过我们的样子！”

    “管她呢！”站她旁边的蛤蟆精擦了擦口水，走向墙角的宁江南，“这素灵肉和玲珑心可是现成的，不要白不要！”

    ……

    “姥姥，我们为什么要跑啊？”苏青青和姥姥在林木间跳跃。“宁江南还在里面呢！待会他就要被吃了！”

    苏姥姥望了眼身后追着的虎妖，问道：

    “你知道素灵肉和玲珑心吗？”

    苏青青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不就是两味药吗？”

    “素灵肉是体魄强健，内涵灵韵，若是我们妖怪吃了能延年益寿，被称作‘活丹’。”一柄飞刀从她们身边飞过。“而玲珑心是心灵纯善细腻，上达于脑，吃了能聪慧开悟。”

    “这和宁先生有什么关系？”

    “通常素灵肉和玲珑心是分开来长的，也就是一个人最多只有一样，若是两样齐备……”

    “会怎样？”

    “素玲珑。另一个‘宁江南’，如果本体受到了伤害，那么他就会失去意识，由素玲珑掌控这具身体，而素玲珑强大无比。”

    “那姥姥你之前干嘛不直接把宁江南的素玲珑放出来，咱们就不怕其他妖怪了呀。”

    “素玲珑因为无法居于身体首位，一直处于饥饿的状态，它不食肉，只食灵，而我们这些妖怪都是由灵而化的——”

    还没说完，破庙那边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声响，整座破庙就这样崩塌。

    “姥姥，那我们就不管宁先生了吗？”

    “没事，这几个妖怪正好给它开开荤，等他的本体醒了我们再来找他。”

    次日，天蒙蒙亮，宁江南迷迷蒙蒙醒来，头疼欲裂。看了眼周围，发现是一块巨大的空地，而自己就躺在这片空地的中心位置。

    他用手撑地，准备站起来。

    等下，这地的手感，怎么有点不对劲？

    宁江南低头一看，嗬！死熊！

    这把他吓了一跳，怎么自己睡在死熊的身上？他试着回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很可惜，什么都不记得了。四周还有其他的动物，但无一例外都没了生气，他小心地从死蛤蟆和死蛇中间过去，心中感慨这蛤蟆和蛇怎么这么大。

    找到了自己的箱笼，收拾收拾里面的物什，发现少了几本书，其中有他最喜欢的《乐府诗集》，而且笔墨的位置也不太对……

    “算了，书乃身外之物，丢就丢了。”

    在最里面还有一件白衣。看着箱笼里的白衣，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一切准备妥当，应该继续上路赶考了。他背起箱笼，向小路走去。

    刚走两步，从树后面出来一个穿素衣的姑娘，那双大而圆的眼睛让宁江南这辈子都忘不掉。

    看见她的一瞬间，记忆像河水一样轻轻淌过。

    “你没事吧？”宁江南着急地问道。

    “没事，我和姥姥都很好……”苏青青扭捏着衣角，“你要走了吗？”

    “嗯，虽然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能感觉到你们没有恶意。”

    “先生之前答应的话还作数？”

    “？”

    “娶我。”

    苏青青与他紧紧四目相对，终于以宁江南的害羞低头而告终。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喏。”苏青青给他递去一本书。“这是我之前捡到的，就捡到这一本！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宁江南接过书一看，原来是《乐府诗集》，这下可以省去买书的那几两银子了。

    “谢谢，但小生赶考在即，不能与青青姑娘多寒暄叨唠了。”

    他理了理衣衫，向她作揖告别，苏青青也装模做样还了一揖。

    待宁江南走远了，姥姥才出现在青青的身边。远处，他的背影在朝阳下一晃一晃。

    姥姥默然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语气缓慢，不知是对苏青青说还是在自言自语。青青那对柔软的狐狸耳朵抖了抖，勉强听清：

    “即使人妖两隔，你也愿意么？”

    她傻傻地一笑，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青儿愿意。”

    天大明，万籁俱静，雾气氤氲，小池倒影，霞光悠悠瀑谁心。

    宁江南看着手中的诗集，陷入了沉思。

    书中突然掉出一个信封，捡起打开，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寥寥数行字。在看了很多遍后，他望向远处山峦万丈，目不在纸上，心在纸上。

    他柔声念道、她曾轻轻落笔：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