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临近中午，佟有财喘了口粗气，只觉腹中空落落的饿的难受，再回头看看小队的其他人，父亲和弟弟有粮已经开始发起了牢骚，小声咒骂着不远处的差役不通人情，干了一上午竟连口水都不给喝。

    邻居街坊则是懊恼不已，怀疑县长骗了大家，否则为何到现在也没有开饭的意思。

    他有些无力，听着耳边小声埋怨和泄气的话，心中也有些动摇起来。

    难不成真的是县长骗了大家，前日的说辞只是为了哄骗大家报名，借此来骗一些免费苦力干活？

    别人还好说，父亲和弟弟可是自己一力劝说，甚至还拍着胸脯和母亲妹妹保证了半天才来的，这家里三个劳动力都被拖在这干活，也不能上山找点野味，这个冬天怎么熬的下去？

    他越想越烦闷，甚至连肚中轰鸣叫声都忽略了，手上又加快了几分，仿佛要通过身体的劳累将这股无处发泄的情绪排解出去。

    就在他咬着牙努力要搬起一块大石头时，手突然被人一把摁住，耳边传来父亲欣喜的声音，“儿啊，先别干了，开饭了！”

    中午的饭非常简单，一碗略显浓稠的黄米粥，难得可贵的是粥里面没有太多杂质，闻上去满是粮食的香气。

    闻着这股饭香，饥饿了一上午的肚子拼命叫着，催促着佟有财赶快把这碗粥倒入嘴巴。

    佟有财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轻轻将碗沿放到嘴边，只是轻轻一吸溜，颗粒饱满的黄米便涌入嘴巴，牙齿甚至还要再咀嚼一下，才能让它们顺利进入肚子。

    随后他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粥里面竟然还放了盐，是咸的，真香啊！

    弟弟佟有粮更不用说，整个脑袋都已经埋在了碗里，发出了小猪进食般的哼哼声。

    佟有财眼睛扫过全场，整个空地上满是吸溜声，民夫们没有一个说话的，全都是在埋头干饭。

    就连刚才因为不排队抢饭挨了打的几个人也忘了刚才被巡逻队敲打的愤怒，抱着自己饭碗吃的眉开眼笑。

    他目光回到身边，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看向父亲，佟父爱惜的将碗沿的一粒米放入嘴中咀嚼了一会儿，随后见无人注意，从身上掏出一个布袋，作势就要把剩下的半碗粥倒入里面。

    “爹！”佟有财一把拉住父亲的手，小声道：“你忘了刚才打饭时候差役说的话了吗？不许我们私留粮食，必须全部吃完，晚上干完活会给发20文钱的。”

    “是啊爹，那位差役可说了，谁要是因为没吃饱干活偷懒，或者慢了，整个小队进度不行的，被发现三次就要全部剔除队伍的。”

    佟有粮也赶忙跟着劝道，他可不想因为自家老爹犯傻而被牵连了，要知道这可是给吃干饭的地方啊。

    一碗粥的分量比去年城内大户人家粥棚五碗粥的都足，而且还给放盐呢，这做梦都不敢想啊！

    若是让那帮没来的街坊知道了，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不过活该，谁让他们不相信官府的，还说都是骗傻子的。

    佟父听到后沉默了一阵，看了看两个儿子担忧的脸，又看了看旁边有意无意盯着他动作的街坊，终于将那个布袋子收了起来，端起碗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一旁的佟有财和佟有粮见状终于放心下来，佟有财朝着街坊笑了笑，对方也回报微笑。

    若不是顾虑佟有财是这个小队队长，他在佟父掏出布袋时就要举报了，不为别的，哪怕是能空出一个名额，自家儿子也有希望能进来吃一碗粥。

    佟有粮见父亲吃得香，不由得喉头耸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个比狗舔都干净的空碗，不由后悔刚才吃的太快了，连味道都没尝出几分。

    吃罢饭后，差役吆喝着让众人将空碗放到最前面桶里，那个个洁净如新的空碗若不是见过这帮人吃相，还以为早就洗过了呢。

    ‘这群该死的饭桶，没出息的东西，都是饿鬼投胎嘛！’

    在小屋中围着火炉，吃着两菜一汤的张绍杰恨恨想道。

    不用说，让差役拿鞭子监督的缺德事情正出自于这位文书的示意，他为什么在这里，全有赖于某位喜欢告家长的少爷。

    在辛氏的强势镇压下，李斯之前提出的方案全部通过，徭役民夫每人每天20文的工钱一分都不能少，而且还要求粥必须稠到能立住筷子，否则就要找张绍杰算账。

    李斯还贴心提议让热心肠张文书去现场监管粥和工钱的发放，同样的，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同样还要找他这个第一负责人。

    于是张绍杰在恩主李晋仁装聋作哑的默认下，大冬天成了黑心监工，所以无处发泄怒火的他直接将差役派上代替监工，还别说，效率真的提升了不少。

    吃完饭后，民夫们获得了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并且还有限时供应的热水，这让百姓们直呼县长恩义。

    下午劳作没什么说的，吃饱了饭休息过后的民夫们爆发了惊人的热情，都干的热火朝天，那份劲头把看管衙役都吓了一跳，手里皮鞭完全成了摆设，甚至都担心这帮人干的太猛出了问题。

    晚上，在吃过一顿同样厚实的浓粥后，民夫们终于盼来了心心念念的发工钱上，由各小队队长统一领取，之后再让他们自己按队领取。

    佟有财在文书那边摁了手印，领回了小队的160钱，刚出来就被自家小队的人团团围住，大家也没说话，只是用眼睛灼灼的看着他，弟弟有粮催促道：“队长，快分钱吧！”

    佟有财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自家弟弟，然后也不墨迹，将钱袋子打开倒在地上，铜钱发出悦耳的哗哗声，随后他将钱小心翼翼分成八堆，再挨个递给每个人，包括自家老爹和弟弟。

    每个街坊都是仔细数了好几遍，这才眉开眼笑的收入怀里，大家谁也不笑话谁，就连佟有财也是如此，他还怕自家少下一文钱呢。

    “哈哈，我终于有钱了，回去交给娘，看她还骂我！”

    佟有粮咧着嘴大笑起来，洋洋得意的将钱在手里颠着，可惜还没嘚瑟三秒，只觉手里一轻，随后钱就被哥哥装入了自家的钱袋里递给了父亲，“这钱让爹统一保管，你别拿了，丢了就不好了。”

    佟有粮气急，立马看向自家父亲，佟父顶着儿子期盼的目光，想了想还是不舍得将钱掏出来还给儿子，于是只能拍了拍儿子的脑袋，“有粮乖，回去给你买吃的。”

    “爹，就给我几个好不好？我自己攒着，万一出去还能买点东西呢。”

    佟有粮不干了，苦苦央求，直把老父亲说的一脸难为，渐渐有了松动之色。

    他自己苦点无所谓，可儿子毕竟年纪小，干了这么多活，钱全给家里是不是不太好，要不给他自己留点？

    “有粮！不许胡闹！这钱是要留着买粮的，再攒攒能让娘扯些布给你做一套新衣服，你哪是能存的住钱的，还想不想要新衣服了！”

    大哥佟有财喝道，长兄的威严再加上很有道理的言论让佟有粮消停了下来。

    他有些闷闷不乐的跟在后面，听着父兄在前面谈论着能买多少粮食，攒够多少给自家人做身衣服，可这些大事和只想要几文钱买些零嘴的他似乎并不太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