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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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皇上的怒气

    “儿,你早晨捡的那张纸呢”崔大娘急切问道。

    崔皋抖了抖手里的报纸道:“在这呢,怎么了。”

    “快给我,外面有人正在收呢,一张给十文钱呢。”崔大娘忙去拿报纸,却被崔皋轻易躲过道:“这‘杂报’甚是有趣,我还没读完呢。”

    “还读什么,一会人家走了怎么办,一张纸给十文钱,错过了哪还能有这好事。”

    崔皋悠悠的看着报纸道:“您也知道此事不常见,这是小报,您忘了几年前皇上颁诏禁绝小报、抄本了么,没准他们给那么多钱,正是为了勾引我们上交小报,悄悄记下姓名,然后秋后算账嘞。”

    崔大娘一下吓得脸色刷白,几年前那次大案她可是亲历者,隔壁椿树胡同就有一家被抄满门的,她忙先把屋门掩了,又转头嘱咐道:“快,你快把那小报快烧了,我去找赵大娘,告诉她别去换钱。”

    崔皋装着要烧的样子,只待崔大娘出去才又徐徐展开报纸,津津有味的读起来。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崔皋一个为了继续读“杂报”而编的谎言,打破了史少延自觉缜密的计谋,京西丰盛胡同一带人心惶惶,武成司警觉发现了异常,将情况上报给了天崇帝。

    所以史少延正跪在嘉福殿中请罪,天崇帝盘坐榻上,身前是榻上几,摆了一道白菜豆腐、一道清蒸冬笋,一碟小咸菜,还有一高摞的奏章,天崇帝正在一边吃饭一边批改奏折。

    真像后世边吃饭边玩手机的自己,史少延暗自想道。

    “混账!这个周庭言无所事事,一味媚上,一千来字的奏章竟有九百多字的马屁,一百字就能说清的,非要这样浪费纸张!”天崇帝撂下筷子,把奏章狠狠往桌几上一拍,接着怒道:“刘保,给尚书省下旨,让他们给朕拟一个申饬周庭言的旨意,好好的骂骂他,给朕骂醒了他!”

    旁边伺候的刘保忙接旨,直奔尚书省,顶替进来一个史少延不认识的太监,而天崇帝又拿起了筷子吃饭,眼见碗里米饭见底,天崇帝便端起两个盘子,连菜带汤统统倒进饭碗里,筷子拌了拌,吸溜吸溜的扒了几口,又摸了摸桌上的茶壶,瞪了史少延一眼道:“没眼力见,看不出朕的茶壶凉了么,还不快去换一壶热的。”

    史少延一愣,原来,原来这是我要干的活?

    他缓缓站起身来,忍着腿麻,就见那个太监冲他往门外使眼色,史少延了然出了暖阁,便有宫女递给他茶壶,史少延微微摆手,先是轻轻跺了跺腿,自己要是先拿过茶壶来非摔了不可。

    缓了一会儿,他才接过茶壶,腆着脸进了门,见桌上没杯,就准备直接放桌上,但见天崇帝目光虽然注视着左手的奏折,右手的筷子却敲了敲碗边。

    史少延忙给碗里倒满热水,激起了满碗的油花和残存的几粒米饭。

    “你给你爹倒茶也倒那么满?”天崇帝横了一眼史少延:“继续给朕跪着去。”

    史少延脸色一苦,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跪了回去,天崇帝又开始慢条斯理地就着咸菜喝汤,时不时拿笔批一批奏折,甚至还会骂上几句不雅之语。

    等天崇帝吃饭,只剩下几个比洗的还干净的碗碟,他拍拍手下榻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太监撩开门帘,一溜宫女鱼贯而入,收拾餐具、给皇帝洗手、漱口一条龙。

    一切皆罢,天崇帝这才问道:“可知朕为何找你来?”

    “知道”

    “知道?”

    “知道”

    “啪”天崇帝一拍桌几,让史少延一哆嗦,又听天崇帝道:“你爹在外为国征战,你就在京师做这个?蝇营狗苟,明知本朝禁报之令,却依旧印出这些不知所为,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你这是知法犯法,是罪加一等!”

    史少延忙委屈道:“草民知道这样做不好,只是有一个原因不知当说不当说。”

    “呵呵,你还有原因。”天崇帝重新坐回榻上,展开奏折道:“说”

    史少延这才娓娓道来:“草民本想为府里寻找财源,故多方考察,却在偶然间听说有人议论两年前禁报之事,自以为秘闻而以讹传讹,对皇上多有不敬之语,草民本想着对他教训一番,又想着若是争执起来,事闹大了也不好,草民便想不如直接办个报,使谣言不攻自破。”史少延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心中多少为这编造的借口心虚。

    就听天崇帝冷笑道:“说来还是朕的错了,罚了你这为君分忧的忠心举人相公喽。”

    “草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堂而皇之诓骗君父!你看你的所见所为,暗发小报,雇人收买,哪有为君分忧的样子!”天崇帝面带怒色,再次拍桌道。

    只是刚回来的刘保却面色淡然的看着一切,心中并不怕被牵连,做了几日侍候大监,他也总结了不少规律,皇上生气却平静的说话,那定然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反倒是现在吹胡子瞪眼拍桌子,看似怒极,心里没准正偷笑呢,刘保心中哂然,这是皇上批奏折批累了,逗这小子玩,解闷儿呢。

    “皇上,草民有...有一策。”史少延哆哆嗦嗦道,他是心里真的害怕,皇帝再拍两下桌子没准就要尿了。

    天崇帝冷嘲热讽道:“呦,不知举人相公有何高论,足以教朕?”

    史少延不敢顶嘴,只把自己刚刚灵光一闪的想法快速阐述道:“草民以为防民之口,深于防川,办报之事全放开难免有议论朝政,诽谤朝廷之人,而完全禁报又使得百姓容易以讹传讹,口口相传对皇上依旧不好,草民认为应该设立一个专门审核报纸的衙门,审查合格的就发予报纸号,允许办报。”

    天崇帝眼睛微眯,心思急转,问道:“大周之大,如何掌控?”

    “只在神京解禁报令,允许办报以为试点,卖报通行全国,但是其余的各地依旧禁止刊印。”

    “邸报就足够了,朕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办其他的报呢?”

    “邸报只是把皇上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作为内容,又只发给各地长官,只作消息渠道而已,草民以为这样做是看小了报纸的作用。”

    史少延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可做法律报,给百姓普法,以免官员欺压百姓。可做美食报,写尽大周四方美食,告诉百姓我大周的广袤。可做皇家报纸,报道陛下的宵衣旰食,皇后慈爱天下,皇家节俭。”

    天崇帝眼内精光一闪,他在史少延的话里听出了广阔的田地,不禁问道:“若有人假托正式报纸,写荒唐诽谤之言又如何?”

    “革新印刷术和造纸术,使其与其余纸张不同,并可印上防伪标志。”

    天崇帝心道技术都是现成的,太宗曾发行过大周宝钞,对这类技术皇宫里就有储备。

    而且他判断出,办报绝对是利大于弊,在数万几十万份的报纸洪流下,些许中伤之言,不算什么,只是他习惯于不露声色,将此事压下,转变话题道:“今日太上皇所宠刘太贵妃寿诞,朕准备送一幅对联,你给朕想一幅吧。”

    史少延绞尽脑汁,想了起来,又听天崇帝道:“刘保,带他去朕的御案那。”

    刘保领旨把史少延带到御案边,又亲自磨起了墨,天崇帝拿了两份奏折边看边走在后面,史少延先向刘保道了谢,然后心下思索,慢慢有了底,拿笔添满了墨,写道:千岁蟠桃开寿域,九重春色映霞觞。

    “俗,太俗了。”天崇帝摇了摇头。

    史少延突然想道,天崇帝是个政治动物,是一个被自己爹和二叔所称道的政客,一举一动皆有深意,他回想起来,天崇帝说起来是要给太上皇的宠妃过寿,那必然是过给太上皇看的,那对联自然也是给太上皇看得,皇上想给太上皇说啥呢?

    他又起笔写道”葭官侩僦偕动,飞灰爱日迎长正喜一阳初复;莱衣试舞彩寿,星期耀还欣二老同庚。

    天崇帝又摇了摇头道:“太谄媚。”

    皇上不想说自己孝顺,史少延排除了一个选项,不假思索地继续写下了下一个:厚德著璇宫,禁掖常尊尧舜;修龄储北斗,春秋永亘贞元。

    天崇帝这才点了点头,满意又矜持的笑了笑道:“不错”

    史少延松了口气,又听皇帝道:“薛家子打死了御史大夫的孙子,此事你知道吧。”

    “知道。”

    “你如何看?”

    史少延很想说放了薛蟠吧,但是想起史老爹留给他“谨小慎微”四个字,他只谨慎道:“草民非官,只举人而已,微末功名,不敢论政。”

    天崇帝也没逼他,只点头道:“算你守规矩,滚吧。”

    史少延心里空落落的,有刘保领他出去,刚到门口,天崇帝又道:“写小说但是不能误了科举。”

    天崇帝暗示可以继续办报,让史少延微微松气,来这一趟总算有些收获。

    他却不知此一行,他的收获远远不止于此。

    皇帝放下奏章又细细看了史少延写的三幅对联,暗自点头,意好字好更重要是有这一份机智,还能深谋报纸一事,的确是史家的读书种子,他接着对照史少延写下的第三幅对联,自己写了一份,自己写的送给太上皇是政治举动,把史少延写的送上去就是史家被迫站队,是捧杀,而送哪一个都在天崇帝的一念之间,这是他三年皇帝生涯学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