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前因后果
萨拉·肯托,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明明是暴雨天,明明这些落下的雨点冲击在大衣上,有如刀片般割得他皮肤生疼,他却依旧在街上寻觅着些什么。
漫天的雾气弥漫在天空之中,挡住了去路。他只能近乎茫然地前进着,仰仗着心中某种类似本能的直觉,在这苍白的炼狱中,寻找着自己渴望的东西。
那些被他称为“真相”的存在,那些会将他引领上真理之路的事件。他明白的,他自始至终都明白,他当初加入奈特威尔警察局,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找到自己的身份......找到自己的目的,也能找到自己的救赎。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审视着自己空洞却又深邃的思维。那些纷杂无序的思维风暴中,无数的光芒和阴影都交织在一起,有如一个又一个在黑暗中悬浮的光点。
但正因为它们极其混乱,萨拉·肯托虽然能感受到其强大无比的力量,却也无法体会任何东西。
因此,每一份能让他的意识稍稍清醒些的直觉,都会让他如醍醐灌顶般兴奋异常。
因为这其中的指引,很可能让他明白自己的使命,自己真正应该去做的事。
今天的暴风和雷雨或许在旁人眼里,只是一阵飓风在海洋上肆虐,并借此对奈特威尔小镇造成了恶劣的天气影响,一点都不反常。
但萨拉·肯托,近乎一瞬间就嗅到了命运散发的清香。他似乎被什么意志操控着,极其兴奋和癫狂地走出警局,来到了商业街上。
他在雨雾中狂奔,任由这暴雨将他的浑身打湿。他相信,某个能救赎他的存在,就在这街上的某个角落,苦苦等待着他。
一定是的......这般狂躁不安的心境......就是命运的指引。
于是,辗转过一个又一个路口,他就好像一块渴望着被吸铁石吸附的铁金属,快速向那个位置飞奔而去。
于是,他最终赶上了那位侦探的祷告和求援。那诡异神秘的旅店,已经在狂风暴雨中支离破碎,而门口明明没有上锁,从内部传来的巨大撞击力却无法击穿那脆弱的木门。这般恐怖狰狞的场景,任任何人都会被吓得四肢瘫软吧。
但萨拉·肯托,反而安下心来了。他顾不上疲惫,飞奔至门口,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他酝酿着情绪,脑海里传递来思维,而那句话,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想要活命。就照我说的做。”
“你——你是谁?是你上的锁吗?该死的——快把门打开!”
“你的身上有一盘录像带,没错吧?属于阿尔德里奇·斯宾塞的录像带。”
“现在,立马冲上阁楼,把录像带放入那古老放映机中。这场噩梦,自然会解开。”
“你疯了吗?如果我这样做,那男人必死无疑!我凭什么相信你这是有用的?”
“你已经没有选择了。我是警察......我听到了你的求援前来接应。你只能听我的,否则将会永远困在噩梦的牢笼中。”
“该死的——只能这样了。”
屋内传来脚步杂乱的轰隆声,而怪物的嘶吼也如雷鸣般在耳边炸响。紧接着,利爪穿透胸膛,血腥飞溅的刺啦声,还有男人痛苦呻吟的哀嚎声,全都如交响乐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恐怖诡异的音符。
“住手——贝拉。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咬,喘息,咀嚼,吞咽。门里的怪物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猎物,正在大口大口地享受着美食。而那可怜的猎物被深渊巨口撕咬成一块一块的惨象,也如放映机般在脑海汇聚成图案。
萨拉·肯托能感受到那种挣扎的痛苦。明明自己的下半身已经彻底被咬碎了,大脑的理智却还在似乎保持清醒,身体中的凝血器官还在试图运作,那些脆弱的神经元组织,还在不断运转来抑制痛觉。
这都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但男人的拼命求生和挣扎,注定徒劳无功。那畸形的噩梦怪物不会施舍给他任何怜悯。伴随着尖牙咬合在头颅上,发出“咔嚓”一声的轻响之后,男人的呼救终于停止了。
而怪物喘息的声音,也渐渐消弭了。它好像失去了目标,有如提线木偶一般愣在了原地。
直到此时,萨拉·肯托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脑海深处的意志让他传递的消息......是为了解决一场噩梦。就好像是自己曾面对的那般,噩梦的意志已染遍了奈特威尔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真的会有用吗......?如果这就是我身为警察的职责,如果救出他们会是我命运中不可或缺的一环,那么我接下来要面对的,又是什么?
萨拉·肯托不由得这般问自己。他有些茫然。
但这般茫然,很快便被一种震惊所打破。
眼前的这座旅店,竟开始扭曲和变形!不......这并不是某座【建筑】,而是某个【生物】!
是这些滋生着肮脏的腐败的永生噩梦,用无数鲜红的肉体和深不见底的幽影共同凝结出来的造物!而它被如此不起眼地掩盖在小镇的角落始终无人注意......这正是它们计划的一环!
它们用这样的手段伪装自己,正是为了从这些放松警惕的可怜人身上获得供养生息的养料,而借助这些养料,它们便能更好地生根发芽,变得更加茁壮。
直到吞噬所有人的那一天......直到它的影子,能将所有存在都同化为那肉体畸变的傀儡。
这就是这座城市的真相吗?拉莱·敦威治旅店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这生物很快就注意到了萨拉·肯托。他咆哮着,用它那扭曲到如树根般粗壮的手臂向萨拉挥舞而出,试图将他捕捉。而如果一旦被成功抓获,毫无疑问,萨拉·肯托一定会沦为和那男人一样的食粮!
萨拉本能地逃逸回避,却发现这【生物】自身拥有一种极强的吸附力。它那庞大的躯壳里含有如黑洞般不断向内收缩的漩涡。这漩涡正在将包含萨拉在内的一切活物,向着漩涡中心拉扯而去。
强大的拉扯力瞬间将萨拉拖垮,让他摔倒在地。而即便萨拉·肯托一遍又一遍地想站起身,却又被天空中肆虐的风暴而撕扯得再度伏身。
难道,难道命运呼唤我来此,就是为了带来......毁灭?为了让试图参透真相的我,被真相拒绝?
不......我还差得远。【真相】还远远没到极限。我的使命,也绝不会在此终结。
而【命运】的轮盘,需要时间才能转动。这或许就是祂的安排。
萨拉·肯托凝望着逐渐膨胀的漩涡,不再试图逃逸。他从未怀疑过自己所相信的神明......他从未怀疑过任何形式的真相。
那么,如果深渊本身,就是一种真相呢?如果被黑洞拖入其中,就是一种真相呢?
他似乎想通了。所以,他不再拒绝拥抱。
相信了命运指引的他,不再徒劳地逃跑。而他也错开了捕捉他的手臂,被径直吸入了漩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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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苏醒的时候,雨依旧没有停。他躺在拉莱·敦威治旅店的内部,温热的炉火正在他的身边燃烧。而一个身着褐色大衣的黑发青年,手持着一本有些陈旧的笔记本,正默默注视着他。
这也是他第一次,遇见这个即将改变他一生的男人。冥冥之中的某种声音,告诉萨拉·肯托,他的身上藏匿着的......正是他一直渴望的【真相】。
“我们,见过?”
青年轻轻挑眉。
“没有。没见过......但你有种很令我熟悉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我感受到的召唤,正是为了和你相见。这就是命运吧。”
“你很相信【命运】?人和人之间犹如引力一般被吸引在一起......这是你想说的,对吗?”
“我只是想知道我是谁,以及我要做些什么。我的身上,藏着很深很深的噩梦。我想摆脱它。”
每当萨拉·肯托想起过往的故事,就一阵胆寒。他难以想象,如果自己的那些噩梦挣脱了束缚,活着自己陷入其中,会造成多么恐怖的恶果。
“我想也是这样。自从抵达奈特威尔,我就一直在和噩梦打交道。我所见过的所有人,他们都被那永生的噩梦深深困扰着。”
“所以,你应该就是他了吧......我似乎一定会遇见的,这个人。”
青年变戏法一般地拿出了某张画像。画中之人国字脸,高鼻梁,戴着警帽,目光肃穆,一脸正气。这明显就是萨拉·肯托,简直就像照镜子一样。
“你是怎么——你预见了和我会面吗?你是先知?”
萨拉·肯托的震惊无以言表。
“我怎么会是什么先知。我只是通过某些人的帮助,知晓了一些关键信息......这或许就是你口中的【命运】。”
“你的提醒非常正确,一语中的。这男人的阁楼里,确实有一台老式放映机。也正是通过这台放映机,我知道了男人的身份到底是谁,在破局的那一刻,随着放映机回到了【现实】之中。”
“在【现实】之中,这座旅店并未受到任何影响。我也成功发现了昏迷的你,将你安置于此,等待你的苏醒。这就是前因后果了。”
“你究竟是谁?绝对不是本地人......奈特威尔小镇已沦为噩梦之地,不再存在什么破局之人。难道是外来者?正因为不属于这里,所以才格外清醒?”
“猜测非常正确,里埃尔·肯托先生。容我再次对您的救援致以谢意。”
他向萨拉·肯托深深鞠了一躬,旋即又脸色一沉,从背包里交给了萨拉·肯托一张纸条。
“我想我必须付诸百分之百的努力,才有可能解决奈特威尔的事件了。说实话,请原谅我的冒失。我本以为这应该相当容易。”
“我动用了目前为止所有能用的信息。信息指明,这个位置出现了【异变】。如果您在意玛尔警长的安危,请速速前往那里。说实话,我并不清楚【明克摩尔三】是什么位置。”
“【明克摩尔三】......这是警局里的代号。明克街摩尔街道第三分区。如果说那里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那一定是——”
萨拉·肯托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一瞬间,他浑身一个激灵,有如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原来这,就是命运的指引——千丝万缕之间,一切终于交汇此处。
“先生。请跟随我......前往伦道夫诊所。看来那里会有大事发生。”
“果然......这些故事,永远环环相扣。”
奥斯汀·凯德轻轻叹了口气,随着萨拉·肯托奔入雨夜中。
而拉莱·敦威治旅店,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平静与祥和。
至于之后还有一对夫妇造访的事,就没有人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