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宾塞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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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诡计

    那响彻天际的枪声,此时此刻也在玛尔·夏特的心中炸响。他近乎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

    自己无比信任的伙伴,突然对着自己开枪......就好像一向面和心善的老人,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就在那生死抉择的那一瞬间,玛尔的心中,竟只剩下一种茫然和悲哀。

    他的身体僵在那儿动弹不得,他连闪避和拿枪反击的心思都没有。因为对他下手的并不是这桩案子那潜在的凶手,而是自己的下属,自己的朋友。

    出自什么原因呢?是被谁唆使的吗?还是他们有别的图谋?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颤抖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是一阵猛烈的撞击,伴着一股强大的推力,却把他从绝望的沼泽中拉了回来。

    一个披着黑帽的神秘男子,从周遭的阴影中突然出现,却是用身子硬生生把壮硕的玛尔·夏特撞到了一边。

    而旋即,左轮手枪咆哮而出的那颗子弹,便正中那男子的胸口。刹那间,喷涌而出的血雾和雨水交融在了一起,在朦胧的月光下尤为苍白。

    经受了这种打击,男子的身子一阵抽搐,脚下一滑,却是又重重摔在了水泊之中。他身上汩汩而出的鲜血,渐渐将水坑染红。

    玛尔·夏特的斗志在这一瞬间,焕然一新。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为自己一人而战。

    他来不及照看神秘男人的伤势,用力拆掉路边的巨型邮筒挡在身前,便是向着那两名警员冲刺而去。左轮的轰鸣声不断地如交响乐般轰鸣着,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打在邮筒的铁皮之上,却始终无法将之突破。

    于是,玛尔得以成功来到谋杀者的面前。他挥舞起这偌大的邮筒,重重发力,便是狠狠将一名警员打飞了出去。旋即,他又摁住一名切成警棍想偷袭他的警员,扭住脖子,掐住喉咙,右手拉着头发将他抬起,又在空中转动了一圈后,向着远方的水泊中狠狠摔去。

    他们连挣扎都未挣扎,瞬间没了声息。如今只剩一名警员,举着枪跟玛尔·夏特冷冷对视着。

    他是唐泰尔。一个一直在警局里没什么地位,只会端茶送水的死胖子。今天能叫他来,只是因为他刚好应局长的命令,在局子里值班。

    而看来,终究是玛尔小瞧了他。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也终究不会有什么建树的小人物,居然胆大包天,敢干谋杀的勾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放下枪吧。唐泰尔。至少这会留你一命。”

    雨水不断流入玛尔·夏特的眼睛。

    “你也看到你的共犯的下场了。在奈特威尔当了十几年的警察,我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可是你差点就放弃了,不是吗?你原本已经开始静静等待死亡了吧?”

    唐泰尔冷笑着,这般嘲讽。他的眼睛中闪耀着某种猩红而诡谲的恨意。

    “这座城市已经没救了。噩梦开始在每个人的心中蔓延。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都是你干的!都是你让凯文·斯宾塞干的!那个化石,那些真相......那些诅咒!那些秘密!他们不该被揭开,他们该永远被藏起来!你们为了一己私欲,毁了这一切......”

    “你所说的......这确实都是我的错。但这构成不了你们想杀我的理由。杀了我,什么事都改变不了,杀了我,这座城市也不会得到拯救。”

    玛尔神情平静地这般回复道。唐泰尔的心声他已经明白了。而唐泰尔对他所有的指责,他也早已在自己的心里,对自己说了成千上万遍。

    所以,他的心里不会有任何波澜。

    而看到玛尔·夏特这般平静,唐泰尔却是一阵恍然。之前所控制着他的那种仇恨,愤懑与狂躁,竟渐渐在玛尔的情绪感染之下变得波澜不惊起来。

    他甚至有了些错觉:刚才举枪对着上司玛尔大放厥词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他受着某种情绪和思维的控制,坐在警车的一路上,都在酝酿着对玛尔·夏特的杀意。

    就好像有个人不断在耳边低语,杀了他,杀了他......玛尔·夏特是这座城市的罪人。于是,唐泰尔的心神就不可抑制地狂躁和愤怒起来,最终,对着玛尔警长扣动了扳机。

    分裂吗?精神的分裂?另一个人格取代了自己?心中那曾经汹涌澎湃的情绪,到底是从何而来?

    唐泰尔突兀地有些茫然。他站在雨中,举着枪,却突然忘了自己要做些什么。

    于是,大脑本能地控制着他,想要靠近玛尔,把自己的错误状态,解释清楚。

    “警长......我——”

    “砰——————”

    一声狙击枪的咆哮。巨大的弹头划破夜空,在雨水的洗礼中穿堂而过。

    唐泰尔的肥胖身子,应声而倒。弹头精准无误地贯穿了他的胸部,刻下一个庞大的血洞之后,死死钉在了白杨木的围栏之上。

    腥臭的血雨纷飞,即使雨势如此滂沱,却还是难以净化这无比污浊的天空和大地。

    望着残缺不全的可怜唐泰尔倒在自己面前,玛尔·夏特强撑着的那口气,也散了。他不受控制地身子一软,却也倒在了地上。

    胖子临死前讶异,恐惧,不甘,恐怖的表情,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扭曲乖张姿态,刻在了玛尔的脑海中,再度凝聚成噩梦。

    “警长!警长!你没事吧!”

    “我是萨拉·肯托......您快醒醒!”

    “别睡在这里......”

    玛尔·夏特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秒,记得的就是这些东西。

    一名全副武装的警察赶到了玛尔身边,将这个壮汉,费尽力气地抬入诊所中。

    于是,伦道夫诊所的大门,应声而闭。

    ——————

    “你就是......报案者?克莱因·海茵,是这个名字吧?”

    “是的。就是我,发现了二楼走廊中的尸体残骸后,打电话给警局报警的。”

    面露惧色的可怜护士,回忆着当时的残杀惨状,仍然被吓得浑身颤抖。

    “你们可一定要抓住那个杀人犯!他亲手分尸了一位接待他的护士后逃之夭夭。他应该是我们院里的人......很简单,你们从这些花名册里找逃逸的精神病患者,就可以找到他了。”

    “为什么你能如此肯定,他就是你们院里的人?”

    “因为他留下的东西......因为这个。”

    一个未被雨水打湿,保存得非常完好的录像带,被护士从柜子里拿了出来。

    “这个录像带,有我们伦道夫诊所的编号。说明一定是某个精神病人的随身物品。只要顺着这个线索查,就一定能查出来他是谁的!”

    “明白了......那么克莱因护士,你对死者了解多少?”

    “死者......”

    克莱因·海因陷入了回忆,却也是紧皱着眉头。

    “死者,我想不起她的名字,应该是个很无关紧要的普通护士。她之前好像是在A区工作,A区的工作非常繁琐,照顾重症病人可是很难很辛苦的活儿,因此也很少跟她碰面。”

    “您可以去A区查查单子,寻一下她的身份。或者......去采集那些尸体,做DNA分析,或许会更简单些吧。”

    又是采集尸体的活儿吗......

    萨拉·肯托叹了口气,目光却转向刚刚苏醒的玛尔·夏特。这位玛尔警长从昏迷中醒来后,情绪就一直很低沉,心事重重。

    某种可怕的想法,或许一直困扰着他。而萨拉·肯托知道他的辛苦,却也就不敢随便和他谈案子的事了。静一静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他能知道警长遇险的事情,说起来,也算是一桩奇遇了。那家旅店所发生之事,还真是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那先这样。克莱因护士。我们会去进行采集工作的。一旦需要您的工作支持,我们会再来B区找您。”

    “好的......辛苦了。各位。那,再会了。”

    她颤颤巍巍,佝偻着身子,转身欲走。

    “站住。”

    一直沉默的玛尔,此时此刻却站起了身,拦住了她。

    “警长大人......”

    “我问你个问题。如实回答。”

    “是......”

    “你到底——”

    “是谁?”

    玛尔这般平静地问着,而窗外,一道闪电贯穿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