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一个清淡的声音忽然在秋熤身侧响起，他转头看去，却是禾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巫楼里出来了，他摆摆手讪笑道：“没什么，说点胡话。”

    禾煈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道：“走吧。”

    秋熤连忙跟上，在楼内走了一会儿，两人迎面遇上了刚好打开门从里面出来的首领燎，以及三位大头目焼（shao）、其焂（shu）和燼（jin），透过几人的身影能看到巫正在房间内闭目养神。

    几位部落首领冲禾煈微微点头，又将目光落在秋熤身上，只是显然对他就没有那么温和了，带着审视的意味在他身上来回打量，秋熤不敢怠慢，带着额角的汗珠连忙垂下头行礼，远比棘兽更为强大的压迫感只是瞬间就湿透了后背。

    好在燎似乎记起了他的存在，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算是鼓励，笑道：“做的不错！”说完也不等秋熤作何反应便带着三位头目径直离开。

    秋熤朝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定了定神，认命的跟着禾煈往巫楼更深处走去，最近这些日子时不时就有人会给他来个惊吓或者威慑，心肝面临的压力日渐陡升，他才刚满八岁啊！

    邻近禾煈房间的一个拐角，秋熤推开房门，看着里面略有些空荡的房间有些怔怔道：“这是给我的？”

    “嗯。”禾煈站在他身后微一点头，看他面有不解才道：“往后的一段时间，木燏可能没有时间再把你送上来，在你化印之后就可以回去了。”

    “化印？”秋熤眨了眨眼，这又是个他没听过的词。

    禾煈看了他一眼，却没说话，只是转过身往自己房间去了。

    秋熤连忙跟在她后面进了房间，回到熟悉的长桌前，秋熤左右看了看道：“今天巫还来吗？”

    “不来！”禾煈低下头，拿起一支兽毛笔在兽皮卷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道。

    “那叫我今天来时要做什么？”比起昨天，他感觉禾煈今天要好说话些了，当然也可能是他感觉两人稍微熟了那么一点的关系。

    只可惜禾煈似乎并不这么想，秋熤没有得到回答，但也不算不上失望，前车之鉴，无非就是再等等罢了。

    离得远些，秋熤趴在桌上出神，自从那晚过后他就再没见到灿和熅他们，特别是熅，那晚过后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吓破胆，但想来有灿那个家伙带着，估计两人都不会寂寞。

    反而是他，莫名其妙成了个什么先灵，哪有这么巧合就他成了先灵，别人都没成？又被押在这不让走，还要‘凝印’，又不说凝印到底是什么！

    巫把他叫过来的原因他大概知道一点，但总感觉他老人家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连一代‘大巫’都没解决的问题，莫不是在欺负孩子？

    还有个问题，部落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在成功开灵之后人们的力量和体魄都会在短时间内得到一个质的提升，可为什么他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等等，莫不是要那个什劳子‘化印’！

    “砰！”塞了满肚子疑问的秋熤重返起点，顿时干脆的一头栽在桌上。

    禾煈被秋熤磕头的动静惊醒过来，多了一点痕迹，看了眼自知犯错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秋熤，她微微闭眼，随手将兽皮扔进竹篓，放下笔看着他道：

    “知道凝神吗？”

    秋熤下意识点点头，但又不是那么自信的连摇了摇头，这个词他在之前听老燀说过，昨天又听她说过一次，但终归还是保险些好。

    禾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站起身，冲着他身后指了指，道：“坐那边去。”

    秋熤转头，喉咙里咕隆了一下，呃，坐床上？

    看着干净整洁的床面，秋熤呆呆坐上去，双手老实地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禾煈看着他的动作微微皱眉，思虑了一会儿，径直上前将他的双腿盘起，掌心向上置于膝盖，这才感觉差不多停下，道：

    “还记得昨天说的话吗？”

    “嗯。”秋熤点头，虽然不知道她说的哪一句，但他记性向来不错，要问起的话应该还是能背出来。

    禾煈冲他点点头，道：“往年的开灵礼中，巫会要求他们做到‘凝神’，也就是将自身之灵凝聚为一股‘神’，顺着巫气息的引导，从头顶百汇开始经由督脉向下，借灵髓之力破三关后，过长强而引曲骨，顺着任脉方向至承浆而引兑端，以意作引与灵相合，汇于气海，入得妙门，至此开灵完成大半。”

    说到这，禾煈微微停顿，看着他有些迟疑道：“只是这个法子不适合你，巫不会强行对你进行干预，所以你只能自行摸索完成开灵的办法。”

    秋熤被她稀里哗啦一通说的有点懵，怔怔道：“可我不知道什么督脉，任脉啊？”

    禾煈有些不理解地看着他，顿了顿丢下一句：“这是我们的说法，你不需要！”

    “啊？”

    秋熤摸了摸额头，他脑子有点乱，禾煈说话总给人一种掐头去尾的错觉，这让他觉得有点心累。

    沉吟半晌，禾煈已经重又回到了长桌边上开始写写画画，秋熤没理出什么头绪，只能缓缓闭上眼......

    ‘凝神’按照老燀的说法其实就是安静坐着，把所有的感知汇聚到一起，过一会自然便有了巫口中所说的‘神’。

    秋熤盘腿而坐，双掌置于膝前，他尽量将周身所有的注意力都慢慢汇聚于头顶，当整个人逐渐放松下来的时候。

    秋熤鼻尖微动，随着呼吸，一阵莫名的凉意顿时自头顶凹陷处滑落脊背，又藉此向散落周身，整个人渐渐向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陷落。

    秋熤打了个哆嗦，从迷蒙中睁开眼，禾煈脸色安然，静静书写的模样与之前别无二致，他回过神，想起方才仿佛烙印在脑海中的画面，顿时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原来是这样！

    当心情略作平复，秋熤再次闭眼，微微调整了下呼吸，那股凉意便如期而至，与之前出现在他脑海的画面无二，一副复杂而密集的人体脉络在他的脑中自然展现。

    没有急着进行‘神’‘灵’的循行，他开始静静的观察这幅属于他的脉络，‘灵’从五处汇集着蒙蒙亮光的地方涌入，在脉络最宽广的地方毫无束缚的自由穿行，最后又于不知觉间在细微处逸散。

    这些应当就是老燀曾说过的气脉了，而从头顶往下，有两条颇为粗壮的主脉分布于躯干前后，不出意外这便是禾煈所说的督脉以及任脉了。

    与其他宽阔的主脉不同，督脉和任脉在网络中就仿佛两条笔直的大路，其余主脉或多或少都会通过细微曲折的散络相互连通，这也就难怪那位‘大巫’会选择头顶这一‘心’脉。

    主脉与主脉之间并没有直接相互连通的地方，它们由一团团宛如迷宫般错杂的络脉所围绕并以此相通，若是没有先灵这般全知的视角，‘神’‘灵’循行其间大多便有如无头苍蝇般深陷其中，最后随着‘灵’光的逸散而迷失于黑暗。

    明白这一点后，秋熤忽然记起禾煈那句‘你不需要’所蕴含的意味，部落的族人上千年来根据那位大巫的记录贯通两脉，但最终却在两脉周遭被死死困住手脚，不得寸进。

    可以说，虽然如今的部落经由那位大巫得到延续，但又由其留下的箴言却始终得不到实现而导致整个部落陷入了如今的停滞。

    一个清晰的脉络自然地被梳理出来，部族因为‘死咒’的原因导致再无先灵出现，而那位大巫正是发现了这一点。

    借着自身先灵的差异，大巫根据部落残留的开灵之法将最重要的一心分作两脉，并将脉络中较为关键的节点标出用作循行的路标，最后提出用灌注大量‘灵’的方式，在外力的引导下强行突破三关的封锁，走出一条虽然残缺，但又不得已而为之的道路。

    只是可惜，在那位大巫开创出这条路后，还没来得及看到它的成功就已撒手离世，而部落没了先灵族人的引导，只能延续着这条破败的道路向前艰难前行。

    虽然不知道这近千年来，部落沿着这条路走了多远，但不问可知，距离想要重新开辟一条无害于身的道路仍是遥不可知的想象。

    秋熤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他误解了巫，也总算明白了巫的意思，只不过这样的担子未免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