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间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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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意义

    过了午后的阳光不在照进木窗,不过长桌离得窗户不远,倒也不显得阴暗。

    巫楼内,秋熤张了张嘴,在他并不算多认知中,成功与失败之间无疑有着最为鲜明的分界线,既成功又失败这样的说法让他不由对巫的话产生了一种晦涩难明的感觉,不过在可以直接询问的前提下倒也用不着他自己绞尽脑汁,索性干脆的摇摇头:“不懂。”

    长桌上,禾煈将盛了水的陶碗递到他的面前,秋熤道了声谢,碧绿色的耳坠微微晃动,看着禾煈始终恬静的模样,心中不由对她产生了几分好奇,从巫的态度上看,这位比他大上几岁的姐姐似乎并不只是近似那么简单。

    巫略作颔首,声音带了几分低沉道:“在初次找到新一代的族人进行尝试时,‘巫’再次尝到了失败,只是对于这次失败的原因让‘巫’感到了十分不解,在他看来,开灵无非是将孕于天地的‘灵’纳入自身气脉并与‘神’相合的一个过程,在这个前提下,寻脉、凝神、和合在他这个外力的帮助下不该再度失败才对。”

    “也就是这时,‘巫’意识到了兽皮卷的意义,它可能并不单单只是一个记录,更是为类似情况而做出的准备!”

    “‘巫’再度翻阅了大量古卷,从记录部落历史的长卷中,他找到了只言片语,先灵之资并非天生,而是先祖在胎儿出生前以异兽之血辅以灵木之精所藴养后,一代代繁育过来后才成就了当初那个一方雄主的古燨部落,且就算如此,也非是人人都为先灵之资,而这才有了那张兽皮的存在。”巫闭上眼,嘴里轻轻吐出口气,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那年冬天,‘巫’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他开始躲着族人,每日昼伏夜行,没有人在那段时间见过‘巫’,只等到他终于出现在陽山之上时,正值壮年的‘巫’形容枯槁,花白的头发成绺,整个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人们在他身上发现了无数长长的血口,狰狞的疤痕一层一层,仿佛在其稍有愈合之下又被毫不留情的割开,在陽山没有人会这样对待一位巫,除了他自己。”

    巫静静说着,他已经很久没这样说过那么多的话,他的目光看着秋熤,这个小男孩仿佛被自己脑海中的臆想吓得打了个哆嗦,心中忽然有些释怀,又有些坦然,也许是时候了。

    秋熤被巫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有些发寒,虽然他知道面前的这位巫不是历史中的那位,但这并不妨碍他重新定义“巫”对于部落的意义,相应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对巫的‘敬畏’已经超过了发飙的老燀。

    巫自然不知道秋熤这脑袋里想的什么,只是看着他继续道:“当‘巫’从昏迷中醒来后,他第一时间将自己的继任者与新一任首领叫到身边,并告诉了他们族人失去力量的原因,和新的开灵之法。”

    “是什么?”秋熤忍不住问道。

    巫没有说话,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站起身,晃悠悠出了房间。

    秋熤满眼疑惑,但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和难受,这就结束了?原因呢?新的开灵法呢?叫自己过来的意义呢?

    “是咒!”出乎意料的,在巫出去以后禾煈忽然开口道。

    “咒?”秋熤怔怔回头看向她,下意识重复一句。

    禾煈端起陶碗浅尝辄止,明亮的眸子看向他平静的解释了一句:“一种非常特殊的法,以献祭自身为代价,将自己的咒通过血肉的媒介,用极强大的灵将咒种在某个人,或某个族群之中。”

    “那个氏族头领?”秋熤沉吟了一会儿,回想巫之前说的那段历史,试探着说道。

    “嗯。”禾煈淡然的点点头。

    看着禾煈那一脸笃定的模样,不知为何秋熤忽然想起了那个天上地上漫天火海的梦境,那个遮天蔽日的像鸟一般的影子,那声刺耳的尖鸣仿佛能穿透他的脑袋。

    “是什么样的咒,能说说吗?”秋熤对这一老一小说话只说一半的毛病深恶痛绝,但又不得不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以作配衬,这就是部落的生活啊,秋熤感觉有些悲哀。

    禾煈回了他一个公式化的微笑,点点头轻声道:“那支氏族的首领在身死前,以自身之灵做引,以血肉为媒,对我族种下死咒,即血脉不绝,死咒不散。其效唯一,立三关,封神锁灵!”

    三关?封神?还锁灵?

    秋熤双眼茫然的望着禾煈,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很好,果然不出所料,她的话自己一个字都听不懂!

    仿佛能读出秋熤心中所想一般,禾煈只是略作停顿又接着开口:“三关,即尾闾关、夹脊关、玉枕关,封神锁灵,即阻绝‘神’‘灵’,妨碍气脉间正常循行和合之意。”

    秋熤红了红脸,不敢再看那双如水一般的眸子,不管是不是巧合,那种被猜透了小心思的感觉让他死死扣住脚趾,连忙转移话题道:“那新的开灵之法呢?”

    禾煈眸光流转,看了眼秋熤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仍旧不紧不慢道:“据那位‘大巫’所说,人身五心,四肢、头顶各有一处,自有引灵入体之用,若为先灵之资,待根骨长成,气脉显现,灵气自然由五心灌入,成就开灵。”

    说到这,禾煈很自然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意味不言而喻,秋熤被她这么看的有些不大自在,只能讪讪的笑了笑。

    “当下族人,受死咒为限,资质削减,又有三关耸立,先灵不可得。而部落开灵之法有损,五心失其大半,余力有未逮,复得一心,稍安矣。开灵为部落死生大计,有一法可勉而为之,切记,此法伤及根基,不可久为,望后世者慎之,再慎!”

    说着话的时候,禾煈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看着秋熤,她一字一句道:“炼骨为水,浸润三关,炼髓化灵,尝疏活脉,炼气做引,破关开灵!”

    “这就是开灵,你明白了吗?”禾煈轻出口气,只是目光却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秋熤。

    秋熤喉咙里咕哝了一下,当禾煈以这种背书的语调问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他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这股压力从心底而发,只片刻间便蔓延全身,仿佛他又回到了独自面对棘兽的那一刻。

    呆立了一会儿,秋熤浑身的凉意稍退,额上一滴汗水在不知不觉间滑落,禾煈拿出一张棉麻制成的手帕帮他拭去,近在咫尺的面容落在他的眼中,鼻尖传来淡淡清甜的味道,电光火石般,秋熤明白过来,这就是把自己叫来的原因吧,原来是这样,可那......

    秋熤看着长桌上那张焦黑的兽皮,有些不可抑制地咽了口唾沫,一个不算好的念头悄然浮现,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迎上禾煈投过来的目光,秋熤只能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