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晌午，老燀拿起桌上的水壶润润嗓子，轻出口气，拄着木棍慢悠悠往屋里去了，木燏怀里抱着个陶坛跟在后面，像个不会说话的木头桩子。

    进了屋，老燀拿着木棍儿指指门口，木燏没奈何，反手把门关上，从桌上拿起个小碗将陶坛里的药倒了出来，煎了一个上午，最后倒出来便只剩这么一个小碗的量。

    老燀被坛子里的味道熏到了眼睛，只感觉眼前被蒙上了一股雾气，这是什么作态！反应过来的老燀怒目圆睁，盯着木燏那双死鱼眼杀气四溢。

    木燏手上的动作一滞，眼角余光扫过老燀故作蛮横的模样，心下了然，将手上的小碗重新放回桌面，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捶胸，很是认真的咳嗽了两下，冲老燀摆摆手真诚道：“燀叔，巫给的这药味道好冲，想必效果很好，只是这味道我实在受不了，就先出去了。”

    说完，木燏犹豫了下，给老燀递了个询问的眼神道：“行不？”

    老燀仍旧绷着张脸，只是往上抬了抬下巴，用不耐烦的语气道：“行了，滚吧！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块木头！”临了，又补上一句：“没事别进来，老子要打个盹！”

    木燏如蒙大赦，毫不做作的奔出屋外，又细心的将屋门关好，转身恰好看见作鸟兽散的人群，轻叹口气，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木讷。

    秋熤和灿、熅三人站在拐角面面相觑，本想过去给木燏打声招呼，但总感觉有点不是时候，秋熤忽然回想起那天，老燀一手将他挡在身后，一手持骨矛戳瞎牙兽独眼的背影，当时他记得老燀隐约说了什么？

    记不清了，当时脑子已经乱成了浆糊，秋熤摇摇头拉着灿和熅走到木燏面前，露出一口憨憨的白牙，笑道：“燏哥，熅要重新去打口石锅，我们得去帮他找料子，麻烦给老燀叔带个好，我们就先走了，行不？”

    木燏耷拉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三个小屁孩，有两个在春祭的时候见过，他记得一个叫秋熤、一个叫灿，老燀后来有提过他们。

    如春祭那天，木燏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笑：“你们可以去莫岗那边看看，最近部落在筹备重建，应该不少料子，就说我让你们去的，炬不会为难你们。”

    “真的吗？燏哥你真好诶！”熅很高兴，原本蔫了吧唧的表情顿时活跃起来，他的新石锅有着落了。

    灿很羡慕，他其实也很想换个石锅，家里那口最近被他捣腾出了一条裂缝，虽然还能用，但有新的肯定旧的好，木燏那边不好下手，不太熟，灿准备敲敲熅的边鼓。灿脸上陡然泛起和善的笑：“熅啊，一会儿有了新的料子，你准备找谁给你打啊？”

    熅显然没发觉灿这只小狐狸是在给他下套子，咧着嘴径直道：“找有焪叔啊，他的手艺最好了，一口石锅能用好久呢！”

    “有焪叔啊，他手艺确实好，只是......”灿故意只把话说一半，他要等鱼儿自己上钩。

    熅算是部落里最老实的那一类孩子了，果然，熅没让灿失望，瞪着双迷蒙的眼睛看向灿呆愣道：“只是什么？”

    灿拉着熅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道：“我前两日听着有焪叔和熍婶儿吵嘴，说是有焪叔帮着部落里的婶婶们做这个做那个，什么东西都没给家里换，屋里都快没得吃了！”

    “啊？那怎么办，我屋里也没得换的东西了啊.......”熅无愧于自己的天真，很容易就相信了灿的八卦，搁那儿原地上火，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

    “不止哦，昨日我还看见有焪叔一个眼眶还有淤青，也不知道是不是熍婶给打的，啧啧！”灿俨然一副继续拱火，势必把熅最后一丝侥幸给烧没了。

    熅失魂落魄走了一路，他本来是有些存粮的，但如今石锅被盗走，藏起来的干粮也被洗劫一空，虽说部落里对他们这些孤儿每日都会补贴些食物，但想要吃饱都难，更别说省出来换东西了，没了石锅，他连老燀叔分下来的牙兽肉都不敢吃，总不能把牙兽肉拿去换了吧。

    快到莫岗的时候，灿感觉应该差不多了，忽然搂过熅的肩膀沉吟道：“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出个法子，听不听随你。”

    熅抬起失落的小脸，满眼的真诚看的灿心里直突突，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调整了下语气，大义凛然道：“有焪叔那里，我来帮你换，看你现在这样子，也不要你还了，只要把锅给我用段时间就行！”

    “那，那我这段时间怎么办啊？”熅脸上的表情随着灿的话先是高昂然后委屈，虽然他觉得这样无可厚非，但他这段时间就仍然没得用了。

    “这话说的，我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啊，这段时间你就先把我那口锅拿去用，只要别给我弄坏了就行！”灿拍拍胸脯，俨然一副老大哥的模样。

    “嗯！谢谢你啊，灿哥！”不得不说，熅虽然天真，但部落里活下来的孩子，总还是会那么一两个技能傍身的，只这一声灿哥，灿的小胸脯顿时高昂了起来，脸上甚至泛起了一阵潮红。

    熅一脸兴奋的去找炬挑石料了，灿按耐住内心的喜悦，只露出点点微笑注视着熅逐渐远去的背影，颇有一副大哥的风范。

    “骗到手了？”

    “那当然！呃......”灿忽然捂住嘴，看向身后。

    秋熤尾随了这俩人一路，灿这家伙俨然一副把他给忘了的模样，他也干脆默不作声的听了一路，只是有点可惜熅这个傻孩子认错了大哥。

    秋熤学着灿的模样露出点点微笑，淡然开口：“我说前两天有焪叔给我抱怨他最近的名声忽然变差了呢，原来是你小子啊！”

    灿一脸的不敢置信，只是从刚才的单手捂嘴变成了双手捂嘴。

    秋熤也不在意，围着他开始慢悠悠的踱步，语气很是放松道：“你说，我要是把你供给有焪叔，他会不会送我口石锅呢？”

    “又或者，你觉得有焪叔会不会，把你扔进石锅里给煮了呢！”秋熤看向灿的眼神不算凌厉，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秋熤的话与灿之前忽悠熅的时候是一个路数，作为此间老手，灿深知其中厉害，只是没想到一直以软绵面目著称的阿熤，今日竟也会显露獠牙！

    深吸口气，灿露出一口白牙，坦然笑道：“直说吧，我认栽！”

    “好说，锅给我！”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