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么多年相处里，顾寒一直是处于被顾千照顾者的角色。

    倒是头一次，有了一个颠倒的环境。

    顾寒成的照顾者，顾千成了被照顾的。

    一度心高气傲的顾千，一直觉着自己不可能接受这种身份。可真的到了这种地步。

    顾千心里却是高兴更多，只有一点点不适应。

    “小顾总真的厉害了，10万块钱的订单虽说不是你自己出的，可拿下这桩生意，却是靠你一个人的本事。”

    “这几天和工厂接洽，所有人的评价都对你很高。”

    “我脸上也跟着沾光不少，现在出门都不好意思说我是伱姐姐了，都说我是你助理。”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不过顾寒心里倒是挺开心的，一把接过顾千的行李箱。

    “老姐，你是会捧杀的。”

    “不过说实话，关于大学这事儿，我还真没打算劝你，我估计走到家门口了你自己就改变想法了。”

    顾千摇了摇头，眼神异常的坚定，似乎有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虽然在创业这方面你很有天赋，但是这东西谁能说得上一直顺风顺水。

    但凡你有吃亏的一天呢，所以啊，还是到老姐身边来。”

    “你也别幻想这些杂七杂八的，我坚定的支持你上地质大学，而且这事情没有商量。”

    顾寒仔仔细细的看了顾清一眼，总觉得她的眼神有种不同寻常。

    平日里顾千虽然会管着自己，但是一直和自己站在一条线上。

    如果和老爸老妈出现了什么争端，什么分歧，顾千还能在孩子的立场上为自己说两句话。

    反倒是报大学这事儿，顾千态度这么强硬，简直一反常态。

    顾寒心里出现了一个令人害怕的选项。

    那就是顾千，其实也知道老顾同志现在的身体情况，所以想接替一下让自己成长的重任。

    如果这样，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前世顾千和自己不联系，还有另外一重原因。

    她曾旁敲侧击，劝过自己好多次。可自己总觉得顾千是在摆姐姐的谱。

    自己一意孤行选择了南大，然后在过去的几年里都不曾回家。

    走在音乐的道路上，让自己的人生多为坎坷。

    顾千都是目击者。

    心里突然发怵，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得背负多少责任感。

    整个家里，所有人都在想着保护自己。

    试探性的问一遍顾千。

    “对了，老姐，最近老顾去医院检查了神神秘秘的，查出什么结果也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

    顾千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看路的同时看了一眼手机，“不知道也没跟我说过。”

    倒是伪装的挺好，顾寒没发现有任何的端倪，倒也不继续去问了。

    顾千的手机很快来了一个电话，看顾千喜笑颜开的样子，应该是柴岸青打过来的。

    顾千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笑容到慢慢凝固，最后十分奇怪的看了顾寒一眼。

    挂断了电话，向后退半步，距离顾寒约有一臂的距离。

    “你小子够可以的呀，把我身边人都买通了，刚下火车，柴岸青这就把电话给打过来了，说自己有个表弟，在南大一个人挺孤独的。”

    顾千略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你姐又不是圣母，把自己弟弟就这么推出去。”

    “就算我和柴岸青关系再好，我也不可能让你去陪他弟呀。”

    “你是不是太小看姐姐对你的爱了，臭弟弟？”

    顾寒摆了个投降认输的姿势，故意让顾千高兴了几分。

    其实这结果吧，自己早有预料。

    柴岸青这一招，只是给顾千的一点小小的障眼法。

    没等顾寒继续说话，顾千又摆出来一副神圣的姿态，用自己的目光锁在顾寒身上，前后转一圈。

    最后抓住顾寒的手。

    “说吧，什么时候和柴岸青勾搭在一起的，你们两个还偷偷联系上了。”

    “那天我就看他眼神不正常，该不会是看上你小子了吧，这可绝对不行。我眼里容不得沙子。”

    果然，无论女人到了哪个段位。

    脑子里关于爱情的想法总是直来直去。

    “别胡说了，我就让她帮我个忙。”

    “你要问到哪一个阶段？那我估计大概是认识阶段吧。”

    “至今为止说过的话不超过10句，现在你满意了吗？”

    顾千看着顾寒的表情，不像是说假话，才稍微的松了一口气。

    把自己手里的包递给顾寒，让顾寒提自己拎着。

    “不是理解势力咱家的情况，本来也不怎么样，加上最近……咳，最近我的花销又有些大。”

    顾寒从顾千这句话里察觉到一丝敏锐的由头。

    不过顾千反应很快，听起来倒没什么别扭的。

    “总之，你们两个反正是不可能不是的。岸青家里面的情况太复杂了，作为好闺蜜啊，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有一个好归宿。”

    顾千义正言辞，甚至语调都加重了几分。

    “但是，那个归宿不能是我弟弟。”

    顾寒随口应了几句话，倒是看见顾千露出一副皎洁的笑容，走在自己前面晃了晃手机。

    “别以为只有你有救兵。难不成你姐会老老实实的看着你弄手段？”

    顾千示意顾寒向后边去，看远远的，一个黑不溜秋的大家伙向自己狂奔而来，像一只学会了野蛮冲撞的小牦牛。

    “秦龙飞！”

    顾千自己往前走了，给顾寒和兄弟留了一点点空间。

    秦龙飞这么挺大的人，才几天不见顾寒，恨不得跳进顾寒的怀里。

    “我可算是回来了，寒子。”

    “不对，现在应该叫顾总了，要不是你的面子，我还在厂里打螺丝呢。”

    顾寒给了秦龙飞一拳，回来报志愿倒是应该的。

    自己跟厂里打过招呼，只是没想过他和顾千会一起回来。

    说完了奉承话，秦龙飞一把勾住了顾寒的肩膀，做了一个锁喉的姿势。

    “恩是恩过是过，谢完了，现在咱俩该算总账了。”

    “你小子把我的电话留给张半夏，你知道吗？她那天骑着机车过来。”

    秦龙飞手脚并用，形容着当时气场上的夸张，“我的乖乖，十几号人，简直就是黑社会。”

    “手里还拿着家伙事儿，要不是我跑得快，恐怕都不一定能回得来见你了。”

    “还好后来都解释清楚了。”

    秦龙飞给了顾寒一个鸡贼的眼神，拍了拍顾寒的肩膀。

    “她说下次别让你遇见她，要不然非把你腿给你卸了。”

    顾寒瞪一眼，秦龙飞这小子叛变了不成，“人家要卸你兄弟的腿，你怎么这么高兴？”

    “你不会出卖我吧？我的手机号，QQ都没给吧？”

    秦龙飞摇头晃脑拍着自己胸膛。

    “兄弟怎么可能是那种人，肯定不可能给了。”

    “我就是让他们把我打死死，外边从沟里面扔下去，都不会出卖兄弟一根头发丝。”

    看这家伙说的这么一本正经，顾寒估计自己肯定已经沦陷了，在最近的QQ好友列表里找到好友申请。

    第一个赫然解释张半夏！这个自恋的女人，头像用的是她自己，红色的很显眼。

    第二，第三似乎是白钟的小姨。

    “好你个秦龙飞，这就把我卖了不是？”

    回头一看，秦龙飞已经跑出去老远，这老小子一边走一边喊到。

    “我是答应了不会让他碰我兄弟一根头发丝，现在他碰到了吗？

    没有吧？”

    打打闹闹走了一阵。

    秦龙飞和顾寒并排走着，给顾寒递过来一根烟。

    这几天跟厂里的老烟枪学了一下，姿势总算是娴熟了一些，不像是为了故意装逼抽了。

    回头看顾寒瞅的行云流水，一股成熟气质，秦龙飞顿时觉得自己学的东西根本不香了。

    怎么看着顾寒像是有几十年经验似的。

    “对了寒子，顾千姐让我和他一起回来，也是让我劝劝你，安心报地质大学啊。”

    顾寒没忍住笑，吐一口烟出去，立眼瞧着秦龙飞。

    “你还劝上我了，咱兄弟两个的分工你忘了？谁是军师啊？”

    “去厂里打工几天，你还把脑子给长出来了。

    认识三年多了，哪一次不是我指东你往东，我让你去茅坑，你不敢去厕所，现在劝上我了？”

    秦龙飞自然听出了顾寒开玩笑的意思，跟着呼哧呼哧大笑。

    “理是这个理，话是这个话，事是这个事，不过兄弟总得劝一劝吗？”

    “咱都是高中生，对大学哪有那么多经验，我知道寒子你能力强，不过到底听家里的话肯定没错的。”

    “我妈有一句老话就说的对，爸妈又不可能害你，咱听不就完了吗？”

    顾寒看着秦龙飞，轻轻叹一口气，秦龙飞的厨艺天赋绝对在普通人当中可以算得上卓绝，。

    如果去学了烹饪学校，不知道早多少年能打拼出来结果。

    听了他们的话，报了某某技校学的是农林专业。

    回来当的糊弄员结果林子被砍了没到半年就失业，其余是什么都不会干。

    父母确实不会害你。

    不代表父母的话不会。如果你连自己走的路都想不清楚，你父母能替你想清楚吗？

    这样的家庭无一例外都会走向同一个结局。

    工作不顺，互相抱怨，回忆当年，再生个小子，重复悲剧。

    “你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吗？进路费。我听老秦说过了，除了那个专科的农林学院。”

    “其实你学厨子挺不错的，你自己不是也喜欢，没考虑过？”

    秦龙飞愣了一下，不是自己劝顾寒吗？怎么三言两语又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考虑是考虑过，我也很喜欢，但是我妈肯定不同意。”

    “再说了，我妈吃过的盐都比我走过的路要多。”

    “我爸跟过的钱都比我认得的字还多。”

    “跟着家里人报，没啥问题。”

    顾寒给了秦龙飞头上一巴掌，也没打算继续再劝解下去。

    你妈的盐吃的那么多，你问她饭咸不咸，她肯定知道。

    你爸种的地那么多，你问他收成好不好，他肯定知道。

    你要问他大学怎么上？

    这不是相当于关羽耍了一辈子刀，让人家给你来一首双截棍。

    杰伦唱了那么多年的国风，你让他来一首韩团舞。

    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你可别劝我了。非要报那个学校也没问题，杨天心也是那一个”

    “你可别屁颠屁颠的再给人去当舔狗。”

    秦龙飞一拍自己的胸膛，“那不能够。”

    “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既然他不爱我，那我就早些放手。”

    顾寒刚想给秦龙飞竖一个大拇指，自己这么多天的教育总算是出成果了，就听见秦龙飞在后边又补了一句。

    “没必要打搅人家，有些爱藏在心底就够了。”

    得，这小子天生就是在后面推屁股的命。

    情人节给别人买套的命。

    “你好好藏着。”

    “再要是跟我说关于你和杨天心的半个字破事，我就把你给阉了，让你不得不藏着。”

    秦龙飞嘿嘿嘿的笑着。

    其实这些天受顾寒的影响自己变化也挺大的，也有了新的认识，对于杨天心没那么喜欢了，只是放下还需要一个过程。

    “你放心，寒子，我也是嘴上他们说说。”

    “要放在以前你和杨天心同时落水里，那我肯定想都不想立马就救杨天心，毕竟这是我们老秦家的传统媳妇最大。”

    “现在不一样了，你们同时落水里，我肯定先救你。”

    顾寒给了秦龙飞和头上一巴掌，毫不留情的在路边啐了一口。

    “老子要你救？”

    “想救我，你得排队。”

    兄弟两个相视一笑，秦龙飞没打算放弃，临分开始再劝顾寒一遍。

    “其实也不是我不想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不会有结果的。家长终究是家长。”

    “我就算抗争有什么用，老妈能听我的？”

    “你也一样，孩子你妈比我妈也差不到哪里去，别再惹的她们不高兴了，就好好的认命。”

    “我去上我的农林技校，你去上你的地质大学，咱们都有一个光明的前途。”

    前途不知道，反正不还知道秦龙飞将来有的吐。

    如果命运实在改变不了，那秦龙飞注定是吃苦的人。

    自己能做的，就是看着他吃苦了。

    “我肯定会报南大的，我妈也会欣然同意。”

    “你也应该争取一下。”

    秦龙飞笑了，以为顾寒是开玩笑。“好好好，那我回去也争取一下咱兄弟两个都争取争取，反正结果又不会变。”

    秦龙飞离开，一直在前面走着的顾千，也听了差不多大半儿两人的谈话自然知道劝不了顾寒，那就只能实行家庭投票。

    “秦龙飞虽然傻是傻了点，但至少听话呀。”

    顾寒看了顾千一眼，“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学秦龙飞。”

    顾千的目光明显震了一下，看了眼远处的秦龙飞，慢慢摇了摇头。

    “那倒大可不必了。”

    “这件事上学一学倒是无妨。”

    “前几天去对接工作的时候，听厂里其他几个人说，秦龙飞最近和一个小姑娘走得挺近。

    手里半数工资还帮给那个小姑娘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话题倒是没听秦龙飞说起过。顾寒心里种下了个念头。

    等改天问一下这小子，该不会是放弃杨天心，又掉入另一个坑里了。

    路过几家店面，顾千招手让顾寒先走。

    “你先回去，把我行李带着，我还约了一个同学。”

    撇了也店面的位置，顾寒差不多心里有了答案，这不就是老妈之前来的那一家金店吗？

    到底是巧合还是……

    顾寒答应下来，顾自往前走着，错过转角的时候把行李都藏好。

    看顾千左转右转，在那家金店面前停留了许久。

    看来和顾寒之前向的差不多，这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老顾同志的身体已经出现了情况。

    他们都想把自己保护的很好，慢慢把自己包裹在其中。

    让自己只能看见这个世界美好的一面。

    老妈会为了生活把自己的首饰先卖出去。

    老姐创业的原因，现在看起来也不全是为了柴岸青了。

    徘徊了许久的顾千踏入金店，不知和店员询问了些什么，看起来脸色失望。

    等顾寒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顾千明显的慌张了许多。

    “不是让你先回家去吗？你怎么回来了？”

    “路过这家首饰店，看着挺不错的，正好想买一对耳环。”

    顾千掩饰的样子，多少还是有些不镇定，顾寒已经看得出来了。

    “要不要再给咱们买一对手镯？”

    “比如这只？”

    顾寒从首饰袋里掏出老妈早上卖出去的镯子，着实是让顾千的眼神变换了好几个度。

    今天早上，顾千才和老妈通了电话，劝她家里情况没那么紧张。

    不需要草木皆兵的，首饰这些东西也不用卖。

    可是老妈还是坚持早做准备些好，要是病情恶化了，突然在准备那不是有些仓促。

    顾千实在心疼老妈，就打算偷偷把这一只最珍贵的镯子买回去。

    可刚一问价，最便宜的镯子都要四五千块钱，自己身上只有2000多。

    心里更多失落，顾千从金店出来就看见了顾寒。

    然后，顾寒手里的首饰袋里有老妈这些年所有的东西。

    顾千一直脸上的自信便荡然无存了，她手上的钱，连最重要的镯子也买不回。

    顾寒一言未发，顾千的目光逐渐不再那么坚定。

    安安静静的走来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如果顾寒已经知道了，那自己做，这么多掩饰又有什么用。

    只是打开那个首饰盒，一共十几样东西全部都在。

    顾千低头，莫名其妙的笑了。

    顾寒早就不是以前的顾寒了。

    他会帮自己出气，会在酒吧里接自己回家。会帮自己完成创业项目，会给自己一个身份，会买下母亲偷偷卖掉的首饰。

    自己从小到大都照顾顾寒，照顾的出了毛病。

    顾到忘了，自己连2000块钱也拿不出，而顾寒，已经是能买下这些所有全部的存在了。

    顾千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在金店里的局促。

    导购员问她需要哪一种镯子，她只敢说最便宜三个字，甚至不敢说拿回母亲的那一只。

    她……拿不回来。

    心里也只是想着能买些其他的东西，让母亲不那么不开心。

    代替着，总会好的。

    可顾寒现在就已经有能力了，他不需要代替品。

    长出一口气，顾千抬头重新望向天空。

    “是老顾突如其来的这场病，把我们都弄得紧张兮兮。”

    “你说的对，不用你劝我。”

    “我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劝你。”

    “过去很多年，顾千一直扮演着顾寒拒绝的角色，在过去很多年后，顾千也是一样。”

    “不过顾千现在明白了。”

    “姐姐两个字，不是优秀，只是我比你大两岁而已。”

    “我想终于能够如释重负了。”

    “我弟弟是个变态妖孽。”

    “他比我要优秀。”

    “去上南大吧。”

    “我们又有谁有资格替你做决定呢？顾千不行，谁也不行。”

    “去吧，去见一见属于你命运里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