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哥，起床了，诶？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张维明感觉一股凉意掠过身体，他睁开眼，窗外明亮的光线让他不由得抬起了手臂。

    他打了个哈欠，缓缓道：“几点了？”

    “都十点了！秦叔都来好久了！”楚俊龙焦急地说道，“哥你快起来，今天好像有大客户来视察。”

    张维明一个激灵，刚要下床才发现自己赤裸着身体，他翻开一旁的蛇皮袋，拿出一套秋装套上。

    当两人出门时，恰好看见一个梳着背头的高大男子和秦老板在谈些什么，看秦老板那副讨好的态度，高大男子就是楚俊龙口中来视察的大客户了。

    看到二人出现，秦老板招了招手，示意张维明过来。

    他把张维明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维明，你去提只广玉鸡杀了，挑个头小的，再去山上采点菌，一会儿老板要留下来吃饭。”

    张维明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你看到大鹅和飞扬那两兄弟没？他两大半夜发信息跟我说要离职，但我看他们东西还在屋子里。”秦老板说道。

    张维明抿着嘴唇，随即迟疑地说道：“我好像看到他们两拿着鸡出去了，后来我就睡着了。”

    他忘记后来发生的事了。

    “这两混小子！我下次见到他们爸非好好说说他们。”秦叔摇了摇头，“你先去吧，动作麻溜地。”

    烧水，抓鸡，放血，烫鸡，刮毛，剖除内脏，宰肉，焯水。张维明已经很熟悉流程了，他把鸡肉放在一个瓷钵里，接着挎着菜篮，迈着步子向山上走去。

    走到一棵树旁，他看到了一朵黄色的菌菇，他蹲下身子，连带泥土，一齐把它拔了出来。

    他刚要起身，却感觉背后汗毛一竖，他转过身，正和一只明晃晃的狗眼对上了。

    “霍，吓我一跳，芙蓉王，原来是你...”

    他起初听到这个名字也是一愣，没想到秦叔用烟名给他取名。

    “这狗啊，机灵着呢，我老婆以前看见我抽烟就烦，给我把烟盒甩了，每次都是它偷偷给叼回来的。”他想起了秦叔的介绍，不由得会心一笑。

    张维明打了个唿哨，“芙蓉王，过来...”

    芙蓉王摇晃着脑袋，耳朵微微颤动着，呆立在远处。过了一会儿，竟然咻地一下窜进了山林深处。

    “唉，这狗脾气真怪。”

    张维明站起身，继续采集着菌菇，很快集齐了一小盆。

    他拎起菌菇就要回去，迎面却走来几个背包客。

    “小兄弟，等等...”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子的大叔，他戴着墨镜看不清面容。

    “怎么了？”

    “我们是外地来的科考队，我们听说前几年因为地震，这里出现了一条深涧？有这事吗？”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我是临时来帮工的，你们可以找有关部门了解一下。”

    “噢好的好的，谢谢了。”络腮胡男向张维明微微鞠躬，接着和几人向着山林深处走去。

    回到了厨房，他把鸡肉分成了两堆，肉多的略微腌制放在一旁，经过处理，肉少骨多的炖进砂锅内。他估摸着到了饭点，把砂锅端到了外面。

    此时，楚俊龙已经支好了餐桌，他见张维明过来，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了？”张维明眨眨眼睛，顺着楚俊龙的方向，只见桌旁的秦叔和大客户并排而坐，只是秦叔的表情很难看，那是吃到某种恶臭腐败的东西才有的反应。

    无视楚俊龙的挤眉弄眼，张维明端过冒着热气的砂锅，啪嗒一声，轻轻放在了桌上。

    “来来来，先吃东西，尝尝我们本地的走地鸡。”秦叔脸上的阴沉消融了，他换片似地替上一副亲和笑容。

    “吃东西可以，不过老秦啊，我还是提醒你一句，时间不多了，你尽快哈。”大客户舔了舔嘴唇，仍旧不忘叮嘱一句。

    “好勒好勒，俊龙！”

    “哎。”楚俊龙应声道。

    “帮我把房间里那瓶酒拿出来。”

    “哟呵，还有藏酒啊，好...”

    是夜。

    张维明刚洗完衣服，却听木门吱嘎一声，接着一个大腹便便的温和男人走了进来。

    “维明啊，俊龙呢？”

    “他感冒还没好，睡了，秦叔，您怎么还不回去？”

    张耀明看到秦叔的眉头时而揪紧，目光不时飘向一旁。

    “叔叔您有什么难事吗？”

    “没事，这是你们两这个月的工资，我走了，你代我交给俊龙那孩子。“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两打钱，一打稍厚，但都崭新无比，有淡淡的油墨气息窜进张耀明的鼻子。

    张维明目送着秦叔脚步一深一浅地离去，他是退伍兵，似乎以前在战场上留了暗病，走起路来有些不稳。

    他坐到床铺旁，细数着稍薄的一打钱。

    4300，跟说好的还多了300。

    “老秦啊，卖地的事你好好想想，孔老板给的已经不少了，而且人现在都过渡到全自动养殖了，你这窝在山沟沟里不值当...”

    那位大客户的话在张维明脑中悠悠响起。

    他看了看熟睡的楚俊龙，犹豫了一下，从自己那份抽出三张塞进了属于他的那份中。他做完这些，陷入了沉睡。

    他又开始做梦了。

    这次他依旧梦到了一条黑蛇。

    他操控黑蛇无拘无束地穿行在山林之中，追逐着一只颤动的红影。他的每一次窜动，都惊起一片飞鸟，吓得几只啮齿动物仓惶逃离。

    终于，他看见那道红影身形一滞，他抓住了这个机会，一甩尾将那道红影砸在地面上，尔后他庞大的身体迅速跟上，猛然绞杀。

    没有声音传出，那只半大的野兔便停止了呼吸。

    他想把这只野兔吞下，但腹中传来了一阵悠长的低鸣。

    太饱了，藏起来吧...

    循着记忆的痕迹，他向着先前的深涧爬去。

    自他捕猎结束，山林便从死寂中解放出来，飞鸟小兽隐藏在暗处，哼哼唧唧的低语着，山间的知了开了早秋的最后一场集会，那此起彼伏的鸣笛有着难言的默契，低声祷告着他的离去。

    他听到那些低沉的嘶吼，甚至还能嗅受到那些动物因恐惧而留下的残秽，他渐渐听懂了那些繁杂的低语。

    那是颤栗着的灵魂，由弱小的生灵汇聚成的祈求。

    快走吧...快走吧...

    将至深涧附近，那些或恐惧，或惊惧的生灵却停止了那重复的低吟，这一次，切切实实的恐惧如排山倒海一般向他袭来。

    倏然间，他只觉下腹微微一动，随即身体翻滚几下，伴随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响，止住了声响。

    他看向身侧，一棵槐树断成两截，露出了粗糙的切面。

    他的大脑飞快运转，然而不等他看清来敌的模样，又是一道赤红影子砸下。

    轰！

    积蓄的恐怖动能卷起一大片落叶，龟裂的石头上扭曲的裂纹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这一次他惊险地躲过了，通过眼中淡淡的红色虚影和身形轮廓，他也看清了来犯的敌人。

    那是一只巨蟒，相比于他粗壮的身体，它显得有些细长。但这只是相对而言，从它细密的鳞片和富有力学设计的身体轮廓，便可知道无数爆炸性的力量隐藏其中。

    嘶嘶...他惊异着梦境的真实感，立起身子摇晃着身体，不住吞吐着蛇信，与赤红巨蟒交流起来。但下一刻，那巨蟒游动上前，向着他身体中段绞杀而去。

    他来了火气，自己的梦绝对不能受他物扰乱，趁着它进攻的间隙，他却已完成了力量的积蓄。

    随着一大块肉团吐出，身体陡然获得解放，他窜动身体，顺着赤红巨蟒进攻的反向，反向缠绕而上，瞄住对方下颚一处，张开了血盆大口。

    但赤红巨蟒拥有令他惊诧的进攻速度，几乎是一道残影掠过，他便感觉身体陡然一僵，虽然衔住了对方身体，但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倒向地面。

    嘭！一声崩山裂石的巨大碰撞声响彻山林。

    赤红巨蟒细密的鳞片逐渐扩张，他虽然极力抵抗着，但身处其间的他却感觉容他扩张的空间越来越狭窄，那舒适的空气离他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憋闷和越发膨胀的胀痛感。

    好累啊

    反正是梦

    是不是我只要放弃抵抗

    我就能回到那个温馨的小屋

    回答他的，是一声轰然的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