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亲他干嘛？不就让你勾引一下吗？”卷发少年气愤地说道。

    “情绪到位了，嘻嘻，别太在意嘛，没伸舌头。”她吐了吐舌头，打闹似地把青年推走了。

    “好，美妙的开场，欢迎我们的学霸张维明莅临2020毕业聚会！我宣布，party开始，噗哈哈哈哈！”张维明感觉有人为他披上了衣服，当他回过神来，只看见班长和一些男生都笑弯了腰。

    “兄弟看开点，就是个玩笑。走，去外面看看。”

    班长的话语透出的已经不是虚伪了，那是赤果果的嘲笑。

    当他走到二层的平台，场内音乐渐起，已经陷入了狂欢，他有些茫然，看着泳池一侧和卷发少年打闹的女生，他感觉内心逐渐向黑暗的深渊沉没下去。

    他想一把掀了底下的桌子，把桌上各种调料火锅统统倒进泳池内。但他想到了那个仍在某个流水线操劳的身影，以及兜里皱巴巴的200块钱，低下了头。

    他们霸凌完，就会满意。

    他们满意了，就会结束。

    对吗

    “你是没看见他猪哥那个样，哎哟，我跟你说，这个如果发到网上，绝对，肯定，比那些什么夏莉，陈雯雯，刘强的演技逼真多了！真人出演，绝无欺诈，哈哈哈哈。”

    “哼，学习把脑子学傻了，平时总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不过可惜啊，要是演下去，啧啧，默默那身材。”

    “你小声点...”

    张维明想要离开，却被一只手按住了，他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一脸歉意，递给了他一瓶矿泉水。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没事，我先走了，以后再联系...算了，再也别联系了。”他惨笑一声，向着楼梯间走去。

    “你干嘛！”

    张维明转过头，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少年有些嫌弃地甩开一旁女服务员递上的毛巾，眉头皱成了个八字。

    “你这死婆子！知道我这裤子多贵吗，敲！”

    女服务员似乎年纪不小，半跪在地，一脸仓惶地向身旁的女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那个...韩少，你要不说个数，你看这老人家也不容易...”女人抿了抿略微干燥的嘴唇，诚恳说道。

    “我这是高定！少说4000，不10000！”

    [啊？]听到这话女服务员吓得瘫坐在地，女人眉毛一扬，正陪笑地要说些什么，

    却见一个身影如疾电一般从人群中冲出，来者动作有些笨拙，但他下一刻一把推开了那一脸白净的西服少年。

    “你干什么!哎，这不是我明哥吗，咋了，戏还没演够，出来充英雄是吧？”他神色一松，随即揶揄道。

    张维明并不回答，他把手伸向衣袋，裤袋，陆陆续续摸出了一些纸币，他将红的，绿的，蓝的，搭成一叠后，递给了那一脸疑惑的韩少。

    “就算是霖卡的高定，这些也够了，怎么样，满意了吗？”他说着就去拉地上已经慢慢低头的女服务员。

    “够有场面啊，行，我这就算了，不过我蛮好奇，这女的是你什么人。”西服少年嘴角一扬。

    “我们没有关系！”张维明正要说话，跪在地上的女人却矢口否认道，她低下头，拉回了张维明伸出的手，将钱悉心塞回了他的裤袋。

    “莫名其妙！喂，当我空气啊！你们两这...”

    叫默默的女生此时陡然从水中冒出，身上还挂着水珠。

    “好了！吵什么吵，这是我家，轮不到你在这逞威风！”

    她刚一上岸，就有人送来一条白色浴巾。

    由于争吵声太过剧烈，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音乐停了，周围只剩昆虫的窸窣声。

    她看了会儿站在一起的张维明和女服务员，目光转向了一旁微张嘴巴的韩少，柔声道：“你看现在是毕业晚会，衣服的钱你到时候和我下人结算就好了。”

    “可我的面子...”

    “好了好了，就这样了，小哥，继续放，太安静可不好。”

    张维明拉过一旁的服务员正要离开，却见卷发少年径直走了过来，把一杯酒倒在了张维明的衣领上。

    “哎，不好意思手滑了，麻烦服务员帮他清理一下吧。”他阴阴笑道，接着转身就向楼梯间走去。

    而这时张维明握住了服务员的手，眼中暴戾之色再也压抑不住，就要去抓一旁的果盘内的刀具。

    “维明！”

    “妈...”

    “回家。”

    回家路上，张维明紧紧抱着母亲的后腰，也许是路程过远，电动车没电了，两人只好徒步走完剩下的路。

    张维明沉默着，他没有去问为什么母亲在这，母亲也没有去问他为什么存下了这么多钱。拐过那棵大杨树，后面就是他们家了，但这时两人却顿住了脚步。

    他们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坐在杨树下，见到两人的身影，他狂喜似地冲上前去，很快便在张维明身上摸索起来。

    “好孩子，淑慧，你们回来了？爸爸好想你们啊，爸爸不该打你的。对了...有没有带钱？我那个项目...不是...我肚子好饿，我想去买点吃的...”张维明麻木地站在那，任由他翻找着自己身上的口袋。

    他从未有这么恶心过一个人，这个人还是被他称作“爸爸”的人。

    “谁啊！哎哟，杰哥，您怎么有空来这？”张爸头颅前倾，嘿嘿笑道。

    “滚远点，输的裤子都没了还要赌，格老子先跟我回去。“纤瘦男子的身体里有不同于外表的力量，他一把拽起张爸塞进了一旁的面包车内，临走前，将几打钞票塞回了张维明的口袋，他轻轻看了眼一旁眼神冷漠的张母，叹了口气。

    待车声渐远后，张母探出手想去推电动车，却手一滑，连人带车被压了个结实。张维明冲上前想帮她，她却执拗地甩开了他的手，终于，在尝试几次后，她放弃了。

    她眼神空洞地看着天空。

    那里除了漆黑如墨的云层，什么也没有。

    张维明没有说话，但泪水已经打湿了他的眼眶，他抱着母亲，就像从前她抱着自己一样。

    ......

    “我们这一大排房子和那一片山都是用来养鸡的，你要负责的就是鸡的饮食起居，当然工作环境可能差点，但我们能保证一天三餐让你吃上鸡肉，住宿也是免费的，怎么样，能不能坚持下来?”

    说话的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他虽然上了年纪，但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身着一件宽大衬衫，显得颇为时髦。

    张耀明看了一眼躁动的鸡群，鼻中传来混杂着青草和鸡粪的刺鼻气味，但这一切却让他感觉分外安心。于是他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份工作。

    鸡场的工作要比他想象的苦。

    张维明主要负责清理鸡屎，甄选病鸡，拾捡鸡蛋。由于他不太熟悉工作，一天忙下来，手臂上就被啄了几个小口子，惹来旁人一阵笑话。

    除却张维明，鸡场内还有三个工作人员，他们都是附近村子的年轻人，其中一个比张维明年纪稍小，和他玩的不错，另外两个都是二十四五的年纪，常常结伴偷鸡出去换钱花，张维明劝过两次，但看见他们扬起的拳头和口中带妈的脏话，他就沉默了下来。

    鸡场主人是冼老师的朋友，也许是老师事先有交代，他对张维明极为关照，因为担心山里温差大，他还特地给张维明送了件羽绒袄子来，连被褥也换了新的。

    但他越是这般，张维明就愈发愧疚。

    他想勇敢一点去指责两人的无耻行径，但是这里没有监控，部分鸡又散养在山上，再想到那两货凶神恶煞的模样，于是他每每开口都住了嘴。

    “明哥，你在哪上大学啊？”

    稍小的少年叫楚俊龙，他有着一声嘹亮的歌喉，总喜欢在劳作时哼上两句。此时他正趴在被褥边，和张维明一起看着窗外黯淡的夜景。

    “临江，那你呢，我记得现在高二不是还没放假吗？”张维明道，但看着楚俊龙微微低下的眼睛，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我阿爸的手术还差5000块钱，我就偷偷跑出来打工了，一开始没人要我，有的看我小甚至不给工资，还好秦叔叔收留了我...”

    张维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会好起来的。”

    “嗯！明哥，你是读什么专业的啊。”

    “给动物看病的，就是你们说的兽医。”

    少年来了精神，他惊喜道：“兽医好啊，我阿妈就是...哥哥，你以后学成了，可以有空来这看看吗，我阿爸很会打猎，我让他给你做野味吃！”

    “嗯，一定会的。俊龙，你说如果有一个人对你很好，但是有人在害他，而你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办法告诉他真相，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嗯...如果是我的话，无论怎么样都会告诉他吧，不然我以后都会睡不好觉的。”

    张维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张维明翻过身，他睡的床铺是用几块砖搭出来的，因此他动作很轻。透过月光，他看到有两道影子蹑手蹑脚地钻进鸡圈，探出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