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转醒的梁兴东觉得神清气爽.，虽然使用了药物，但大剂量麻醉弹还是让他在床上整整昏睡了18个小时。饱受神经衰弱折磨的梁兴东自嘲的想着要不要时不时给自己再来一发。

    自从负责了名叫一言的训练战斗监测后，波波夫上尉被点名成为了少将身边的机要副官。成为军部最有潜力年轻少将的贴身副官，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清晰认识的波波夫总是禁不住猜测少将到底看中自己的哪一点，可能是自己不加思索和毫无判断的执行力吧。看着转醒的梁兴东，波波夫停止了每天的一日三省，快步走上前去。

    “那个战士什么情况？”一反常态的梁兴东慵懒的问道。

    “一切正常，没有出现预期的暴戾症状，反倒显得很平静，我觉得甚至有点，有点忧郁？”知道少将询问的是一言的情况，但上尉也不确定自己的形容是否恰当。

    安顿好上司后的波波夫，知道梁兴东对最后完成融合的这名战士尤为重视，迅速返回了融合室，当他进门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位医疗女兵正蹲坐在一言的身边，轻声的说着什么。一言仍然坐在地板上，一手扶着刚刚用作盾牌还竖立着的骨膜，微低着头，一手撑在下颌上，微微皱眉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神情默然静静地听着医务官的话语却一声不吭。接着外围观望的人群渐渐靠拢，确认士兵没有敌意后开始在他身体上接驳仪器，观测数据。整个过程，战士仍然一言不发，任凭摆弄，在不远处旁观的勤务官眼中，有什么东西在困扰着这名微低着头的战士，对周边的一切都置若罔闻。就像他曾经看到的一幅画作，感觉很忧郁。

    “忧郁？其他呢？”梁兴东不禁被这个描述给逗笑了。

    “上午送来的检测报告结果，融合相当成功，肌体，神经组织全部完好。系统增幅超过预期，具体数据在这儿，水下全装备无助力游速15节，水下静止击打力量675公斤，陆上全装备移速25公里”，

    梁兴东一边听着汇报，一边看着电子板上密密麻麻的数值。一言的异常融合情况第一时间就上报了，很快就引起了研究院以及军部科研部门的重视，这也是在融合完成最后时刻梁兴东会亲自到场的原因之一，但在大部分人都以为这是一个特殊融合失败案例的时候，结果却出人意料，数值表明这次BENS系统融合达到了理论状态的最大值，而一般融合者平均只达到了70%，个别优秀的战士也只达到了80%上下，看到这里的梁兴东嘴角微微翘起。

    很少见到上司心情如此之好的上尉决定不再提及这个士兵在自己看来依旧很忧郁的问题。能够配合测试，服从命令，忧郁就忧郁吧，谁还不是个感性的人呢，波波夫从内心说服了自己。

    “是个成功的融合者，但不一定是优秀的战士。调派给赵宏特种中队，马上安排专舰出发。”恢复常态的梁兴东在仔细看完整个汇报后果断下达了命令。

    作为权限超过基地最高长官的少将，梁兴东已经不顾反对将一批融合战士送往了人类防守海域的最边缘地带，也是危险性最高的橙色区域。赵宏是联邦43特种军团派驻外海随舰执勤的特种中队队长，也曾短暂担任过预备役训练营的教官。梁兴东将这次融合中最出色的一批战士毫不犹豫的全都送往了他的麾下。虽然需要打磨战士，但联邦的条例是不允许将新兵派往橙色区域历练的。波波夫对于梁兴东的“违规操作”早就熟视无睹。作为贴身副官，收到命令后的波波夫毫不犹豫的在电子板上开始操作。马上要去橙色区域外勤，他可能会继续“忧郁”下去吧。内心戏丰富的勤务官一边想着一边完成了调令的签发。

    浴室内重新剪回短发的一言看着镜中的自己，从测试过程中表明经他已经感知自己的肌体力量得到了巨大的提升，但从外表上看却没什么变化。胸腔的心脏内每次泵出的血液中都蕴含着生机勃勃的能量，传输到身体四肢。不同于上一代BENS的体内存储系统，除了在重要的关节点生成了包裹住关节的体内能量存储站，新一代系统在直至身体末端手脚的所有细小骨节里都生成了能量存储囊球。随着一言微微动念，赤裸的上半身若隐若现的蓝色纹路逐渐清晰明亮，肌体内的每一个细胞瞬间被充盈的能量灌满激活，如海水决堤一般冲刷席卷全身，一丝暴戾的情绪也从心底泛起，如同囚笼里陡然苏醒了一只猛兽，催促着自己撕碎眼前这个狭小的金属房间。迅速将情绪搁置一边的一言，此时通过肌体内加强的神经束，对身体内每一寸肌肉的掌控都了然于胸，他甚至试了试控制头皮上的头发，如同四周有无形的静电在移动牵引，粗短的头发向不同方向自由弯曲着。最后，身体表面的皮肤变得异常敏感，通风口的微风，鼻腔的呼吸，甚至牙刷头轻轻旋转带起的空气流动，都能从皮肤表面极细微的波动中被感知到。

    将身体内各个能源节点再次检查一遍后，心情趋于平静的一言快速地整理着物品。刚刚接到调令的他有些期待即将面对的战斗，体内的这套系统对于他的身体以及战斗方式，如同量身打造一般。离开房间前，一言轻抚着对他现在的感知来讲，凹凸不平的“光滑镜面”，自语道，

    “好像长高了一些。”

    和波波夫预料的不太一样，一言心情平静的接受了调配到橙色区域的命令，甚至显得有些轻松，而远在数百公里外的拓海，此时的心情却有些阴晴不定。

    狠狠的将表皮击打出一个半米的陷坑后，海兽的动作骤然放缓，挥舞的节支也变得有气无力，见此状态的拓海抽出炙热的白焰。一刀劈向海兽滚圆的脑袋，刀身刚刚入体，拓海就感觉不妙，本应该遇到的坚硬头骨此时却变得如豆腐般酥软，连同身体被毫不费力从上至下一分两段。

    四周灯光亮起，机械的女声响起：

    “战斗结束，节肢类战斗三型，死亡。蓝莹液殉爆，冲击波7级。战斗用时2分17秒”。

    垂头丧气的拓海从如凝胶般的全域水下模拟场爬上岸，身上一片片果冻般的液体滑落下来汇入了身后的水池内。从外表上看明明是骨骼坚韧的近战型海兽，为什么体内的结构忽然变得如此脆弱，但所有的海兽模型都是基于实际战斗复刻而来，那意味着这种特殊状态的海兽确实存在，拓海琢磨着是不是得去资料室好好翻找一下资料。

    “2级水域，温度2度，能见度50米，软体类战斗二型。。。。。。”

    随着重又响起的播报声，一百米见方的室内模拟训练场内刚刚还浓稠凝滞的液体迅速变得稀薄透亮，一个挥舞着多个触手的崭新模拟机器海兽在水下升了起来。岸边等待训练的崔流上尉正带领着组员整理装备。

    看到不远处的崔流，拓海想起了什么，快步走上前，敬礼道：“崔上尉，向你请教。”

    “哦？”崔流抬头有些不解的看向拓海。

    消灭海兽永远是战斗的第一要务，及时从海兽身体内获取蓝莹液从来不是硬性要求，军方明面上更是禁止在战斗过程中搜集蓝莹液，原则上一切交由后续打捞队负责。可蓝莹液在经济和个体荣誉上的价值却让无数战士趋之若鹜不惜代价，几百年来杀死海兽获得他体内神秘的能源，甚至演变成一种宗教般的狂热。更何况在强者为尊的部队里，这是衡量战士强弱最直观的标准之一。但老练的战士们都知道，获得荣誉的前提是首先能够杀死海兽，虽然在赵宏的授意下，老战士们对这些新一代战士要求严苛，甚至有时候故意刁难，但这些战士们显露出的战斗能力和潜力，都被一一看在老战士的眼里。尤其是面前这个小山般魁梧的甲藻1号战士，老兵们私下讨论他时，都对他展露出的强大的战力咂舌不已，所以更希望他能尽早成为一名成熟的战士，谁都希望身边有一个这样能够信赖战力超群的伙伴。

    看到毕恭毕敬询问自己的拓海，有些纳闷的崔流不禁正色起来。

    “上次餐厅，你用手掌托开我拳头那一下，是怎么办到的。”拓海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问道。

    拓海的外形常常使人对他产生错觉，但童年就比同龄人高大不少的拓海内心反而有着和外表不相称的谨慎和聪慧。在餐厅的那次崔流的恶作剧后，战斗中拳头莫名其妙的击空被敌人快速绕到了身后这个片段，在拓海脑海中反复演练了无数次。尤其是让他联想起在之前的几场战斗中，眼看着巨大的海兽甲钳挥到了崔流面前，却被他轻轻一托，险之又险的与其擦肩而过的画面，当时看好像只是躲避及时，碰巧避过，但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有一种特殊的技艺蕴含其中。

    崔流有些惊讶，身边的战友和他并肩战斗几年后才注意到他的这个战斗细节，没想到这个和自己仅仅交手了几秒钟的大个子居然就留意到了这个，面对一脸渴望的拓海，崔流低头想了想，一字一句说道：

    “强大的海兽曾经差点儿将我们灭亡，但我们不但挺过来了，还借助战斗中获得的蓝莹液以及其他生物材料一直走到了今天。面对高于自己的力量，除了抵抗还可以利用。只不过稍稍改变方向就可以了。熔爆弹没打中就是没打中，擦着我的蛋过去和离我5米过没有任何区别。”

    听完这些瞪大了双眼的拓海，对崔流所说的似懂非懂，但更令他惊讶的是，居然从在新战士面前一向插科打诨的崔流嘴中听到如此正经且好像带着点哲理的话，让拓海有些不太适应。

    说完这番话的崔流摸了摸脑袋，咧嘴笑着接到：

    “嘿嘿，前面是别人说的，最后一句是我讲的。”

    我就知道，也就最后一句是你说的。拓海不由得腹诽了一句。但还是满脸堆笑的继续追问道：

    “意思我听懂了一半，那这到底是个啥？”

    按照崔流的描述，让拓海不解的是这种在最后时刻改变敌人力量方向的动作，到底是一个战斗理念还是一个战斗技艺。

    “嗨，这种技法不是部队标准体术，我刚入伍时因为身材的缘故，当时被分配在侦查部队，碰巧一个敬畏者教我的。”

    崔流难得的显露出了些不好意思，快速回答道。

    “身材？技法？敬畏者？”拓海低头打量着眼前的上尉，更加疑惑了。

    崔流被拓海打量的有些恼火，大声说道：

    “那是当时，后来我就转入特种作战部队了。”

    “你现在也不强壮啊。”

    拓海瞬间后悔自己讲出了心中所想。

    身高两米的崔流听到这句话，心中狂骂，在这个接近二米五的巨人面前谁都不敢说自己强壮啊。但看着一脸恭敬的拓海从身后拿出的小瓶，崔流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咽了回去，随手接过，冷冷说道：

    “说来话长，下次训练场你找我。”

    在拓海忙不迭的点头下，崔流咬牙转身正准备招呼队员下水，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对还愣在原地的拓海高声问道：

    “对了，我看老马在外面，你手里的蛋怎么样了？”

    还在思索的拓海听到崔流的高声询问，全身陡然一僵。掌心的肌肉清晰的告诉他，表面还只有半毫米的裂缝的固态蛋白奶，在刚才水下的战斗后已经裂开了一条长约一厘米的裂缝。

    满脸铁青的拓海无奈的摊开右手，一仰头将即将碎开的蛋白奶投入口中，伴随着身后传来的哄笑，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

    “敬畏者的技法，当初从监视器看到那个小子在水下躲开毒刺，应该用的也是这个吧？身材，这不会只适合小个子的人练习吧。”

    有些痛心自己刚刚送出的珍贵物品，拓海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个比崔流还矮了半头的年轻战士。

    “那小个子到底融合成功没有，现在在哪儿呢？”

    就在胡思乱想的拓海走到门口时，眼前的一幕瞬间让他将脑中的思绪撇的一干二净，眼中只剩下一脸阴沉望着这边，自己的直属作战队长马航上尉，和一群站在他身旁正不怀好意望向自己，穿着臃肿丑陋打捞服的打捞队员们。

    和拓海相距几十公里的海面上，一艘梭形的快艇正在汹涌的波涛中穿行着。一名年轻士兵正轻抚着身边人的后背，干巴巴的说道：

    “别吐了。要不吃点儿东西？”

    听到这个，面色惨白的新蕾已经失去了叱骂的力气，连白眼都无力翻动，只能半靠在坚硬的壁板上，使劲干呕着。

    发出调派一言的命令后，梁兴东坳不住安察博士的奋力抗争，妥协之下，选调了在融合期间一直监测一言的新蕾作为专属医疗官和联络员，随同一言一同赶赴外海远洋舰。在汪洋中如同米粒般大小的高速快艇，经过两天两夜的全速行驶，即将抵达目的地。就连自小在海洋中长大的一言都有些受不了这剧烈的颠簸起伏，脑子一阵晕眩，就更别提一直在大型基地驻扎的新蕾了。出海后的兴奋很快就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晕眩和恶心所掩盖，四周不变的景色和好似永远没有尽头的穿行也让素来乐观的新蕾心情沉到谷底，而更令她绝望的是，身边的监测目标虽然在她难受时会轻抚“安慰”她，但说出的话不仅毫无帮助，反而听起来还带着些嘲笑。

    “你说的是人话吗？”

    新蕾对着一旁面显呆傻的一言动了动嘴唇。

    运输快艇终于降低了速度停靠在一个庞然大物身边。远洋舰侧面舰体翻倒出一块平台，以供快艇登靠。一言横抱着瘫软的新蕾跳上了甲板。随着轻微的震动，被抱在半空的新蕾一歪头，一片呕吐物倾泄而出沾满了一言的大半身。

    “没事儿。”

    一言低头看向怀中的医护官，心里想着明明她没有怎么进食，为什么一直有东西可吐。

    看着半身污垢的一言，新蕾终于又有了些感动，刚刚准备有所表示，一个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士兵，出示你的调令。”

    忙不迭扔下新蕾的一言转身面朝来人。这是一名脸上长满粗长参差的胡须，看不太清面容的联邦中校，正分开双腿双手背后，眯着眼睛盯着自己。

    “少尉一言，奉命前来报道。”

    成功完成融合，自动晋升为少尉军衔的一言从怀中掏出调令，递向前方。离开S104基地时，梁兴东少将曾经短暂的出现在一言面前，除了简短的问询外，还告知他即将在一名优秀的特种战士手下服役。一言猜测可能就是面前的这位中校。

    “她是谁？”

    瞥了一眼调令的中校，看向一言身后的新蕾问道。

    “报告，拼板的。”

    一言想了想，朗声回答道。

    两人上艇后，木讷的一言没有主动询问过新蕾，新蕾也自以为一言已经知情，再加上出发不久后就开始的呕吐，两人一路上居然从来没有了解过彼此的目的。当中校问出这个问题后，一言下意识的认为这个和他一路同行的女医护官，只是和他还有快艇上的货物同一目的地却不同任务的同伴，俗称“拼板”。

    被一言扔下，坐在自己呕吐物上的新蕾，当她从一言口中听到“拼板”两字时，惊愕无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不是为了监测他的数据，自己何至于一路艰辛跟他到这里，居然说自己是个拼板的，暴怒的新蕾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力气，蹦了起来，伸手摸向腰间早就想对这个男人使用的医疗电击枪。

    “有敌人！”

    一言突然一声大吼，猛地将新蕾甩向身后，一个健步冲向甲板边缘，紧盯着翻涌的海面。

    硕大的黑色甲背从波涛中慢慢浮现，丑陋的海兽头颅上遍布着深深的伤痕，僵硬的垂落在胸前，看起来已经死去了很久。半蹲的一言看清后仍然警惕的没有松开腰后握住白焰的右手。

    随着海兽身体的继续上升，露出了藏在他腹下的一个古怪生物。很显然这个生物还活着，墨绿色的球体正在海兽的腹下摇晃发出古怪的声音。突然球体下方的海水里伸出两根长长的金属刃片，插入了上方蝎子一般海兽的两肋之下。

    “赶紧把车推出来，我要把这个小家伙分解了。”

    当听到古怪生物发出熟悉的声音，已经拔刀出鞘的一言默默反手又插了回去。不喜言辞的一言辗转数个训练营，一直没有什么熟识的朋友，平时生人勿近的姿态也没人愿意主动接近他，唯独在临近训练营解散时，碰到了一个怗不知耻的家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正在准备切割海兽尸体的拓海发现，甲板旁有人正手握军刀看向这边，使劲拨开头顶厚厚的海藻，终于认出望着自己的居然是“朝思暮想”的一言。尴尬了片刻的拓海，突然手握海藻，用力地向一言挥舞，大喊道：

    “好战友，你终于来了！”

    眉头紧锁的一言看着水下聒噪的男人，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噗嗤”，

    走到近前的新蕾看着水下狼狈的拓海和他在水中摇摆的动作不禁笑出了声。满脸污渍的拓海和僵立不动的一言对视着，新蕾觉得甲板上下的两人看起来好像都带着些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