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行星沉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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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回到火纹草

    安特杜尔,莱茵城和世界交集的港口。

    这片宽阔的土地曲线,为海边的人们带来了庇护所。

    早晨的浓雾散去,云朵飘过,露出一片纯净无暇的蓝天。港口旁边有个市政厅,准时在8点钟敲响,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鱼腥味,混杂着湿润的海盐。

    月光在水面上的倒影令人目眩,水手、本地商人、外地商人开始了交易,大声吆喝着金币的数量,形形色色的人在街道走来走去,有的是白人,有些皮肤通红,有些晒得黢黑;这就是亚伯所看到的,繁荣得让他不寒而栗,大海的波澜和几乎完美的安特杜尔港口。

    无论多少次,他不后悔来到莱茵城。

    孤儿院位于港口后的两条街道,原本是仓库,经营它的商人不知所踪,房主就把它转手卖了。

    它刚刚装修不久,入眼是一块种满庄稼的田地,各种蔬菜的种子发了芽,长得快的开出了羞涩的白色小花。

    院长是一名瘦瘦高高、颧骨很大的女人,看上去十分严厉。她和她的两个女儿一起在这所孤儿院任职。

    随着院长的呼唤,孤儿院的孩子们早有准备,整整齐齐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字排开地站在大门口的大厅。

    他们昨天洗过澡,看上去很干净。

    亚伯的视线扫过所有人,最大的孩子约莫十二三岁,最小的三四岁,均有不同程度的残疾,几个无法站起的小孩被院长和她的女儿们抱在怀里,还有拄着拐杖的。

    “兰、兰斯老大……”

    大点的孩子神情恐慌,眼神游离,对于亚伯这位【憎恶之主】怀着浓浓的恐惧,生怕他跟托马斯一样折磨他们;稍小些的孩子不懂得恐惧,好奇地打量亚伯。

    望着他们,亚伯深深叹气,以他的收入,抚养几十个孩子不算什么,问题是等他们成年了,该怎么办才好?

    面孔受伤、略显狰狞的,好歹手脚健全,能找份苦力养活自己;被乞丐们戳瞎眼睛,甚至断手断脚的残疾孩子,哪怕顺利长大,又该如何谋生?

    下城区本是残酷又吃人的地方,连身体健全的人也在苦苦挣扎。

    等待他们的最好结局,似乎是被亚伯安排做下一任乞丐——投入罪恶的轮回。

    可亚伯不想这么做,孩子们那么幼小,他甚至想带他们去一趟富丽堂皇的布若塞尔宫廷、精致美观的斯莱顿城堡,或者空旷巍峨的菲勒尔城堡,让这几十双纯净的眼睛,也看到他所看到的辉煌。

    “你们好。”亚伯缓缓开口,“院长女士想必跟你们介绍过,我是托马斯·奎因斯的接班人。有没有人跟我说说,你们在这一个月干了什么?”

    孩子们面面相觑,推推挤挤,一个模样机灵的孩子说:“感谢兰斯老大帮我们建的房子。这几天我们跟戴娜阿姨一起种地、缝衣服、做饭……还有搬运货物。”

    不出所料,他们只能做做这些。

    正当亚伯沉思时,小孩观察他的脸色,怯生生地补充:“老大,我们真的很谢谢你……我们可以干活,但不想再去乞讨了。”

    亚伯摆摆手,谁喜欢天天看别人脸色呢?

    随口问了几句,他大概清楚了孩子们的每日行程。

    说实话,除了活动空间还算自由,亚伯小时候的生活不比他们好多少,但他总是割舍不了怜悯他人的心。

    想和院长聊几句时,门口传来一阵喧嚣。

    亚伯眼神一冷,以为有人闹事,转身就走,几个胆子大的孩子趁着院长不注意,跟了上去。

    映入眼帘的场景让亚伯哭笑不得。

    只见他的朋友双手叉腰,指挥着五六名膀阔腰圆的水手架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苏沧比划着手势说了几句外语,水手们把那人的脸“哐”地摁到地上。

    “哟,我当是谁呢。”

    亚伯几步上前,拽起男人的领子,一张四十多岁的胖脸庞沾满灰尘,潦草的胡渣和连成一条直线的眉毛看上去像个流浪汉,杂乱如草的黑发沾满了干草根,像是刚从猪圈被拖出来。

    他的黑眼珠恨恨地盯着亚伯,赫然是黑市之主,乔治·宾尔。

    “我在港口跟水手们拿货物,这家伙恰巧想登上旁边的一艘船跑路。想起他坑了我,又坑了你,我简直怒上心头,让水手一把捉住了他!”苏沧拍拍双手,“给你看一眼,然后我弄死他!”

    “等等!”乔治·宾尔惊讶道,“你要杀我?你不是为了拿情报吗?”

    “你的情报一文不值!”苏沧抄起一块菜地的板砖,掂量几下,“亚伯,你猜猜人的脑袋能不能被板砖砸开呢?”

    乔治·宾尔的表情从桀骜不驯变成了惊恐。

    “想活命吗?”

    亚伯笑吟吟地望着杀人不见血的欧内德萨情报贩子,后者疯狂点头。

    “【流动的金钱】,交出金玫瑰城堡入场券,饶你一命。”

    “我的东西被这些人抢走了。”乔治·宾尔用眼神暗示禁锢住他的水手,“您得问问他们愿不愿意交出来。”

    亚伯望向水手,他们说着弹舌的轻快语言,歌唱般婉转,根本听不懂,水手长般的人物抽着一根烟斗,百般聊赖地打量孤儿院的装潢。

    “苏沧,他们是哪里人?”亚伯问着朋友。

    “罗罗伽王国。”

    “马拉卡海湾三国之一的罗罗迦?”

    “没错。”

    那个地方离依兰太远了,水手们的语言跟依兰语毫无接近之处,这下亚伯抓破脑袋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虽然听起来跟何蒙里达语有点类似。

    “罗罗迦以前是艾因特尔的首都哦。”苏沧有读心术似的补充。

    “苏沧,帮我问问他们,有一张从欧内德萨人身上搜刮的金玫瑰邀请函,那个能不能给你?”

    亚伯的算盘打得不错,苏沧人事水手们,他们也对依兰国庆宴的邀请函不感兴趣,顺手把战利品分给他堪称水到渠成。

    苏沧的眼睛望了过来,内部灰蒙蒙的,和那张金属面具互相呼应,显得分外淡漠。

    “当然可以。但是,如果最终结果由他们达成,我何必教你【暗夜】?这将是一场失败的交易和未能履行的诺言,以后我很难信任你的执行力,更无法认可你的能力和潜力。”

    亚伯骤然惊醒,苏沧平日过于没心没肺,两人长期的和平共处中,亚伯险些忘记了他是个神秘到了极点的超凡力量者。

    他一直在观察我“够不够格”?看来苏沧要的不止是邀请函这么简单……亚伯想。若是我会罗罗迦的语言该多好,说不定能趁苏沧不注意,从水手们嘴里套点情报。

    除了交易,亚伯更不愿意令他的朋友失望,走向水手长。

    “您好,先生。”

    水手长转过身,身材粗短,孔武有力,皮肤晒得通红发黑,一头黑发盘成小小的卷曲漩涡,不太服帖地翘向四面八方。

    “Ciao,ragazzo.(意:你好啊)”

    他的口气还算亲切,亚伯简单说了需求。

    “Scusa,noncondividiamoiltuobottino.(意:抱歉,我们不分享战利品)。”水手长比了个“不”的手势,“SulMare,cosìtiportasfortuna.(意:海上,这会带来厄运)。”

    “水手无不是命运之神最忠诚的信徒,对海洋的冒险者来说,先知的护身符还不如一次好运占卜来得珍贵!”苏沧也打了个手势,“不过,你可以交换点东西。”

    “比如?”

    水手长估计是看懂了苏沧的手势,不等翻译就点点头,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指了指亚伯腰间的冰雪复仇者和身后的耀星之弩,随后目光落到了他胸口的项链链条。

    亚伯下意识捂住他的武器:“告诉他这些不给!这是我吃饭的家伙!”水手长顿时露出失望的神情,“问问他多少金币才能卖给我?”

    “你有通用金币吗?”

    亚伯被问住了,他挠挠头,试探性地拿了一枚国王头像,水手长不住摇头,双手比着手势又是一通叽里呱啦。

    “我们的金币里面有黄金。”

    “不缺黄金!如果战胜了富有的海民,我们把黄金拿来腌鱼。”水手长大声嚷嚷。

    这话不知真假,亚伯犯了难,挠挠头:“那么,你们一般还交换什么?食物?衣服?”

    “我们是超凡力量者,我们有奴隶干脏活累活!”水手长拍了拍胸脯,心脏处斗气之光炽热,“魔核、超凡材料、附魔武器、魔法符文,帮我们进阶领域的,全部都行!”

    谁想得到这群五大三粗的水手是正式级别的超凡力量者,怪不得乔治·宾尔毫无反抗之力,灵性视野里,水手长的斗气结构极度精密,如有实质,纯度比亚伯见过的正式都高,指不定是个高级斗师,甚至圣阶。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对于超凡界,亚伯本就是新的不能再新的入门者。

    好容易到手的入场券,难道要白白溜走?

    亚伯心有不甘,水手长不搭话,反而走到一个孩子的面前蹲下,他充满异域风情的脸和浓密的发须让这个孩子畏惧地退后几步。

    “这是你的产业,小子?”

    “嗯。说来复杂,人为因素让他们成了残疾,我不想他们流离失所,暴死街头,所以收留了起来。”

    水手长拍了拍孩子的肩头,明明没怎么用力,却痛得他眼角泛泪:“我认为,海上最重要的第一是幸运,第二是人脉。”他站起来,活动筋骨,“这些孩子每个人学会苏沧大人的一门语言,将来这港口有你的一席之地,小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亚伯正愁这些孤儿的未来,没想到有个现成的工作——翻译员!

    安特杜尔港口的码头不缺生意,但很多人只能用数字比划,经常词不达意,交涉失败。

    这是个历史遗留的阶级问题,贵族们从小接触外国文化,除了母语外,首都贵族大多能流利地听说读写至少三门外语。

    航海商人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大多是炼金时代发家的“中产阶级”,而炼金术从创造到现在不到一百年。

    尽管现在航海商人有了带翻译员的意识,可翻译员也是平民,学一两种语言了不起了,何况依兰在欧玛拉大陆本就是个小国家。

    假如孤儿们学会一种语言,游走于安特杜尔的水手、商人之间,被他们带上船,开始一场波澜壮阔的冒险;或者留在依兰,用挣来的钱过完平淡的一生……

    思考中,水手长又开口了。

    “你要的东西,我确实没什么用。但不能白白给你,小子,这破坏‘哈瓦那号’的规矩。”

    亚伯开始怀疑他不是水手长,而是船长了。

    “这样吧,我把它放在我在依兰王国的一个朋友那儿。他的船最近被阿尔梅加拉内海增多的海妖袭击,损失了不少货物,正发愁呢。你帮他剿灭海妖,相信他愿意奖赏你。”水手长捋着胡须,“用你的力量去厮杀、去掠夺、去占有!然后取得你的报酬,这是航海的守则!哈哈哈!”

    亚伯跟着笑了几声,好奇地小声问苏沧:“不还是把战利品送了其他人嘛。”

    “和海航者成为朋友,时不时的,总能得到一些免费的好处。”苏沧指了指地上的乔治·宾尔,“比如绑架活动。”

    “你真的要杀了他?”亚伯犹豫道,不是不忍心,是怕后续的麻烦,“我们不知道他的背后站着谁,不该轻举妄动。”

    “说得对,亚伯,你越来越上道了嘛。”苏沧转向水手们,“GlitagliamolagolaeIobuttiamoaglisquali!(意:带走,喂鲨鱼!)”

    水手们欢呼一声,提起乔治·宾尔往门口走去,后者泪眼汪汪地望着苏沧:“我就知道你不会杀我!”

    “一路顺风。”苏沧挥了挥手。

    等到一行人离开,亚伯皱起眉头:“让他走得太轻松了。”

    “指的是喂鲨鱼?”苏沧满意地看到亚伯的嘴巴大张,“啧啧,学会一门语言多重要呀!”

    “苏沧,你会多少种语言?”亚伯趁机问道。

    “人族语言?”苏沧略一沉思,“3700多种吧。”

    “啥?!”亚伯震惊,“几千种?人族不就四十多个国家吗?”

    “是啊,可有些国家尚未统一。例如奥德文联邦,民用语言八百多种,官方语言17种;伊凡西斯联邦的民用语言多达1000多种,有些我也听不懂。”

    亚伯擦了擦汗:“方言、失传文字就算了,我在想你能不能给这些孩子教教诺兰语、库丘尔语、邱桑语等等,跟依兰比较近的国家语言。”

    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自从来到莱茵,他不停地依赖于苏沧的智慧,给他添麻烦。

    “我今天处于水手的心情。”苏沧晃晃脑袋,“让我提供服务,你得交换点什么。”

    “想要什么?”

    “想教会你一个斗技。”

    “哈?”

    亚伯千算万算,没算到苏沧竟然提出了这么个古怪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