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行星沉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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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新任上司

    私下见过雨果,次日的报到就很方便了。

    亚伯离开斯莱顿城堡时,蒙克蒂兄妹俩还在布若塞尔宫,他留下一封信,写着下城区的住址。雨果让他一星期后到治安局上任,巡逻队员以后,有的是宫廷见面的机会。

    马车滚过尼日尔河崎岖的走道,接下来的路极其颠簸,湿软的泥泞和时不时露出的尖锐石块颠得亚伯和苏沧说不出话,车夫说到目的地之际,他俩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看来,下城区只适合步行。

    望着眼前熟悉的酒馆,亚伯深吸一口气,烟酒和腐烂食物的味道并不好闻,却让他觉得亲切与安心。

    身为下城区之主,亚伯以为他的进入会造成轰动,谁料风铃“叮铃”一声,淹没在酒馆热火朝天的谈论中。

    客人们围成一圈,听着一名戴着破帽的吟游诗人一展歌喉,唱着香艳的歌谣。

    Tmeiskinwasjonck,

    welvanpasse,niettegroet

    Icquamgheloepenmeteenemspronck

    Iccusteseanharenroedemont

    Scoenlief,ghycomptzoselden

    Eyridder,seytsoedelghenoet,

    huliefdequeltmytotterdoet

    (古荷兰语,作者:HeinrichIsaac)

    “哦,我的月神!”苏沧叫了一声,急匆匆地冲到吧台边,把小息的克里斯托弗吓得一激灵,“克里斯托弗·乔·格罗夫!怎么会这样!说好只雇佣我一个吟游诗人,这是哪来的同行,抢我饭碗?把他撵出去!”

    从睡眠中惊醒的老板一脸懵逼,模糊的眼珠尚未来得及聚焦,亚伯也走了过来。

    “克里斯托弗,你还留着我们的房间吗?”

    酒馆老板的表情从迷茫到震惊,接着是不可置信。他往后退了一步,以便更清晰、更完整地打量眼前的两个少年。

    “乖乖,不得了!居然是你们!”

    “不幸中的万幸,我从深渊爬回来了。”亚伯用食指一拨钱包,金灿灿的国王头像“叮”地掉落在吧台上,不同寻常的碰撞声听得克里斯托弗眼睛直了,“给你,上个月的房租欠费。”

    尽管酒馆老板马上收起钱,还是被离得较近的客人看见了,他们差点一口酒喷出来,毫无保密观念的大声嚷嚷着刚刚的所见所闻,瞬间传遍了整个火纹草酒馆。

    “月神啊,一枚货真价实的金币!”

    终于,客人们离开吟游诗人,看清了亚伯的模样。他换回朴素的布衣和结实的皮甲,但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自信,已今非昔比。

    “这是国王陛下给的!”苏沧不嫌事大地在一旁说,“我的这位朋友干了件轰动的事情,而且从下星期开始,他将是宫廷的一员了!”

    “苏沧,不要多说。”

    亚伯不畏惧,但也不喜欢被人围观。克里斯托弗很上道,迅速跟他确认了房间,领着他走上楼梯。

    关上房门前,楼下传来客人们兴奋、嫉妒和崇拜的声音,伴随着苏沧嗓音清澈的回答,吵吵嚷嚷,亚伯嘴角禁不住扯出笑意。

    这就是“衣锦还乡”的乐趣吗?

    听闻消息,狗头人忒亚很快来访,如实跟亚伯汇报了近日下城区的情况。

    亚伯点点头,思考片刻,说:“忒亚,你是个聪明的人,也是个识趣的人。接下来我要跟你商量一件机密,希望你不要说出去。”

    狗头人垂下那颗畸形的头颅,闷闷地吸了口长烟管,又把它吐出来,氤氲在狭窄的房间。从她细长的脸上读懂表情实在是太困难了,亚伯仍旧无法清楚忒亚到底是紧张或是期待,又兴许心底毫无波澜。

    “请讲,兰斯老大。”她说。

    “【流动的金钱】乔治·宾尔,他被我从下城区赶走了。”亚伯斟酌道,这件事目前仍是机密,“上城区的贵族们希望我来安排下一任【黑市之主】的人选。”

    “哦……”忒亚挑了挑无毛的眉,“兰斯老大想知道我怎么看吗?”

    “实际上,我们相处了这么久,彼此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你么,忠诚不足,但办事能力不错,对于教唆、鼓动和处理人际关系方面,我非常信任。”亚伯说,“我希望你取代乔治·宾尔,成为下一任的黑市之主。”

    狗头人抽烟的手一顿,呛了两口烟,哈哈大笑。她盯着亚伯沉思的脸,亚伯依然辨认不出那张丑陋的脸的表情。

    “咳咳,兰斯老大,我绝没有嘲笑你的自以为是,不过,自认我们很熟络,着实有些天真了。你不可能理解我,我也从来没有了解过你。因为我们互相讨厌吗?不,纯粹没必要!至于你的提议么,同样不切实际。”

    亚伯皱起眉头:“为什么?”

    “那是上城区和下城区链接的枢纽,如果我是个面容秀丽、高矮适度、皮肤白皙的人类女人,他们就不会对我心存怀疑了。”

    这话相当真实,亚伯的泛起一阵惭愧。

    “老大,你的成就已经非常高。”忒亚用烟管敲了敲桌角,落下一堆呛人的烟灰,“但不妨听听这牙玛兰偷渡者的一句劝,凡事不要想得太简单。”

    亚伯转移话题:“对于暂无主人的黑市,你认为谁有能管理?”

    “此人必须是贵族,却愿意屈尊被平民包围,他得忠诚,不觊觎你在下城区的特权。”忒亚敲了敲烟管,“明白我说得是谁了吗?”

    她指的是苏沧,亚伯摇摇头:“下一个。”

    “那么,格罗夫老板如何?”

    预料之外的意见,酒馆老板虽不是贵族,算得上足够的相貌堂堂,他扎根下城区多年,经营着酒馆,见过来来往往的人,游刃有余地和形形色色的机构打交道。最关键的是,他有位超凡力量者镇场子。

    关于此人,忒亚想得是苏沧,亚伯想得是贾斯特。

    当亚伯向克里斯托弗提了提案,酒馆老板沉默好久也不给答复,傍晚时分,英迪亚信女来了一趟,两人窃窃私语半晌,次日克里斯托弗告诉亚伯,他准备跟夜莺酒馆谈一谈。

    这就是接受了,亚伯长舒一口气。

    虽然克里斯托弗告诉他,黑市并非雨果说得那样,离开乔治·宾尔,它不复存在。

    乔治·宾尔是黑市中黑暗的的灵魂,那些难以想象的残忍、恶毒和血腥的委托因他存在,相辅相成,愈发肆意张狂;没了那个欧内德萨人,转移阵地的黑市只剩下“市场”,最多是个“佣兵和雇主的委托发布平台”。

    亚伯认为这样也好,尽管不知哪天,乔治·宾尔或别的黑市之主卷土重来,至少他们不再能够掌控下城区全部的私密交易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明明攒够了钱,亚伯却买不到金玫瑰城堡的入场券了。

    克里克家族的“国庆宴”邀请函是一切的开始,苏沧需要它,所以教给了亚伯暗夜呼吸法,他答应对方会在短时间内找到。

    现在,离国庆宴召开只剩下一个半月,乔治·宾尔杳无音讯,亚伯上哪去找新的邀请函?

    或许他能联系一下目前认识的贵族,例如伊玛埃·坎特、莱斯·蒙克蒂……

    思考着这件事,亚伯走下火纹草酒馆的楼梯,只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听着最中心的白发吟游诗人绘声绘色地讲故事。

    他拿了一杯麦酒和几个黑面包坐到角落,朋友的声音传入耳畔,他正描述着依兰近代最大的悬案——血腥园丁杀人案。

    传说在离莱茵城不远的城市,有名普通的青年,他白天给贵族当园丁,晚上回家晒干花装饰房间。

    除了对植物的热爱,他是个无趣的人。

    直到有一天,他与这家贵族年龄尚轻的小姐见面了。青年坠入爱河,从此,他有了除园艺外的其他爱好——在花园里偷偷地望着小姐的一举一动,他看她弹钢琴、喝下午茶、撩起裙摆跳交谊舞,十分投入。

    他清楚那位美丽而高贵的小姐绝对不可能与他在一起,所以他仅仅是在心里默默地倾慕着,没有跟任何人说。

    可是,当小姐宣布婚讯时,这名园丁暴怒如雷,他将有毒的干花送到她的床头,让她进入了假死状态。园丁是植物的大师,他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然后他让植物代替他去完成。

    贵族家族十分伤心,他们将女儿葬在后花园,小小的新月架与墓志铭象征着贞洁与短命。

    午夜时分,园丁潜入贵族的花园,挖出小姐的身体。他满心欢喜地用解毒剂救醒了她,谁料小姐开始大声呼救,园丁生怕她的声音传出去被人发觉,便用锄头把她的脑袋砸碎了。

    失手杀死爱人,园丁很伤心。

    不过,他觉得死去的小姐仍然惹人怜爱,便把她的尸体收藏起来,每夜与她说着悄悄话。或许是因为园丁的房间里漂浮着种子和孢子,一星期后,他意外发现,少女的尸体上竟然长出了许多美丽的花朵!

    生活陷入灰色的园丁宛如看到了曙光般,他快活地跳起来,从此将这些花朵认作新的挚爱。

    好景不长,花朵很快枯萎了。

    任凭园丁用尽毕生所学,花朵的死亡都无可避免。

    直到有一天,一名夜不归宿的醉鬼栽倒在他家的花园,那天晚上下起狂风暴雨,把醉鬼活活冻死。次日园丁发现,濒死的花朵居然有了朝气,原来它们的生命需要鲜血延续!

    就这样,园丁为了“挚爱”,走上了杀人魔的道路。

    由于园丁平时木讷老实,任谁也想不到他会在深夜拿起锄头,徘徊于漆黑的大街小巷,挑选白天观察过的社会的边缘人下手,例如孤儿、残废和难民。

    尽管如此,频繁的失踪案引起了人们的警觉。

    事情是这样的,有位学生和一名妓女坠入了爱河,约好在小巷子幽会,结果学生过去时,只见月光如炬,干瘦的人影拖着他爱人死不瞑目的尸体,在地上留下一条固体颜料般的血痕。

    他不敢出声,联想到最近的传闻,事后赶紧报告了当地贵族。

    经过层层搜索,士兵锁定了这名园丁。

    真相大白后,民众站在街道两旁围观,只见士兵们从园丁家拖出一坨小山般的“尸体花坛”,娇艳欲滴的藤蔓爬满妓女青白的皮肤,她死不瞑目的眼窝和大张的嘴里塞满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细细的根茎从她的毛孔里钻出,如同海胆。

    狰狞可怖的尸体与以死物为食的花朵震撼了全城,几乎没人不同意立刻执行园丁的死刑。

    “诡异的是。”吟游诗人伸出一根手指,“执行死刑的前一天,格纹琼斯监狱的典狱长对外宣布,这名园丁从被骑士严密看管的监狱里消失了!从此,再没有人见过他。”

    听众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传闻时不时活跃在大街小巷,人们认为他没有死,像个幽灵般游荡于依兰王国。一旦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走失,有一把锄头将从角落里袭来,打烂路过者的脑袋。”

    故事落下帷幕,听众们意犹未尽,催促苏沧再讲一个。

    “这是我在火纹草说得最后的故事!”吟游诗人拍拍衣服,“你们抠门的老板趁我离开,把我的房间租给了其他人——他解雇了我!所以,我要去其他地方谋生了。有缘再见吧,依兰的秋风总会把歌声传递。”

    早些时候,苏沧告诉了亚伯他的新住址,维尔纳伊芙歌剧院附近的一间公寓。上城区借住期间,有位贵妇人看上了苏沧,请他当歌剧院的演员。

    亚伯很欣慰朋友找到了工作,吃完早餐,他披上外套。

    今天,他要去一趟安特杜尔港的仓库,据忒亚所说,黑帮的孤儿院就建在那里,目前共有57名孩子住了进去。

    没想到苏沧也跟了上来:“去港口吗?带上我。之前跟人订的货物到了,我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