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的钟声回荡，惊醒了两岸不安的等待者。

    他们在收拾东西和避免自己和朋友免于踩踏时花了太多的时间，等到意识到这件事实“有人向托马斯发出了挑战！”时，所有的眼睛已经错过了最精彩的战斗过程，水面的涟漪归于平静。

    “哒、哒、哒……”

    脚步声传来，另一种奇观出现在下城区人们的视野。

    浑身染血的少年逆光出现。

    考虑到年龄，他的四肢不算瘦弱，但比起他肩膀上披着的大衣来说，仍是太过单薄了。少年五根年轻的手指抓住黑黝黝的头发，一颗面目狰狞的头颅随着他的步伐来回晃动，一路淌着血。

    人们伸长脖子，认出那件破了几个洞的衣服属于托马斯·奎因斯。

    同样，那颗头颅也是。

    海风吹起这件每个人眼熟能详的衣服，猎猎作响，它的主人曾经昂首阔步地在下城区的大街小巷巡逻，如今只剩这具染血的空壳。

    少年抬起头，人们看清了他的脸。

    五官清秀，皮肤略显苍白，眼神冰冷、拒人千里之外。

    最前排的人不约而同地往后缩了缩，让出一条路；亚伯逆着人群前进，他感受到周围复杂的、不见得是正面的情绪。

    对于下城区，亚伯·兰斯这个名字太陌生了。

    饶是如此，每当亚伯路过，人们的胸膛因害怕冰雪复仇者的寒意而瘪下去，仿佛这把凶器喷出的吐息也会砍下他的脑袋。

    其实他们大可靠得更近一点，因为亚伯的双手正在颤抖。

    亚伯从未想过被推上风口浪尖，从之前的事件中我们看出这个人物处于成长期，他对未来十分迷茫，这意味着他的性格充满矛盾。

    他时而冲动愤怒，时而腼腆警惕；他杀死托马斯，是想要活下去，以及天生对邪恶的抗拒，并不代表他已经能冷静地制造死亡；他固然做着出人头地的梦，却还没做好发号施令的心理准备。

    望着一双双质疑又排外的眼睛，亚伯想起以前拦在橡果村到格兰特领的一条狗，小时候他去借书时，免不了要被它追个几千米。

    狗嘹亮地狂吠着、口水乱飞。

    奇怪的是，每当兰斯村长陪着他时，这条狗只是远远看着，并不过来。

    期初，亚伯以为是兰斯村长的防身木棍起到了威慑作用，后来发现不止如此——这条狗知道，兰斯村长不怕它。

    亚伯的视线又跟下城区挨挤的人群对上，紧张的心跳渐渐平息。

    大多数时候，我的敌人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亚伯对自己说，恐惧是有味道的，捕捉这种味道并得寸进尺，跟那条狗一样，是每种生物的天性。

    “看好了！”

    于是，亚伯高喊一声，举起带血的头颅，让每个人看得更清楚。

    “这是【沉默的贼鸥】托马斯·奎因斯的头！他没有死于法律之手，而是死于我——亚伯·兰斯之手。”

    他环视四周，不无意外地发现那些恶意的眼神逐渐化作崇敬、畏惧和些许谄媚。

    “现在，带我去继承他的一切！”

    人群一阵骚动，响起细微的私语，有人走出来，示意亚伯跟上他。

    其余的人静静站在原地，一阵夹杂泥土的风吹来，他们拢紧了抵抗莱茵城寒冷天气的厚重衣服，目不转睛地盯着亚伯的背影消失在下城区盘根错节的街道尽头，直到只听见尼日尔河流水的哗哗声。

    托马斯的巢穴在一处酒馆——下城区正儿八经的建筑十有八九都是酒馆，或有酒馆的功能。

    “嘎吱。”

    亚伯推门而入。

    比起克里斯托弗的火纹草酒馆，这像个阴沉又过度拥挤的仓库，硬木横梁支撑着上层，桌椅扔得四处都是，墙壁用同样的木材制成，挂着由稻草或羊毛填充的坐垫，无不例外的肮脏，甚至沾着各种颜色的不明液体、以及发出恶臭的半固体。

    为数不多的火炬颤抖地发出橙黄色的光，男人们沉醉在斗殴、酒精、麻草和白花花的女人里，他们大喊着生zhi器的脏话。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过于粗俗、****和下流，亚伯下意识地看向地面，发霉的荞麦糊迎入眼帘，使他生理性的眩晕，似乎已经食物中毒了。

    酒馆明确地告诉亚伯：你不属于这里。

    没人在意他的进入，那个领路的人溜之大吉——也许藏在阴影里，观察着亚伯接下来的行动。

    所以，亚伯不得不来。

    他杀了托马斯，整个下城区都看见了，并且他们会一直看着亚伯，直到亚伯有足够的实力看回去为止。

    不过，这太危险了，我本就没有托马斯那么强大，更没有他的好运、经验和心狠手辣。亚伯想，与其提心吊胆，不如一鼓作气，直接戳瞎那些暗中觊觎我的眼睛。

    况且。

    亚伯冷冷地扫过躲在昏暗里的**的人。

    如果他们趁自己不在，去骚扰克里斯托弗和苏沧也是件麻烦事。

    “喂。”

    他提高声音，仍然没人搭理。亚伯深吸一口气，只得走向混乱的“人肉”中心，汗津津的肌肉块挡住了亚伯的路，发现他想挤进去，故意抬起来，企图用臭气熏天的腋窝夹住他的脖子。

    “刷——噗嗤。”

    寒光亮起，亚伯二话不说地拔出冰雪复仇者，从后面插进大汉的背部，另一只手迅速握住剑柄，在血肉里转了个圈。

    “啵。”

    他拔出短剑，大汉倒在地上，痛苦地滚来滚去。

    “呃呃呃啊啊啊啊啊——！疼——！”

    令亚伯惊讶的是，这种撕心裂肺的惨叫没能穿透所有人的耳膜，离他较近的人固然惊呆了，退开半圆形的距离，露出亚伯慢慢熟悉的、不可置信、略带惶恐和愤怒的眼神。

    但除了这几十人，还有大概不到一百人仍继续着他们的狂欢。

    好吧，狂欢很快落幕了。

    因为亚伯如法炮制地往前挤着，冰雪复仇者刚擦拭干净的剑刃刚又沾上了更多的血污，滚动的人越来越多，空间都有点不够用了，只听“他妈的！”“婊子养的！”“草你大爷的！”等骂声不绝于耳。

    直到所有人安静下来，望着这个用鲜血清出一片无人区的人影。

    “叽——”

    亚伯拖过吧台旁的凳子，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声响，半靠在上面，光源从燃烧的火炬投下，众人看见了一双发光的绿眼睛。

    “我的名字是亚伯·兰斯。”他说，“以后由我当你们的老大。”

    如同在滚油下入一滴冰水，乞丐们的眼睛瞬间发红，用恶毒的嘴巴破口大骂。

    “啪。”

    亚伯一扬手，高高抛起托马斯的头颅，它重重地砸在地上。

    血液早已凝固，腐烂悄然发生。

    “这里的规矩向来是‘能者居之’，不是吗？”亚伯翘起二郎腿，“现在，你们有谁觉得自己比奎因斯更强，想取而代之的，大可来挑战我。”

    “否则——”他从鼻孔喷出一口气，“没有否则。这只是个通知，不存在讨论。”

    乞丐们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疯狂的愤怒点燃了他们的血液。

    他们本就是下城区的极恶之徒，连托马斯都要时不时压下他们嚣张的气焰，防止背叛，怎么甘心此刻服从于一个年轻人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