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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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傲骨(二)

    人未到声先至,屋里的人齐齐向外望去,就见一个青衣少女笑盈盈走进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瞄着段玉成,“师爷要下山吗?让米皮儿哥哥送送你,可别在山上迷了路,转个十天半拉月的,就没人给咱们带话儿了。”

    段玉成眯着眼睛,打量说话的小姑娘。她眉眼弯弯,笑的纯良无害,长得不像是能吹出方才那口大气的模样,腰上悬着的黑色唐刀有股凶悍之气,跟她的样貌很不搭配。“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四时寨江重夏。”

    段玉成把江重夏三个字在心里转了好几个圈。四时寨姓江的,莫不是江离什么亲戚?没听说江大寨主还有兄弟姐妹,难道是女儿?四时寨少寨主不是男的吗?没听说江离生了俩啊!

    四时寨封门闭户,外人对寨里的情况极难知晓。尤其对江重夏,江离夫妻和二十四个寨头像老母鸡护小鸡似的,一直护的死紧。要不是有蒋谋这回事,外面的人怕还不知道四时寨的少寨主长成了。

    段玉成怕露怯,不敢贸然打听江重夏的身份,他习惯了小心逢迎,说起硬话来也不显得跋扈。“江姑娘年轻,勿要逞一时意气。四时寨和广腊非亲非故,姑娘插手别家事怕是不合规矩。”

    说话这会儿功夫,江重夏已经自己找椅子坐下了,翘一条腿踩在椅子上,让春寒眼疾手快打下去了。江重夏不觉得丢人,面不改色道:“漕帮跟广腊也不是一家,程帮主怎么总想着替人家布阵呢?”她一摆手,截住段玉成话头,“你别跟我说公孙姑姑是广腊将军的妹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程帮主莫不是晚了十几年,瞧人家当家的没了又想入赘公孙家啦?你们家帮主上回可就在这门口说的要休妻,广腊寨就算归了公孙姑姑,跟个要休妻再娶的陈世美有什么关系?”

    段玉成满脸堆笑,“姑娘这是什么话?帮主和夫人情深意笃,小公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能休妻?”

    “好!”江重夏抚掌道,“那就休夫!回头我就去骆河接姑姑回来。咱们好合好散,大家脸上都好看。”

    段玉成:“......楚将军,广腊这是归了四时寨了?”

    楚旷认出江重夏就是那日跟诚郡王上山的小丫头,原来她竟是四时寨的人。楚旷在昆山疲于奔命,外面的传言顾不上打听。他没有段玉成那些弯弯绕绕,听她说姓江,身后跟的又是立春和惊蛰两个分寨的寨头,便自然而然的当她是四时寨的少主人了。

    楚旷不清楚江重夏跟公孙良的渊源,广腊和四时寨并无来往,但师父曾经说过,江大寨主除了性子霸道些,人品是最可靠的。楚旷虽然拿不准江重夏跟朝廷的关系,但比起程起湛的算计,他更愿意相信四时寨这块金字招牌。

    楚旷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楚某学艺不精,要恢复昆山阵法只有假他人之手。如今江姑娘已经先一步修复了阵法,广腊三千寨民的性命都握在姑娘手中了,我怎敢违逆她的意思?”

    段玉成让这俩人的双簧噎了个倒仰,缓过来丢盔卸甲的跑了。江重夏倒是贴心,还让米皮儿陪着,生怕他在昆山走丢了,给程起湛带不到话。

    江重夏在椅子上吊儿郎当的晃着腿,目送段玉成灰溜溜的走了,没发觉后脑勺上盯着三对眼睛。春寒拍了她腿一下,江重夏立刻训练有素的坐正了,还是没注意到等着跟她对眼神的老少三位。

    楚旷咳嗽两声,终于吸引到江重夏的注意,“你跟诚郡王是什么关系?算计广腊意欲何为?”

    提起这茬儿江重夏做贼心虚,身上的汗毛都奓起来了,要不是头发太长,当场就能翘辫子。她默默安抚了一下满身的刺毛,决定不听春寒路上的嘱咐,实话实说了,“我听说广腊将军奇门遁甲厉害,又常拿我爹作比,一时技痒就混到诚郡王的手下里上了昆山。当初......当初你家前山的阵法是我破的......”

    “仓啷”,江重夏话没说完,楚旷已经拔出刀来,两步走到她跟前。江重夏没法再往下说,站起来退了两步。楚旷眼睛瞪得跟他师父的牛眼有一拼,咬着后槽牙说:“我就知道程起湛没那个本事,原来是你!你们四时寨想吞山头,有本事直接来打,借朝廷的力偷鸡摸狗,亏我师父还说江大寨主人品端正,干这么不要脸的勾当好意思吗!”

    “这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四时寨绝无干系。大寨主也是一直阻拦,甚至封了我的内力,不然当日我也不会让公孙叔叔束手就擒。”

    楚旷一刀劈落,“我师父没了,我昆山的阵法都让你改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楚旷这刀又急又快,力道十足,但在江重夏这儿就不够看了。春寒管也不管,抱着胳膊跳到一边,让开地儿让她蹦跶。

    江重夏侧身避过楚旷两刀,急道:“楚大哥,我对不起公孙叔叔,也对不起广腊!我答应过公孙叔叔,要帮你们恢复阵法,救出公孙姑姑。你别打了!我把外面的布阵口诀全告诉你,你跟我去改后山的阵......”

    楚旷根本不听她的,朴刀挥得呼呼作响。江重夏施展步法只是躲避,大黑挂在腰上动都不动。楚旷急了,喊道:“你给我拔剑!”大黑细长,装在鞘里外面看就像把剑。“不是剑,这是把刀。”楚旷鼻子都气歪了,“拔刀,你给我拔刀!”

    俩人从屋里折腾到屋外,无论江重夏怎么说好话赔小心,楚旷不听也不停手。广腊的两位副寨主都四十许年纪了,看出江重夏不愿意伤楚旷,楚旷也伤不了她,便袖着手跟春寒站在门槛上,赔笑道:“春寒寨头,楚将军近来心气不顺,有劳姑娘辛苦包涵。”

    春寒说:“都是我家姑娘年轻冲动,闯下大祸,无论大寨主怎么责罚也补不上广腊将军。无论将军做什么,都让她受着。”

    楚旷十几天吃不好睡不着,疲于奔命,怎比的了江重夏活蹦乱跳。饶是她只躲不还手,拼命砍了一盏茶的功夫楚旷也没劲儿了。身体的乏力和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卷上来,楚旷站都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就那么扔了刀捂着脸哭的像个找不着娘的孩子。

    七尺高的汉子坐在地上叉着腿生嚎,怎么看怎么是幅搞笑的画面,江重夏却笑不出来,在场的没人能笑的出来。公孙良走了半年多,这个资质不佳的毛头小子一夜之间把广腊三千男女老幼的性命背在了身上。在昆山上跟南境军打游击,绞尽脑汁的恢复昆山的阵法,让程起湛拿着公孙丽的性命把他逼得里外不是人。他只是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以为还能靠着不到五十的师父多弥补一下不佳的资质。没想到有天突然一睁眼,他的靠山没了,一山的人却都靠在了他身上。他知道自己杀不了江重夏,也不能杀她,如今广腊能靠的就只有她了。

    楚旷终于找到了靠山,可那靠山却是他的仇人。他应该带着广腊匪军手刃仇人,可他们没这个本事。偏偏江重夏并不是故意为之,连公孙良都对她那般信任。一时间,无奈和屈辱席卷而来,楚旷再也绷不住那根弦,哭了个昏天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