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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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云看着钟振华拿过来的《印章万鉴图》,不由的连连啧啧惊叹,心头又不得不高看钟振华几分。他本来以为,钟振华遇到如此大变故,他自己可以照顾到钟振华,只是现在看来,他自己的照拂对钟振华来说其实无关紧要。能有这么大一个组织相助,怎么会少了落脚安歇之处。有如此强大的情报支撑,他们不管干什么都会事半功倍。周云觉得有幸参与此事,是自己天大的幸运,嘴角也不由的微微向上一翘,此事若成,吾等可救国矣。

    ——时间回到钟振华拿到兵权的第二天。宣统三年四月初五(公历1911年5月8号),清廷由皇宫中枢对外界宣布清廷改制,成立责任内阁,并通电全国(西藏除外,没通信)。成都都督府刚接到中央电谕,王人文立马跟一旁的成都将军玉昆一起看了起来。两人对望一眼,果然如特使所讲,今天朝廷宣布了内阁改制。

    本来接到朝廷效仿西夷改制这消息,这两个洋务派的官员应该是很欢喜的。可是,他俩又一想到特使到川那天说的第二个保密消息,清廷欲收铁路权归国有,两人便满脸苦色,这让他们如何处理?这是要跟川内所有士绅百姓为敌啊。特使还让吾等提前做好防范动乱之准备,可那样荒唐的政令让吾等做怎样的准备?两人相互看着,然后都不由得长叹一口气,然后各自颓然坐在自己椅子上。

    过了许久,还是成都将军玉昆先开了口,“藩台(布政使的别称),如今季帅远在巴安,故都督府一任大事都该决于藩台之手,吾成都将军愿听藩台调遣,请藩台吩咐,吾定谨遵藩台号令。”

    “将军此言差矣,成都将军之职,统川内各路军马,雄镇川内。此等关乎动乱之事,本就该由将军出面镇之。吾乃一介书生,对于镇压动乱之兵事,怎及将军熟稔。倒是将军军务的一切后勤事宜,吾等可为将军补足,将军在前,吾等甘附骥尾。”王人文也立马反应过来,赶紧回应道。

    两人交涉了许久,都没能用自己的理由说服对方去主导后续事宜。

    不由得他们互相推诿,主要是特使给他们的第二个消息太过震撼,谁要是牵头去做此事,只要出面,他们这辈子好不容易才在川内攒下的人脉声望,都将付之一炬,这差事绝对碰不得。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朝廷怎么会出此等乱命。

    当初为了国家自强,清廷出台法令,铁路不得再由夷人主导兴建。

    故此,铁路修建事宜从国外移到国内,然后由各地方政府出面背书牵头,向各地民间募资,国人皆踊跃出资出人,就是为了替自己国家争一口气。

    川内大多数士绅百姓,都各自出钱出力参与了这个由各个地方政府牵头的大项目,白字黑字写好了当地政府和士绅百姓各自占比的股份。然后清廷一道政令说,这项目归我了,你们不能再参与。然后,士绅百姓的所有投入也不给说法,也不退还,清廷想强制让地方士绅百姓认下亏损。

    现在汉川、汉粤铁路资金早已到位,已经开始修建了,清廷这道政令就是想吞掉这些民间筹集到的资金,这哪是收铁路权为国有,这是赤裸裸的抢劫。川内倾其家资以投此项目的士绅百姓何其多也。

    王人文还记得,三天前的上午,自己刚到府衙当值,正在跟一众官员商谈川内一应事物,就听到门外衙役急报,藩台大人,有特使到,说有紧急军情要见你。

    王人文匆忙赶到门外,便看见一个身穿新军将军服的青年站在一辆气派的汽车旁。还不待王人文询问,便见此将军从手里递过一封文书,开口说道,:“藩台,虚礼就不必了,这是吾的通关文书,藩台先校检一番。吾来此还有急事,还需藩台随我往成都将军府走一遭。”

    听此人说话口气,王人文有种被人轻视到的感觉,但未知此人身份,又不好发作什么,王人文公事公办的拿过文书,仔细勘验了一番,知道了这是醇亲王特使,然后,微微点点头,也不敢在计较先前的什么,“敢问尊使所来何事?”

    “藩台稍等,恕吾此时不能相告,此番消息,吾必须同时见到藩台与成都将军。请藩台上车,让卫兵随后,吾等一起去成都将军府,见玉昆将军。”

    王人文茫茫然的上了钟振华的车,由他指引,钟振华驱车向成都将军府驶去。后面的护卫在后面拼命跑着步跟随。

    这是王人文第一次坐车,看着车内部的装饰,王人文脸上毫无表情,内心却不由得一惊。这5月有些烦闷的天气,车里居然吹着微微的冷风。更让他惊讶的是,车内居然还有留声机,正放着一段定军山的京戏。

    钟振华没怎么理会一旁坐着的王人文,不一会儿在王人文的指引下来到了成都将军府。还不待钟振华开口,便听刚下车的王人文对门口的家丁喊道,“快去通传你家将军,有京中贵使到。”

    家丁是认识王人文的,知道能随王人文来的人物,一定了不得,便引着钟振华两人到了会客大厅,让其他丫鬟看上好茶,自己则跑去通禀自家将军。

    不一会,一个富态挺着将军肚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王人文钟振华都起了身,跟玉昆互相见了礼。王人文便介绍了钟振华的身份。

    这才听钟振华说道,“藩台跟将军见谅,醇亲王有此口谕,此次机密不同时见两位不得说。请将军屏退左右。”说完,钟振华卸下自己的配枪,交由玉昆身后的家丁。

    玉昆挥了挥手,周边所有人撤走。

    此时,钟振华继续说道:“吾来川内欲办三件事。第一,是把中枢两份机密告知两位。朝廷在醇亲王手中欲变革图强,欲效仿西夷英吉利行宪政内阁之事,这会在三天后通告全国全世界,这是其一;其二,朝廷为筹措新军靡费,欲行盛宣怀之策,收天下铁路为国有,在建之铁路,全退政府之资,半退夷人之资,国内之人无退,以求缓解,再质押诸国,以求盈余。”

    钟振华刚说到这,就看到面前两个养气极佳的清廷高官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怎会如此?!”两人同时开口说道。

    钟振华压了压手,“两位稍安勿躁,这是中枢已定下之事,通传二位,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提前通传此事,就是为了让二位早做准备,毕竟川内是铁路的修建之地。吾已把信息带到,只是此事事涉机密,除了汝等两人,不可再为第三人知晓。至于其他,两位等朝廷电谕即可。”

    虽然这两个清廷高官,多少对钟振华这下命令的口吻很不满意,但对方是特使,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同时微微的点了头。

    随后钟振华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吾有紧急谕旨需八百里加急传递给季帅,需向将军借四个把总同行。”

    玉昆微微的点了头。

    “至于第三件事,到时候需要两位鼎力相助。吾见过季帅后,返回成都会另行告知。所有事情已传达完毕,请将军选人过来,吾需立即出发。”

    玉昆虽对这命令有点疑惑,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只是,这样高强度的急行军,非得累死,派自己亲信就算了,那找几个其他把总,也必须要能完成这急行军的,不能坠了吾川军之威风。然后玉昆选了,这四个有实力的青年,但也非亲信之人。

    一个时辰后,钟振华拿了玉昆新开的急驿手令,让这四人上了车,一人坐前面引路,驱车向康定方向疾驰而去。

    这四个从未坐过车的年轻小伙还是有些紧张,虽然这闷热的天里,车内吹着冷风。他们何曾见过这闷热的天气可以如此享受。他们虽然好奇,也没胆量跟上官攀谈以求解惑。四人都端正的坐着,不敢向后面靠上去,生怕自己压坏了这柔软的座椅。

    看着这四人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神情,钟振华莞尔一笑。随后亲和的对四人说道,:“你们坐车不要太拘谨,当放松就放松,当靠上就靠上,不然这还有好三四个时辰的路程,这样紧绷着身体,会很快把体力耗尽的。

    你们也知道,骡马官道,过了康定之后,我们就再没办法行车,那时候就只能骑马赶路了,现在我们都要保存行军的体力。”

    四人听后,还是很端正的坐着,不敢松懈。

    钟振华这下看出端倪,这是阶级化军队训练有素的表现,在上官面前,随时是待命状态。

    于是钟振华不得不用另一种口吻说道,“李英、王晓升、杜彪、马飞,听令!”

    “是。”四人做的更直的回答道。

    “我现在是尔等上官,我下令,现在尔等都靠坐着放松,好好休息,这是军令,立即执行!”

    “是,大人!”

    这下四人才微微的放松下来。

    “我是尔等上官,在车上这段时间,我允许尔等自由与我交谈,也允许尔等靠卧着休息。”

    “是,大人!”

    就这样,这四人就跟钟振华,像大多数人跟面对面试官一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来了。

    他们从军务聊到家庭,天南侃到地北。慢慢的在聊天中彼此也亲近起来。四人何曾见过如此亲切之上官,便在不经意间,在钟振华的引导下,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川军的事物一股脑的说了出来。钟振华默默把一些以后要整改的地方记下。

    后半程,除了要领路的马飞,后排三人,都闭着眼睡着了。三个半时辰后,他们到达康定城下,在守门官的礼敬下,入了城。虽说已经太阳要落山了,知县一应官员还是穿戴好来到驿站,给钟振华等人见了礼。在一顿好酒好肉招呼后。

    钟振华用玉昆手令,截流了驿站内所有马匹,然后命令知县看管好自己爱车。这些所有,知县都不敢怠慢,直接把县里能用的人手直接驻扎在驿站外围。

    钟振华找好床铺,拿下被子,放到另一个角落,重新铺开,又让李英跟杜晓升在外轮流值守,自己手枪上膛,同时在房间内布好小机关,这才闭着眼睛睡去。

    到了凌晨4点半,钟振华从手机的轻微的震动中醒来。钟振华悄然无声起来,轻轻拆除完小机关,开门便看见杜晓升很警戒的看着周围,不愧是想有作为的军官,警戒执行得很到位。

    于是钟振华出声,让杜晓升把另外三个人叫醒,简单的洗漱完,随便吃了点早餐,便各自背上昨天准备好的肉干干粮,各自牵了四匹马,由杜彪领队向下一个驿站奔去,然后每到驿站,换下跑废的马匹,继续前进,按照小股骑军最快的方式向巴塘跑去。一路上五人,只有在驿站换马的时候得到少许休息。

    五人每人身配两把短枪,配500发子弹,还有饮水干粮若干,一路下来还是让四人有些吃不消。只是四人看着钟振华那面不改色的神情,不由的不暗自佩服起来。眼中再不只是对上官的畏惧,还多了许多真的敬重,军人嘛,佩服的就是强者。

    就这样,沿途所有的驿站遭了殃,他们五人以报废二十多匹军马为代价,紧赶快赶,终是在当天下午赶到了巴安。

    只是五人都知道,这屁股现在不是自己的了。但事情没结束,都不敢真的歇息,彼此都在咬牙强撑。当然钟振华状态会更好些,因为他用了军用纸尿裤,这样他们五人当中,他受的伤害最轻。

    直到钟振华重新整顿好兵马,吩咐他们四位把总,安排好扎营,就地驻扎休息,明早四更出发,这四人才真的解脱出来。

    只是钟振华还不敢休息,又喊上新上任的两个代理连长,重新返回巴塘去见赵尔丰。

    好去拿赵尔丰给川中其他官员的手书,同时也跟赵尔丰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