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天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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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是白发,非是富贵

    老先生并不掩饰其对鹤年那不在意霜儿的意境的赞美,只不过略有遗憾的对着浩然解释道:“我这个义子啊,这些年都在努力,我也看在眼里,想要接过我的衣钵。不对霜儿有颜色,我从私心上而言的确是比较开心的,可毕竟他无论如何,也不过是成为我罢了。可这也是远不及公子你未来的成就之一啊。”

    浩然听到这难得打趣道:“老先生您又不是先知,又如何知晓我的未来如何呢?”

    老人却不回答,只是美其名曰不可说之内的,接着评价道:“鹤年若是在刚才对着霜儿打招呼,果敢一些,把表面工夫做完再退出去,我便会满意许多。他如此做可是伤了我的颜面啊,不过我也不会跟他计较。而公子你虽说有过交谈,却始终保持着那份真心,倒也不错,更惹人接触。”

    浩然神色倒是有点古怪了,有些不确定的试探道:“老先生不会是对我………”

    “哈哈哈,你小子想什么呢?你我不过才一面之缘,更何况鹤年也算是令我感到满意,自然不是让你来接我的衣钵。”老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霜儿突然伸手放在老人另一只搁置在桌面上的手。

    手和一般老人的手没什么两样,就像之前浩然在城里遇到的那个指路老人,皱巴巴的,有着属于老人自己的年轮。

    老人和蔼一笑,喊了声斟茶,竟是自己伸手拨开那双手,不管她的眼神如何悲伤,双手亲自给浩然和霜儿斟上,只不过浩然的要少那么一层。

    浩然被打断思绪也并没有如何恼怒,只是看着眼前杯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若是老人开口便是让自己继承他的衣钵,亦或者是说一些别的令自己为难的事情,浩然只怕对这个老人的那一丝尊重就会因此散去。自己在这个节骨眼并不打算如何,更何况时间何其宝贵,浩然并没有这么多时间消耗在这里。说到底,浩然也不过和这里是一面之缘,有机缘便接着,哪家小孩会害怕自己有更多的糖果?可若是要让自己去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才能得到糖果,且不说其居心良善否,自己也不乐意去贪图这一点。

    娘亲曾经教过,做人不能太贪,否则很容易让自己陷进去,有朝一日想要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所以进来这个楼子,浩然心中更多的是抱有一种新奇感,看看有什么收获,而不是有什么目的。就像那个年长点的佩剑男子,自己打心眼里就不喜欢,从那个便宜兄弟口中得知规矩后,就忍不住去孩童心性,想要“教”他做人,可惜被这个鹤年给挡下来了。

    浩然磨了磨手指,清了清嗓子,不正经的说道:“那倒是承你吉言了,老人家。”

    老人哈哈一笑:“那公子到时候可别忘了我家这个小女啊~。”

    浩然大概是明白了,有些无奈道:“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老人还没说什么,反而是女孩有些支支吾吾的骂了句老不正经,就拿开了手。

    老人有些尴尬的耸了耸枯瘦的肩膀,起身走到房间里的窗子,同时没忘记转身对着正在享受着霜儿斟茶的浩然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浩然说了句抱歉后,就起身走到老人的身边,兴许是对外面的风景有些向往,身位站的比老人还要倾前一些。

    老人对此不以为意,反倒是浩然先打破了安静。

    “刚刚的事,我暂时做不了主,也不想就这么答应了。现在说说我的事吧。”浩然趴在窗台上轻轻道。

    老人只是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了句只怕来不及了,没有更多的动作,欣赏着窗外看腻了的风景,心中那份真诚的感叹依旧是真的。

    霜儿似乎是听见了,手中一滞,抬头望向老人和少年。一人正值朝少,却成熟稳重,似乎不愿意轻易如这世间,踏足这片人间之地。一人已经暮年,却格外生机,气吞山河之象,丝毫不弱于人。

    霜儿心里想着这些年的奔波,好不容易有个亲人,有个温暖的家。曾经那几年,衣不蔽体倒不至于,可风餐露宿可是少不了的日常,和山里的一些野兽竹林为伴,实在是少了些人味。

    想到这里,霜儿毅然起身离去,丝绸衣袖下的玉手揩了揩面容,沾染了的是人间的气息。

    浩然nu了nu嘴唇,老人得意,开口讲述一些陈年旧事:“老子我多少年前从西向东而来,期间奔波如何跌宕起伏如今看来也只是不值一提。最近几年自己的孙女来到这后,日子就平淡了许多,没有以前那么慌乱。”

    老人接着说道:“若是没有猜错,你应该和那个年轻人一样,是为了那几件东西的下落来的。因此,你必然避不开凰亭。”

    浩然看了眼老人,老人却是嘿嘿一笑:“我知晓你想问些什么,但你心中那件事,并不值得…我的回报。”

    浩然给了个白眼,但还是示意对方说下去。余光也看见霜儿姑娘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座位。

    老人对此早有预料,停了停后,开口讲到当年的一些往事:“小子只听就好,就当听了个故事。自己能得几分便算几分。我当年从蜀道那边来的。没错,就是那些书上写的蜀道难的蜀道。在几十年前,我还年轻的时候,身在蜀道有一定的地位,但如今也因此不得不苟活于世。”

    老人不理会浩然的好奇心,自豪的说着自家的强盛:“当年蜀道和如今的大唐虽然比不了,但在军力上却是旗鼓相当的。当然其中不得不承认有地理的优势,易守难攻之余兵马强盛,但确实是如此。而我蜀道当年在修行上也是出现过一位大宗师,其修为早在多年就已经来到了大知命境,是中原数一数二的高手,在众多高人之中占有一席之地。但若是如此,也不能算如何,毕竟中原强者无数,天才也不少。可最关键的是,其据说昔年在一场争斗中与一位来自魔宗,反正就是和一位十分强大的人打了一架,那一架后,魔宗高手亡,而那蜀道天才则被人记住,被称作蜀道的希望。”

    浩然淡淡点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

    老人没什么感觉,淡淡回应:“大抵是这样。

    老人继续道:“接着名声四起,也不知是有多少爱慕他的女子为了见他一面费劲了心思。不过现在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

    浩然看着这老头的眼神开始变得奇怪起来,也不知是为什么。

    “知命很难嘛。”浩然嘀咕了句,继续听下去。

    “蜀道因为那人而变得更加强势,为了日后,蜀王将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公主南芷蕾下嫁给了他。

    而那人似乎有些贪图这安逸,开始逐渐沉溺于其中。世间流逝,任何事物都会被腐朽而没落。于是中原、包括蜀道都逐渐开始忘记那个名叫道明的男人。”

    老人颇有些自嘲意味:“直到有天,老王要西去之日,似乎是记起自己曾经还有这么一位异性兄弟,亲自来到那个人的府上,与其畅谈了一夜。正常而言,这也算是一段佳话。第二夜,老王驾崩,而新王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处理国事,不是去娶一位女子为后,而是径直来到这个府上。后来人们才知道,这不是什么一脉相传的尊重,老王都快忘了那个人了,哪有的一脉相传。原来是新王不知从何处知晓了这男人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江湖中传闻已久的八方神器之一—离心伞。而登基第一天,因为害怕自己无法稳坐这蜀道宫,便来说服他交出神器,自己也好求西陵那边的一份保护。

    那人知道对方来意后不可谓不失望至极,自然不愿意交出,一时间竟忘了,这个年轻的皇帝,和自己可没有什么情缘,那份姐弟情谊,在王座面前,又算得上什么呢?以此自然是惹怒了新帝。

    那时候啊,那人已经有了儿子,儿子也娶了一位自己喜欢的妻子。习惯了过安稳日子的男人,哪里还有当年的危机感?大宗师?名不副实罢了。”

    老人自嘲:“结果就是,蜀道宫的禁卫八百偷偷出宫,来到那个人的府上。一开始还只是悄悄搜索,而后便是直接抢夺,无论是什么,都被他们拿走,包括婢女。”

    老人微微沉默:“什么都被烧没了,包括那个人的孩子……唯一幸运的是,那个儿子的妻子正好回娘家,据说逃过一劫。

    离心伞,呵呵,倒是名不虚传,轻轻松松便离了君臣的心啊。

    而后新王倒是稳住了自己的位置,将那些武将杀了又杀,文臣退的退,死的死。大多都是寒了心啊。蜀道仅此一事,便可谓倒退了千步不止。

    浩然点了点头,看着老人的目光逐渐悲凉。

    “后来啊,不知怎么的,被中原,也就是大唐长安里的四大家族之一知晓了那件事。结果便是不知怎么说服了其他三家,一同上书老唐王,说要除了那祸害。”

    浩然疑惑道:“那把伞不是应该被那个大宗师带走了吗?按理来说,一位大宗师,想活容易,想死可是很难啊。”

    老人呵呵:“你以为那新王是如何坐稳王位的?你又以为那女子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浩然心想又是一件被历史遮掩的尘埃,也就没继续说话,静静等待下文。

    “那四个老不死的自然是精明之极,自然不相信那把伞就这么不见了。或许是大唐陛下也不相信,于是就顺势而为,我也不关心。互相算计权衡之下,在大唐无物不破的铁骑踏下,蜀道就这么成为了过去。不过许多人不知道的是,其中最先生出投降念头并且付出行动的竟然是那蜀王,带着自己的禁卫投向了西陵。而蜀道一战,死了八万人。…八万人啊,这便是权谋之下,这便是离心伞。”

    “他们仅仅是想要这么一把伞?就杀了这么多人?”

    浩然轻声问道,老人也没有在意对方的口气,只是摇了摇头,悲愤道:“若只是一把伞,无论如何也影响不了整个局面,也不至于让神殿和大唐都来掺合一脚。”

    老人一口道破天机:“当年那个男子虽然失言,但终究没有泄漏出去,毕竟他很清楚,若是天下之人知晓他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根本不止是一把伞,而是整整四方神器的下落,就凭他一届大知命?又如何能挡得住聊聊众生。”

    老人没有怨恨,只是很平静的诉说着一件事:“当年那几个老不死的大概率是知晓了,或者那人本来就是在他们的圈套之中,只不过恰巧路过的人反而是局外人,自己跳入圈子里,又如何能出得来呢?”

    浩然有些明悟,难怪老人当初能够活下来。若是没有一定的大毅力,只怕还是难逃一死。

    要我说啊,就折中而言,不要来敲我的话,不要去动那些不正的心思,蜀道再不济,也成不了如今的广陵道啊。

    老人破天荒的笑了笑,手指着东边一处楼阁:“那便是凰亭了。与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想告诉你这件事。当年那人逃入大唐境内后,随意选择了一处地方歇脚。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逃到哪里便是死到何处,结果一入此地不过半柱香,便有人前来找我。”

    “那人只是提出了让自己交出神器下落,而他们作为交换,则会保我一世平安。见惯了死亡,不代表不再畏惧死亡。谁又想那一天突然失去,连个念想都没有?那人大概是了解了,还许诺我他们会将自己流落在外的孙女儿媳都一同揭开,最不济也有个孙女给自己养老。”

    老人自嘲:“我确实心动了,也行动了。虽然不知道来着的背景,我却也不想去追究了。只是心里想着能有个安稳的家,看着自己的孙女一天天长大,似乎也足够了。”

    “这几年开始过的胆战心惊,生怕对方卸磨杀驴,只不过当看见对方真的将自己的孙女接来了,自己也顾不上杀人灭口,只是一股脑的搂着挨饿受冻的孙女,生怕对方的衣服不够厚。手中捏着那有些发紫的冻手,心中满是愧疚。”

    老人满足一笑,余生似乎无怨。

    不为蝼蚁,何晓蝼蚁之志?安身立命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