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族老祖宗的出殡仪式，办得非常隆重，但整个葬礼上的焦点，是白云道院的监院郭静江，事实上他已成为大家默认的族长。

    只待祭祖大典开始，走一下名义上的流程，在最后的送葬仪式中，郭淮和他的两个儿子，走在送葬队伍最前面。

    后面是郭静江这一辈，只是与过去数百年来不同，同样的辈分中，二老爷一脉的站在前面，大老爷一脉的站在后面。

    完全颠倒。

    这种改变是沉默的，但这种改变却不是无声的，上了年纪的人心中，都跟明镜一样，只是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看破却不说破。

    这就是成熟的智慧。

    郭嘉跟他这一辈，也同样如此，一轮轮排下来，他站的位置很靠后，淹没在人群之中，看不出一点不同。

    他今日穿着非常朴素，先前常穿那身盛记布庄的特等品，已经换下来给老妈子浆洗，这几日不知要承受多少灰尘。

    因此穿新衣服非常划不来，穿一件有些破旧却恰如其分，看着非常沉稳内敛，反正外面又套着白色丧服，也没人在乎他穿什么。

    在吹吹打打下，队伍终于来到了郭族墓园，此时早有人提前准备好，就连舒明也来到现场，共同见证老祖宗的下葬仪式。

    第二日，又重复了一遍。

    相比老祖宗生前故交，大多已撒手人寰，这二代目的葬礼上，还是来了一些宾客，只是都没有久待，过来上了一炷香就匆匆离去。

    但场面的高光时刻，在青竹观监观派人送来花圈的时刻，这可是天大的面子，这是郭族子弟与有荣焉的象征，切切实实给郭淮长了脸。

    至于原来的白云四大家其三，或者新的白云七大家其六，均是齐刷刷到场，家族族长一个没落下，不看僧面看佛面。

    郭监院的面子，如今在白云道院很好使，但有一些人却总是闷闷不乐，原本他们作威作福惯了，如今忽然跌下神坛。

    其中的落差必然使人不快，而这一类人群最典型的代表，莫过于郭淮的两个儿子，郭元和郭争，他们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郭族太子爷。

    彻底沦为了路人甲。

    从被众星拱月，到默默无闻，最终变成了狗不理，这一路的心境变化，他们有着切肤之痛，其实事实也没有，他们想象那般不堪。

    到底瘦死骆驼比马大，郭淮到底还是举人，他这一番以退为进，成功将郭族带到了历史新高度，整个白云道院上下。

    谁不夸赞他，心胸广阔，格局甚大。

    可郭元很不开心，所以他在仪式结束后，跟着弟弟郭争一起，悄悄从众人视线中消失，去了一个很温暖的地方。

    怡红楼。

    郭争一踏入这销魂窟大门，立刻就有茶博士过来，弯腰给他请安，

    “两位爷可是面生得紧，现在还不是营业时候，两位客人来得有些早了，还请里面稍坐片刻，等姑娘们洗漱打扮好。”

    这茶博士一边说话，一边自己打量着眼前二人，这天还没黑，两人却戴着黑色斗笠，将全身身形笼罩在内。

    那面孔更是看不清楚，只是看这衣服材质，却不是寻常百姓能够穿戴，因此说话也甚是恭敬，不过对于这前面的黑衣客。

    看着那身形，倒有几分熟悉感觉，只是这地方毕竟为是非之地，前来耍乐的贵客，不想将自己身份暴露，虽然不常见。

    倒也不罕见。

    郭元在葬礼期间，闷闷不乐的情绪，直接落在了弟弟郭争眼中，他前些日子玩得有些虚脱，回来经他娘亲调理一番。

    现在已经好上很多，虽然还称不上生龙活虎，但看起来已与常人无异，只是他哥哥郭元，在道院被那舒院长硬生生打断了右腿。

    被抬回来后，又被封印着全身灵气，待到封印解除，已耽误了最佳医治时间，这辈子要落下一个残疾，因此心里十分不痛快。

    因为身体落下残疾，全身灵气运行就有了阻碍，后面修行几乎绝无上尽可能，甚至于本身境界还要再跌落。

    至于想要在科道一途，在取得一些功名，那就是想都不要想，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道门是没有人才可用了？

    竟然去找一个瘸子。

    所以当时敌对状态下，舒明是下了狠手，对郭族大老爷一脉，根本没有半分情面可言，不是简简单单打断一条腿的事情。

    而是直接用废掉郭元这个童生，来明明白白告诉郭淮，这就是敌对的代价，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才让郭淮彻底醒悟过来。

    他根本没有资格，跟郭静江两败俱伤，结果只是鸡蛋碰石头，他也没有那个能力再去提条件，与其最终注定被打翻在地。

    不如早点投降，还能换一个好的待遇，最终事情发展也如他设想般，郭静江和二老爷一脉，终究还是念了老祖宗的情分。

    笑纳了他主动奉上的大半族产，和那族长宝座，只是这却让他两个儿子，彻底对未来失去了希望，对父亲不能说没有抱怨。

    只能恨其无用。

    说好的接班，竟沦为一句空话，煮熟的鸭子，就这样不翼而飞，对未来一下失去了盼头，这兄弟俩也有一些自暴自弃。

    才有了乔装打扮，来寻找一些乐子。

    特别是郭争也一直想找个法子，来化解兄长心中的怨气，因此这兄弟两人，在葬礼刚刚结束后，就悄悄溜了过来。

    待到兄弟俩走进雅室，这茶博士招呼来两个丫头，给贵客们沏茶，只是不经意间，

    “不知两位贵客，在这里有没有熟人。”

    “若是没有，也可以给贵客推荐一二。”

    话说完了，他停在那等待贵客回复，郭争有一些没好气道，

    “你一个不长眼的狗杂碎，我有没有相好也是你能问的，你算什么球东西，赶紧给爷滚蛋，这里没你的事，叫那老鸨出来，今个儿有贵客来临。”

    原来这怡红楼，也有一个不成文规定，不是谁进来都有资格让老鸨接待，只有一些贵客和熟客，才能有这份待遇。

    寻常一些的人，也都是茶博士代劳，其中自然有着深意，就是姑娘们质量的优劣，这也是一种对客人的筛选机制。

    毕竟这里是销魂窟，若没有足够的孔方兄，自然得不到这里人的尊重，毕竟开门做生意，目的就是为了挣一些银两。

    这茶博士挨了郭争训斥，倒也没有任何介意，心里大致猜到此人是谁，必然是前些日子，玩到虚脱的郭二爷。

    今日不似往常，跟一帮狐朋狗友，热热闹闹地过来，相反还藏匿了身形，其中的缘故，茶博士不问也能猜到。

    郭族这几日大办丧事，这白云道院上下，谁又不知道，这怡红楼消息最是灵通，自然晓得郭争需要避讳，这是传出去到底不光彩。

    特别是也违背了礼法。

    只是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的就是王八蛋，怡红楼只管有银子进来，又哪管他什么礼法不礼法，因此这位博士心领神会。

    依旧露出一张谄媚笑脸，

    “这位爷说得是，是小的糊涂了，不该问的绝不能问。”

    说罢还假模假样，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当面演戏给两位贵客看，然后转身往里头喝道，

    “有贵宾到。”

    看到他前倨后恭模样。

    郭争就知道自己身份，其实已经被茶博士看破，心里也没有什么恼怒，这进了雅间倒无所谓，反正最后上了床榻。

    也是要摘掉那这黑色斗笠。

    先前在大门口可万万不行，况且这茶博士与他相熟，嘴里也是铁将军把门，牢得紧，自然晓得为自己遮掩一二。

    那边茶博士传出话后不久。

    就这一番功夫，那老鸨也花枝招展，从后院急急忙忙赶了过来，郭争长期流连此地，也算是她的一位大主顾。

    不过她也是明事理的，晓得今日不能说出二爷大名，才刚进雅间掀开门帘，就风情万种道，

    “月月可是有一阵子，没见到这位大爷，最近可甚是想念，只是今儿个来得不凑巧，刚刚有一位徐敏大爷，提前就包了她这半个月时间。”

    这老鸨说罢，又满脸歉意，好像真的感觉很对不起郭争，只是心里在暗自窃喜，这月月真是厉害，不仅将郭争骗得五迷三道。

    就连那位徐敏老爷，也被她灌下了迷魂汤，为她豪掷百金，哪怕力有不逮，每日只能听个小曲，摸一摸小手，也是开心得紧。

    可惜想到这里，对着徐敏老爷和郭二爷，心里又充满了鄙夷与不屑，这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整日整夜就想着姑娘。

    自己又哪里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