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飞南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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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针锋相对

    “太后,四王爷带人来了。”劳侍中走进屋子。

    “让他们进来。”何太后坐在铺着貂皮的榻上,手上端着一碗刚沏好还冒着热气的茶。

    榻前是一个点着火的火笼,火笼罩上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凤头被火苗映衬得红彤彤的,火笼旁的香炉里飘出阵阵檀香。

    火笼的左侧是两张靠椅,右侧是一个檀木鸟架,架子上端的铜圈上站着一只巨大的绿毛鹦鹉,正眨着眼睛盯着劳侍中。

    劳侍中转身出了屋子,不一会萧一南跟着她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披着斗篷、体型微胖的男子。

    “见过太后。”萧一南朝何太后行了个礼。

    披斗篷的男子脱下斗篷,拜倒在地,“臣贺贯之叩见太后。”

    “太傅请起,赐座。”

    萧一南与贺贯之依次落座。

    劳侍中在他们两人身前的桌子上各放了一杯热茶,然后转身走出屋子,带上了门。

    “太傅进来的时候,没人看见吧?”太后抿了一口手中的茶。

    “太后放心,亏得是四王爷领着,没有人敢多问一句。”贺贯之微胖的身子朝前挪动了一下。

    “还不是因为太后颁的旨,才能让我自由进出宫中。”萧一南拱了拱手。

    “小四可是有一阵没拿你那些稀奇玩意来宫里了。”

    “我那些玩意哪入得了太后的法眼,等金滩江船坞的破冰船造好后,我随他们去幽北带些真正好玩的物件孝敬太后。”萧一南呵呵笑道。

    “说起破冰船,我倒是想起来了,听说全炳昌对这事很是上心,看来他对能拿回癸水玲珑很有把握。”何太后放下了茶碗。

    “这癸水玲珑乃是我天闻镇国之宝,自天闻建朝以来,就有癸水玲珑者得天下的说法,先帝时期癸水玲珑被代王盗取,后因其兵败而不知所踪,导致我天闻至今被顺庆和义周嘲笑得位不正,先帝也曾留下遗嘱,称能替天闻寻回癸水玲珑者,封王拜相。全柄昌自称有癸水玲珑的消息,还许诺能找回此镇国之宝,且不论真假,他总得做点什么给天下人看吧。”萧一南颇不以为然。

    “全炳昌非但网罗船工,还在招募水军,意欲何为,还需小心。”

    “招募水军?”何太后问道。

    “据说是为了对付极北的夜叉国,”贺贯之顿了顿,“据说那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极北乃天下苦寒之地,真有夜叉国吗?”

    “管他有没有夜叉国,就凭全柄昌那些边境驻军,岂能撼动天闻朝政。”

    “全柄昌朝北用兵,相当可疑。他现已位级人臣,还在煽动全昭仪向显帝进言封王,若他得了癸水玲珑,四王爷可莫小觑了大司马的野心。”贺贯之边说边望着何太后。

    “太傅多虑了,眼下经此一局,全炳昌恐难以倚仗那妖媚的昭仪了。”萧一南得意地仰了仰脖子。

    “找你们来,正要说全昭仪弄的好事。”何太后叹了口气。

    “太后是想说段王妃吧,我已然听说了。前些日子,王妃入宫了,这事难道和全昭仪有关?”

    “臣已查明,确和大司马有关,据说这段王妃国色天香,天下男子莫有不为其动心的。”贺贯之看了一眼萧一南。

    “太傅但说无妨,无需顾及于我。”萧一南苦笑道。

    “显帝虽只见过段王妃一面,不想竟牵肠挂肚,自马淑仪在宫中作乱,查明背后主使为念王,显帝一怒之下将念王处斩,然却保全了念王之母和段王妃,至今两人仍居念王府。因念王之罪,无人敢再结交念王府之人,由此段王妃倒也图了个清净。但这些年来,全昭仪为讨好显帝时常关照接济段王妃,两家走得颇近。”

    “嗯,前些日子,皇后到我这请安,说是要给宫里做衣的女工找个女官,教她们刺绣、裁衣,好在节前赶制宫中新衣,我便答应了,后来才知道她是应了全昭仪的请求,让长秋寺的人接了段缈缈入了宫,我再想拦阻,已是不及,这皇后真是个糊涂人。”何太后摇了摇头。

    “段缈缈眼下在采蝶轩?”萧一南吃了一惊,“莫不是因为圣上久在景泰宫不出现,全昭仪想用段缈缈来引他?”

    “你终于明白了。”何太后把手伸向火笼,来回搓着。

    “这段缈缈和萧显在年前见过,只要不让圣上碰到她,也无妨。好在我们提前考虑了,景泰宫除了我和淳于安,无人能进出。”萧一南松了口气。

    “又有何用?劳侍中说,他俩已见过了。”

    “见过了,见过了,他俩见过了。”那只绿毛鹦鹉突然模仿着何太后的声音叫了起来。

    “见过了?难道景泰宫里有全昭仪的人?”萧一南吃了一惊。

    “劳侍中已经查清楚了,圣上身边有个叫莲儿的宫女,和凤仪宫那一个叫娟儿的是一起进宫的,应该就是这个娟儿把消息透露出去的。”何太后从手袖里取出一串珠子来回摆弄起来。

    “那段缈缈可认出圣上有…”萧一南“有假”两字刚要说出口,突又觉不妥便缩了回去。

    “前几日深夜,圣上让淳于安去采蝶轩给段氏送了好些个东西,还派了四个内务府的守在那,接着,长秋寺第二日也派人去了,据说采蝶轩那个管事的供人还被查办了。”何太后不紧不慢地说着。

    “这段王妃可真的是有些手段…”贺贯之叹道。

    “这还不算,劳侍中还说,圣上找了淳于安,说是要去见全昭仪。”

    “看来这个圣上也不是个消停的人。”萧一南若有所思地看着何太后。

    “太傅,眼下这情形,你看该如何应对?”何太后不紧不慢地捏着手里的珠子。

    “太后,兰贵嫔现在怎样了?”

    何太后看着贺贯之,心里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从劳侍中那听说了陈兰芝已搬出了萧楚欢的寝宫,住在了景泰宫的别院里,显然两人闹了矛盾。但此中缘由自是不便与贺贯之说的。

    “她眼下身子还有些不适,在调理。”

    “兰贵嫔生性豪爽,又长在军伍之家,宫中食物过于精细,管制又多,她不适应宫内习俗那是自然的。”萧一南道。

    “兰芝姑娘刚册封贵嫔,又是和圣上一起自扶风城而来,若是不能趁热打铁栓住圣上的心,再有段王妃插手,恐怕失宠在所难免。”贺贯之道。

    “这倒也未必,我看圣上对兰芝还是有心的,即便没了那心思,也不至于失宠,再说了,只要有我在一日,那段缈缈就决计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有太后在,自是不会。但看圣上对段王妃这份情义,倒不如乘早把段王妃迁出宫内,也好断了全昭仪的念头。”萧一南道。

    “如此这般,固然也是可以,但恐怕太后和圣上之间就有了间隙。何况圣上已经对段王妃有意了,这节骨眼上,还是要拢住圣上的心为好。”

    “太傅所言极是,但若此事就这么依了圣上,岂不是让他知道可以不用听我的话了,不是乱了规矩了吗?”

    “依臣之见,圣上未必是不听太后的话,”贺贯之瞄了一眼那只正歪着脑袋盯着他看的绿毛鹦鹉,压低了声音,“就如兰贵嫔,他俩都未在宫中待过,受不住拘束,心思活也属正常,只要我们好生调教,应该无妨。再说,既然他已经见过段王妃了,那不如就先他们见着。这眼下全昭仪是拿段王妃对付兰贵嫔,过段时候,怕是全昭仪还要搬出谁来对付段王妃了。”

    “你说的我也想过,但要是圣上真的动了心,要纳段氏为妃,这可不好办了。”

    “太后放心,坊间传闻段王妃是铁了心不改嫁的,我看就算圣上有意,也未必就乘了他的心,还不如先由着他,让他碰些壁。再者,我看圣上的性子,未必就是一个顺从听话的人,倒不如恩威并施,慢慢调教,定会好过之前那个。”

    “就是不知这段氏是不是如太傅所说的性子。”

    “这个,四王爷应该最清楚了。”贺贯之微笑着看着萧一南。

    “好端端的怎么又扯上我,我早就已对段王妃无意了。”萧一南脸上现出尴尬的表情。

    “看来,老四在这女人身上没少吃闭门羹。”何太后抿嘴笑了笑,又道,“按太傅的意思,我们现在就不管他了?”

    “圣上也就是被关久了,想四处活动一下,毕竟他是第一次入宫,什么都觉得新鲜,就让他活动活动,只要让淳于安看着他就行。倒是要注意长秋寺那边的动向,若只是全柄昌疏通长秋寺让段王妃入宫还则罢了,我是怕这事会不会和阮广就后面的势力有关…”

    “你是担心关在长秋寺地牢里的的那个人?”何太后捏着珠子的手停了下来。

    “这个疯子还能兴风作浪?”萧一南也愣了一下。

    “疯子或许没法兴风作浪,但就怕外面有人还惦记着他,想借着他搞事。”

    “太傅,知道地牢里那个人身份的,除了我们三个外,也就是阮广就了,你的意思的阮广就和全柄昌联手…”

    “正是,还望太后明察。”

    何太后沉吟不语。

    “阮广就胆子再大,也不敢拿这个人做文章吧。”萧一南摇了摇头。

    “四王爷,你忘记了,地牢里那个人是怎么疯了的。”

    “太傅是说,阮广就也会和那疯子一样,被巴图教的人驯化了?”萧一南啧了啧嘴,还是摇了摇头,“你可有证据?”

    “确凿的证据尚没有,但大业城里最近出现了不少巴图教徒的活动,而且都和破冰船有关。”

    “哦?查到他们主要的活动地点了吗?”

    “禀太后,臣一直派人在跟踪,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文寒远。”

    “他?”萧一南禁不住笑出声来,“太傅,你若是说旁人,我还信了,这么个靠胡编乱造起家的人能和巴图教搅在一起,我是断然不信的。”

    “文寒远?就是编了武力榜和美人榜的人?”何太后问道。

    “正是。”

    “什么武力榜我是不懂的,但那美人榜上段氏排在了第二,兰芝被他排在了第三,难怪她一直缠着淳于安要去文寒远那讨个说法。”

    “兰贵嫔太当真了,这等市井小民理他做甚。”

    “谁让你把人家老婆给抢了。”何太后看着萧一南,抿嘴笑道。

    “四王爷,这文寒远并非看着这么简单,文府里可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太傅调查过了?”

    “臣一直在派人盯着金滩江的船坞,近些日子常有一些装扮奇特之人在文寒远的宅子里进出,前些日子,我特意雇了两个武林高手,去文府挑战武力榜,就是想去试探一下。没想到文府里,一个低级别的武师就打败了赫赫有名的淮北双雄,足见文府实力非同小可。

    “不光如此,臣通过在文府安插的内线得到消息,仲伯溪也在文府。就在前几日,文府还死了一个叫雷猛的武师,级别很高,他是在偷窥仲伯溪时被击毙的,据说他是黑星会的人。”

    “仲伯溪,这名字好熟,怎么黑星会也盯上了文寒远?”

    “四王爷,你忘了?先帝与代王在岭北一战,若不是这个仲伯溪无意中救了代王,焉能有后来癸水玲珑丢失之事。”

    “想起来了。”萧一南拍了拍脑袋,“那黑星会是怎么回事?他们可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难道文府里有他们要刺杀的人?”

    “这个还不甚清楚,但黑星会的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迄今为止,只要上了他们的刺杀名单,还没有人能逃脱。”贺贯之看了一眼何太后。

    听到这里,何太后闭上了眼睛,捏珠子的手抖了一下。

    “黑星会,巴图教,仲伯溪…,怎么都来凑热闹了。”

    “这几日,大业城里,可有什么重大活动?”何太后问道。

    “老太傅高阳八十寿辰,群臣和各方人士都要去高府祝寿。”

    “高阳是元度和陈东勉的恩师,从扶风城救出圣上和兰芝,还是借着这个由头,现在兰芝又是贵嫔,宫里总要意思一下。”

    “太后的意思是?”萧一南问道。

    “高阳也算有功于先帝,我想着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让圣上在怀恩殿设宴,替高阳祝寿,同时让圣上册封他一个没有实权的王,也算给足他面子了。只是这表彰的折子,要相烦太傅写得好些。”

    “太后高明。高阳忠心于先帝,册封他,一则可以让朝野明白圣上依旧是站在先帝一边的,可以打消朝野的传闻,二则,也是让全柄昌断了封王的念头,这第三么,也是圣上复出露面的好时机。”贺贯之连连点头。

    “如此一来,就算那全昭仪在后宫闹得天翻地覆,全柄昌依旧一无所获。”萧一南抚掌叫好。

    “既然圣上想出去活动活动,那就这么办吧。”何太后端起了茶碗。

    “老臣这就回去同元大人商议筹备。”贺贯之站起身来。

    “那我也回去了。”萧一南也站起身来。

    “你不去看看兰贵嫔?”何太后问道。

    “倒是有些日子没见着兰贵嫔了。”

    “她把自己关在景泰宫的别院里,除了淳于安偷偷带她出去转一圈外,哪都不去。兰芝在大业,也就你这么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了,你不妨去开导她一下,和圣上拌拌嘴也就算了,可别搞僵了。”

    “那…”

    “一会劳侍中带你去。”

    “嗯,只是我如此去景泰宫,还是见兰贵嫔,圣上会不会…”

    “他俩已经多日不说话了,也不知道闹个啥,圣上现在的心在段王妃身上,你去聊天,还能做什么。”

    “遵太后懿旨。”萧一南微微一笑。

    与此同时,凤仪宫里已忙作一团。

    “快,这瓶子怎么放在这,快去,把门口的灯笼点上。”

    傅修仪一边指挥着宫女,一边瞄着坐在屋子中间的全昭仪。

    “行了,你也休息休息。”

    直到全昭仪朝她招了招手,傅修仪才喘气着坐回了全昭仪身旁。

    “姐姐,圣上最爱吃的鱼乍,今天总算做好了,都是按照姐姐说的做法弄的。”

    “你倒是说说看,可别弄砸了。”

    “是。这鱼都是日前挑的御膳房最长又最瘦的鲤鱼,切小在盛水的盆中浸了五次,撒了白盐,再榨尽水,用粳火煮熟,连同茱萸、桔米、上好的烧酒调匀。弄好的鱼都摆在了后屋那口瓮里,一层鱼,一层糁。瓮是用竹叶密封好的,已放置了三日,今天已经发酵了。御厨尝了,味道极好。若是再提早几日,口感就更好了。”

    “嗯,你费心了,那还有其他几样菜呢?”

    “那五味脯已不及准备,但蒸豚、胡羹,也都是按姐姐说的细细做了的,其他的还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这几个都是圣上喜欢的,也都是极费工夫的。他去亚布城那么久,又染了病,身体弱,这些滋补是最好的,也是他在其他地方尝不着的。”

    “就是,最懂圣意的还是姐姐,难怪圣上主动要来凤仪宫看姐姐了。什么陈兰芝,段缈缈,圣上最在意的还是姐姐。”

    “哼,说那些个女人干什么,他玩够了,也就要回来了。”

    “姐姐,据说陈兰芝在景泰宫里不受宠了,这才几天呀。”

    “她哪懂怎么讨圣上欢心。”

    “可不是,那个段缈缈,号称天闻…,圣上见了也没招入内宫。”

    “那倒未必,这女人傲的很,饶是萧一南也追不到他。”

    “但姐姐也要小心,长秋寺传话过来,圣上给段缈缈送去了不少东西,据说现在长秋寺也改了风向,开始巴结起段缈缈了。”

    “哼,段缈缈折腾不起来。”

    “姐姐这么有把握?”

    “你想啊,段缈缈是念王府的遗孀,萧念是代王之子,太后还能看着自己的儿子纳代王的遗孀做妃子?”

    “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难怪姐姐这么胸有成竹。”

    “若是段缈缈耍手段,让圣上宠了她,不用我们出手,太后那边就会下手动她了,所以,让段缈缈入宫,我们稳赚不亏。”

    “姐姐太厉害了。”傅修仪拍着手笑道。

    “还有,那个东西,管用吗?”全昭仪突然问道。

    傅修仪一愣,随即明白了,“姐姐,管用,这黑参是幽北极品,圣上要是服用了,就更离不开姐姐了…”

    全昭仪抿嘴一笑,“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我亏待不了你。”

    正说话间,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冲了进来。

    “昭仪…”

    “奔丧呢,什么事。”全昭仪柳眉竖起。

    “来了,来了,圣上过来了…”宫女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来了,不是晚上才来的吗,怎么这会就来了。”傅修仪腾地站了起来。

    “慌什么慌。”全昭仪拢了拢衣袖,“准备接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