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飞南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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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身世

    庙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淳于安走在最前面,他命令萧一南带来的骑兵远远站在,让符武把刚到不久的马车拉到庙门口,掀开了车厢的门帘。

    随后,萧一南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庾风走了出来。他身上的白色斗篷已披在了庾风身上,刚好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陈兰芝跟在最后,脸上还露着诧异的表情。眼下这个情况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父亲十多年前从越池带出来的庾风怎么忽然成为这些天闻人嘴里的圣上了。原来这个淳胖子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她和她母亲,而是庾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在庙内,淳于安和萧一南对她只字未提,满腹狐疑的陈兰芝只得跟着庾风上了车厢。

    一行二十多人朝着并州城进发了。

    车厢里只有陈兰芝和庾风两人,萧一南和淳于安骑着马走在队伍前列,符武押后。

    萧一南怕路上颠簸影响庾风休息,命令一路慢行,好在此处距天闻境只有二十里不到,用不了半个时辰,便可到达并州境内了。

    “那个四王爷管你叫圣上,不会是真要接你去当皇上了吧?”

    见庾风许久都不说话,陈兰芝终于忍不住了。

    “怎么可能,就是长得像而已。”

    庾风依旧闭着眼睛。

    “那也不能像他们说的长得那么像,你真的从来没见过你父母?”

    陈兰芝的母亲娘家姓何,庾风从小寄养在她娘的妹妹家,所以他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就认识了。

    “没见过。”

    庾风闭着的眼眉收紧了一下。

    “会不会你是天闻皇室的遗孤什么的,沦落到了越池?现在他们找到你了?”

    陈兰芝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难怪这个淳胖子从见到庾风起,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护在他身旁,问寒问暖,那个赵智兴是死是活他压根就不关心。

    庾风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是否认自己是遗孤,还是依旧只是否认见过自己的父母。

    陈兰芝本就是个急性子,刚在在庙内,萧一南和淳于安一直不肯说原委,她憋到现在早就已经受不了了,这时终于忍不住推了庾风一把。

    “那你刚才怎么不质问他们,任他们叫你圣上,我看那个四王爷对你毕恭毕敬,你倒是很享受的样子,是不是你知道他们要来接你?”

    “没有,我不知道。”

    庾风又摇了摇头。

    “你!”

    陈兰芝见半天问不出个所以然,气得朝着车厢一蹬腿,马车被她这一蹬不由得重重晃了一下,车夫立即停了车。

    马车发出异样,前面的萧一南立即转过马头,骑着马来到马车边上。

    他跳下马来,在帘子外轻声问道,“兰芝姑娘,里面没事吧。”

    听到萧一南的声音,陈兰芝一下掀开了布帘,见萧一南已近在咫尺,她脸上又是一红,幸好夜黑,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我问你,你们带我们去大业究竟是干什么,你要是在不说,我们就不去了。”

    陈兰芝故意大声说着,想以此恫吓萧一南。

    “兰芝姑娘,我们绝对不会做不利于姑娘和…姑爷的事,”萧一南顿了顿,“刚才已经说好了,一切都等到了大业再行告知,还请姑娘安心。”

    “不行,你现在就要告诉我,不然我们都不去了。”

    陈兰芝已推开车门,跳了下来,她打定主意,如果问不出原因,绝不往前再走半步。

    “姑娘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萧一南朝四周看了一眼,轻声说道。

    “到哪里说,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说。”

    “这人耳目众多,我们去那。”

    萧一南指了指路边的树丛。

    陈兰芝的脸顿时绯红起来,转头看了看毫无反应的庾风,又看了一眼身前的马夫以及身后的骑兵,便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树丛中。

    “就在这里说吧。”

    陈兰芝停下了脚步,看了下十几长外的队伍。

    萧一南朝着陈兰芝行了个礼,低声说道,“兰芝姑娘,一会我向你所说之事,可否守口如瓶。”

    “对他也不能说吗?”

    见萧一南彬彬有礼的样子,陈兰芝对他又多了一分好感。

    “那当然不必。”

    “嗯,我定当守口如瓶,你说吧。”

    “事关重大,还请兰芝姑娘发个毒誓。”

    萧一南盯着陈兰芝看着。

    “这么麻烦。”

    见萧一南没有松口的迹象,陈兰芝只得说道,“待会你说的事,除了庾风和我父母之外,我绝对不会向其他人说,如若不然,让我饿上三天三夜。”

    萧一南莞尔一笑,“兰芝姑娘,这个誓可不行,得下重誓,否则,我是不会说与你听的。”

    “那,要是我违背誓言,就永远和庾风分开。”陈兰芝咬了咬牙。

    “呵呵,兰芝姑娘果然对圣上情深似海,可敬可佩。”萧一南笑道,心里却暗暗称奇,还没有一个女子能在他面前说要对其他男人忠贞不二的,看来这个被文寒远排名天下第三美的陈兰芝倒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只是陈兰芝依旧是男儿身打扮,看不出她的真实长相,等到了并州,他倒要仔细看看眼前这个女子究竟长得如何貌若天仙。

    “行了,你快说吧。”陈兰芝有些不耐烦了。

    “兰芝姑娘,那我便说了,我们这是要迎圣上回宫。”

    “什么?”陈兰芝吓得叫了起来。

    “姑娘莫惊,其中原委恐怕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但我说的是实情。”

    “你们天闻的皇室姓萧,他姓庾,怎么做得了你们的皇上?”

    “圣上并不姓庾,他姓萧。”

    “姓萧,那他叫什么名字?”

    “萧昱。”

    “不可能。”

    陈兰芝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心里却想着,庾、昱两字读音倒是很相似。

    “姑娘可知道圣上的乳名?”

    “他有什么乳名,你说来我听听。”

    “楚欢,圣上的乳名叫楚欢。”

    “楚欢,庾楚欢!萧楚欢?”

    陈兰芝心头大震,楚欢两字确实是庾风的小名,在越池姨母家常听到起姨母叫庾风这个乳名,难道他真的是天闻皇室的遗孤?难怪庾风对萧一南的所作所为一直保持着沉默,他心里是清楚自己的身份的!可他又为什么要一直瞒着自己?

    “圣上是萧氏遗孤,二十五年前因代、燕两王争位,燕王兵败而亡,代王在天闻全境捕杀燕王之后,萧显、萧昱为燕王孪生子,长子萧显被明公所救,次子萧昱被元度大人托付给了陈东勉陈大人,也就是你的父亲,他又把萧昱藏到了何夫人娘家所在的越池,才躲过了代王的追杀。

    “后明公率部击败代王,拥萧显为帝,萧昱虽在越池,但太后经历了兵变,又考虑朝局一直动荡,便不想再让萧昱入皇室,由此一直没有把萧昱接回天闻。这便是事情的大概原委。”

    “慢着,按照你的说法,我父母是一直知道这事的?”

    “正是。”

    陈兰芝没想到父母和姨母一直瞒着自己。难怪父母不顾庾风是一个弃儿的身份,执意要让她嫁给庾风,这下都解释通了,至于为什么不点穿,大概也是害怕天闻的朝局变化,会不利于庾风和自己,但父母如此精心安排,莫不是父亲真的和天闻有染?

    “萧显不是还在位吗,你怎么称呼他是圣上?”

    “此事过于机密,能否到了大业,见到明公和元度大人再行告知?姑娘只要知道圣上的情况即可。”

    陈兰芝此时心头已乱,回头看向马车,心里却在盘算着,如果真如萧一南所说,他们是接他回大业宫中的,那萧显是不是遇到不测了,所以他们要大费周折到义周来找寻庾风去继位。

    “你们真的要接他去做圣上?”陈兰芝喃喃自语起来。

    “现在,他就是我朝圣上。”

    “那我算什么?”

    “等到了大业,再行商议,只要圣上愿意,姑娘便是皇后也无妨。”

    “呸,为什么还要他愿意,他若不愿意,我走就是。”

    陈兰芝啐了一口,说完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

    “兰芝姑娘可是天下四大美人之首,圣上又怎会不愿意。”萧一南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陈兰芝听到萧一南把自己说成四大美人之首,心中大悦,“你也知道文寒远的榜单?”

    “那文寒远就在大业,他的榜单江湖皆知。”

    “你也经常走江湖吗?”

    陈兰芝没想到这个四王爷居然也对江湖上的事这么熟悉,不似义周那些当官的,个个装模作样,不禁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

    “我是闲不住的人,就喜欢在外面乱跑。”

    “那其他三个,你都见过?”

    “其他三个?哦,我见过两个,加上姑娘应该算是见过三个了。”

    “谁没见过?”

    “幽北的绮里玉雪,据说见过这个女子的人寥寥无几,但仅凭这寥寥无几的人所描述的,文寒远便把她排在他榜单的首位,显然有失公允。”

    “你又怎推断我是第一。”话一出口,陈兰芝禁不住后悔起来,自己在这个男人面会不会过于轻浮了。

    “姑娘虽男子打扮,但举手投足,无不透着晶莹剔透…”

    萧一南正说得起劲,只听得耳旁传来淳于安的咳嗽声。

    他看了一样淳于安站立的方向,明白这是他在用传音术提醒自己早点上路。

    陈兰芝正听得心花怒放,耳旁也听到了淳于安的咳嗽声,脸上一红,乘机引开了话题,“那你们能救出我爹娘吗?”

    “姑娘放心,陈大人和我们天闻素有交好,只要我们暗示一下义周,他们绝对不敢动令尊一下。”

    天闻和义周近年结盟,义周在三国中最弱,结盟后仍需仰仗天闻庇护,所以萧一南此说确有可能。

    听到这里,陈兰芝心中一宽,但转念一想,如此说来,难道我爹真的如义周勒浩说的是天闻的卧底?呸呸呸,肯定不是,我爹光明磊落,又怎会去做别人的卧底。

    “姑娘,眼下,我们还是早点上路,到大业后,我自会再详细解答姑娘的疑惑。”

    “嗯。”陈兰芝点了点头。

    两人走回马车边上。

    等陈兰芝上了车后,萧一南才重新上马,指挥车队继续朝并州行进。

    “你早就知道了?”

    见庾风对自己下车、上车,与萧一南谈话完全无动无衷,陈兰芝不由得来了气。

    “知道什么?”

    庾风闭着眼睛问道。

    “知道你其实是萧昱啊,萧楚欢,庾风是你在我姨母那给起的名字吧。”陈兰芝没好气地回答着。

    听到萧楚欢这个名字,庾风突然睁开了眼,“是萧一南和你说的?”

    “说到萧昱,你就睁眼了,你说,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陈兰芝用手肘狠狠顶了一下庾风。

    “我没有瞒着你什么。”

    “还说没有,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天闻燕王的次子?”

    “那时候我还很小,完全不懂这代表了什么意思。”

    “你终于承认了,那你果然是萧昱,萧楚欢。”陈兰芝的心咯噔一下。

    “你也没问过我,而且我自己都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什么燕王的次子,我都没见过我父母,我只想安安静静做庾风。”

    “那你现在还能安安静静?他们是要接了你去大业做圣上了。”

    “不去大业,我们还能去哪?”

    “要是到了那里,你进了台府里的皇宫,我怎么办?”

    陈兰芝突然想到要是庾风真的成为天闻的圣上,那岂不是三宫六院里有数不清的妃子排着队要他宠幸了,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慌乱起来。

    “你不是一直都会和我在一起的吗?”

    “你本来就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进了皇宫,还能要我?”陈兰芝气呼呼地说道。

    “我没说不愿意,只是要找长辈说清楚。这次去大业,说不定可以找到我姑母,等和她说了我在越池的亲事,她做主解除那个婚约不就行了。”

    “原先是可以啊,但你若当了圣上,还轮得到我吗?恐怕我是见都见不到你了。”

    陈兰芝又想起自己父母仍在义周,且生死未明,不由得落下泪来。

    “好端端的,你怎么哭了。”

    庾风叹了口气,伸出手来,用袖子在陈兰芝脸颊上擦着。

    “那你说,要是你变心了怎么办。”陈兰芝哽咽起来。

    “我哪会变心,莫要胡说。”

    庾风收回手,安放在自己膝上,依旧坐得笔直。

    陈兰芝本想就势依偎在他身上,不想他收了手,顿觉无趣。

    她伸手撩起车厢的帘布,朝外看去,正好看见萧一南骑马的背影,顿时想起刚才萧一南赞美她的话,想着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把帘布放了下来。

    此后两人再不多说,各自在车上闭目养神。

    约半个时辰后,终于达到了并州城。

    萧一南是皇族,并州刺史哪敢怠慢,尽管不知道这一行人的目的,但也不敢多问,依旧和他来的时候一样,只要萧一南开口,都一一照办就是了。

    为避免惹眼,萧一南并没有让刺史安排在官府迎接他们,也没让刺史等官员与他们照面。

    他提前让刺史在城内僻静之处找了一户大宅子,清理了闲散人员,安排心腹人等迎接一行人入住,

    到达宅子后,他解散了一同进城的骑兵队,让刺史重新安排上好的马匹、车辆,又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替庾风把脉。

    淳于安则全然不信这些大夫,自己写了药方,让人去药店取了药,亲自替庾风治疗。

    好在庾风只是被那黑头巾的掌尖刮伤,中毒不深,加上淳于安用自己的内力逼出了庾风体内一大半的毒,庾风恢复得很快。

    不过,令淳于安有些纳闷的是,当他用内力给庾风疗伤时,发现他体内激荡着一股奇怪的气脉,这气脉似乎一直在和自己注入他体内的内力纠缠着。

    每当两股力相交之时,那股奇怪的气脉又像泥鳅一样溜走了,躲得无影无踪,就像庾风体内还藏着一个神秘不可知的世界。

    他想逼出这股奇怪的气脉,一去追它,它便游走了,他一松劲,那气脉又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在庾风体内四处撞击着。

    淳于安怕伤到庾风,只敢小心翼翼地绕着那股气脉,如此一来,他的消耗竟比原本大出了一倍。

    等替庾风疗伤结束后,淳于安只觉自己浑身发冷,有一种虚脱的感觉,心头不由得暗暗称奇。

    他仔细揣摩着庾风体内这股气脉,又感觉这奇怪的气脉时而躲着他,时而包围住他,却又不发作。

    淳于安万万没想到庾风体内竟然有如此伸缩自如的内劲,这在他几十年的修为来看,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按照这股气脉的力道,庾风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内力恢复,压根不需要自己帮助,但他为什么宁可如此示弱呢,这让淳于安百思不得其解起来。

    萧一南让庾风和陈兰芝用了宅子里最好的上房,这上房有两间卧室,还有各自单独的沐浴间,他还特意安排了两名女侍,吩咐她们等陈兰芝去沐浴后,再去伺候庾风沐浴。

    待上房完全没有动静后,萧一南才叫了淳于安到一旁的厢房说话。

    “赵智兴并不知道此行目的吧?”

    萧一南用毛巾擦了擦脸,朝屋子里的女侍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全部退下。

    “不知,路上我也没有露出破绽,他只当我们是去接陈氏母女的。”

    “你带的那个虎贲军?”

    “禀四王爷,这次带的四个虎贲军,名义上是赵智兴自己选的,但其实都是我暗中布置好的,这四个人里只有跟我们来的这个符武是我的人,其余三个里,死了一个,另两个和赵智兴一起被乌戎人抓走了。即便是那符武,也并不知道细节,只知道我此行是另有目的。另外,这些人都没见过当今圣上,所以,即便他们看见次子,也不会惊讶。”

    “那扶风城和乌戎人那边,确认不会走漏消息吗?”

    “乌戎人完全不知情,要不是碰巧遇到我那个师兄无寂子,甚至不会发生这些意外。”淳于安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

    “常侍辛苦了,我会在明公面前替你邀功的。”

    “多谢四王爷,等入了大业,我便不去明公那里了,被郝濂发现便不好了。”

    “好,你继续盯着郝濂,要是他有什么异动,迅速向我禀告。”

    “四王爷,我有一事不明。”

    “你说。”

    “明公和元大人放风要带陈氏母女来大业,为何要让台府里的郝濂知晓?”

    “呵呵,”萧一南看了一眼淳于安,“眼下,圣上已多日未出现在黄门侍郎的眼前,郝濂是何等人物,怕是早就起疑明公对圣上做了什么手脚,肯定对明公的一举一动进行了监视,若是背着他派人去义周,只怕他更是起疑,不如放出风去,明着说要去接义周陈氏母女,还让他派人同往,这不就可以打消他的疑虑了嘛。”

    “但明公又怎知郝濂定会派我去呢?”

    “这也是明公试探你在他心中的地位,眼下,郝濂已经暗暗封锁了台府,台府内半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他肯定是不相信圣上就在台府内明公官邸,但又不敢明着闯入明公官邸找寻。这些天,他一定是想搜遍台府每个角落,找出圣上在哪。听到明公要派赵智兴带着虎贲军出城,他怎肯轻易放行,所以,只能让他安排人一同前往。”

    “明公英明。”淳于安赞叹道。

    “你觉得次子会听明公的安排吗?”

    “这一路行来,我细细观察了一下,次子要么就是一个书呆子,要么就是一个极有城府之人,还真的猜不透。”

    “哦?那倒是和萧显这个蠢才不太一样。”萧一南哼了一声。

    “凭他怎样,在明公面前,还不是乖乖就范。”

    “哈哈,有侍郎在台府做内应,明公大事必成。”

    “四王爷抬举小的了。”

    “再有两个时辰天便亮了,你也去休息一下,天亮之后,我们火速赶往大业,此处离大业三百余里地,次子如果恢复得好,能不用马车了,最多三日便到了。我们晚上入城,万万不要让人看清楚次子相貌。”

    “小的明白。”淳于安拱了拱手,退出了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