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末想像上次送走二丫一样把郑自成也送走，默念起从那个人手里要过来的往生咒。

    郑自成却突然靠近，道：“等一下，我想再见一个人。”

    沈末闻言停下，问道：“将军要见谁？”

    郑自成道：“他叫段无名，也是现在的‘郑自成’。”

    沈末皱眉，问道：“将军知道他的身份？”

    见她点头，沈末叹息了一声，道：“他刚刚撞墙自尽了，不过还没死，就是晕过去了。”

    郑自成急忙道：“能带我过去看看吗？”

    沈末摇头道：“你魂魄虚弱，最好不要离开这里。”

    过了片刻，沈末又道：“郑将军，你还是早日离开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他会怎么样？”

    沈末也不知道暗门会如何处置他，便只摇了摇头。

    郑自成道：“我不能就这样走了，这位姑娘，想必跟无名一样，都是修仙者吧，自成有一事相求，还请姑娘答应。”

    “若是沈某力所能及的事，沈某自当答应将军。”

    地道口处，白听正百无聊赖的站着，突然听到身边动静，转头去看，是段无名醒了。

    白听走过去，笑道：“小爷还是第一次看到修仙者撞墙自尽。”

    段无名擦掉脸上的血，神色萎靡，没搭理他。

    这时，一个人影从地道跳了出来。

    白听见是沈末，转过身想打招呼，那人却径直走到了段无名的身边。

    “无名，放手吧，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段无名身子颤抖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阿成？”

    原来是郑自成暂借了沈末的躯体。

    郑自成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让他在桌边坐下。

    段无名恍惚的看着眼前的人，突然，眼前之人在一阵青光中变化了模样，正是郑自成生前相貌。

    郑自成道了声：“多谢。”

    段无名声音颤抖：“阿成，你怎么

    ——”

    郑自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起头，凝视着窗外的月亮，叹道：“今晚的月光真美啊。”

    和初次见面的那天一样呢，段无名，再见了。

    段无名双眼睁大，泪水沁出。

    “阿成？阿成！”

    沈末向后退了一步，同时，房间里响起了段无名绝望的哭喊，撕心裂肺的哭声穿透了夜空，郑自成的魂魄在她面前化成了散碎荧光，朝窗外飞去了。

    段无名颓废的跌坐在墙边，道：“你的任务是什么？处决我吗？”

    沈末摇头，道：“只有调查二字。”

    段无名嗤笑了一声，面露嘲讽。

    暗门的做法，两人都十分熟悉，一时无言，段无名眼神昏暗，他从做下这样的选择的时候开始，便已经预料到今日的下场。只是他不愿看着她带着遗憾离开，才想到以身替之的方法。

    郑自成自五年前大病之后，身体便每况愈下，段无名当年被暗门派来，段无名以燕国驻军将领的身份到来，后来又成了她最得力的手下，两人因此相处了许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段无名被郑自成的信念深深打动，她有远超常人的智慧和一颗剔透的心，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留下吧，他想，这样的选择并没有那么困难。

    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段无名自废修为，以此决绝的方法将暗门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全部剔除，经脉中的灵力破体而出时，痛若剔骨。

    他忍耐着彻骨之痛，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想：“哪怕只有一个月、一天，只要能留在她身边，都是值得的。”

    他大胆地宣告了自己的爱意，并和她坦白了自己真实的来历。郑自成委婉的拒绝了他，他虽然因自己的爱得不到回应而伤心，但段无名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扮演着她最得力的手下。

    这样也好，他想。谁知世事无常，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摧垮了郑自成的身体，段无名只能看着她日渐衰弱，直至步入死亡。

    当时，雀城的局势依旧险峻，从别处逃难过来的人大量涌入雀城，雀城承受不了如此剧增的人数，但郑自成又不忍驱赶，为了尽快将雀城稳定下来，郑自成每日操劳，生病时都时刻惦记着城内流离失所的群众。

    段无名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郑自成死了，段无名的心也要痛死了。

    他是那样爱她、懂她，他忘不了她临死前放不下的眼神，忘不了和她有关的一切。

    段无名看着她日夜工作的书案，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强行运转功法，将灵力重新灌注进自己破损的经脉，他忍耐着非人的痛苦折磨，感受着重新回归的禁制，在她的木棺前流着苦涩的泪水。

    他笨拙的模仿着她，尽力藏起自己的桀骜不驯，学着她的亲和有礼。

    他和她越来越像，有时候他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她仍然活着的错觉。

    段无名看向沈末，问道：“她怎么会被困在那里的？”

    沈末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同情，段无名幻化成郑自成，或许是为了拖延暗门找上来的时间，便使用了暗门的秘法尽力隐藏了自己的气息，但是他经脉破裂，施展秘法时灵力泄出，影响了魂魄尚未离体的郑自成，这才造成她被禁锢至今。

    不过，郑自成因此亲眼目睹了段无名的痴情，并且因吸收段无名泄露的灵力而魂魄未散，也正因如此，阴阳相隔的两人才有了再会的机缘。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或许是因为郑将军在这世上的缘分未了。”沈末道。

    段无名点头，若有所思。

    沈末手指微动，突然道：“有人来了。”

    白听收到沈末的传音，瞬间变化成蛇形宝剑，躺在房间角落。

    房间内突然出现了三个陌生人，带着暗门执法者的面具，为首的人拿出一个黑色竹简，类似沈末的任务竹简，确认信息后朝段无名的方向一挥手，其余的两个执法者立刻上前，用灵力锁链锁住了段无名的四肢。

    沈末还是第一次看见暗门的执法，以前只从徐老口中听到过。就像现在这样，暗门的执法专门负责抓捕做出违规行为的暗门中人。

    为首的执法者朝沈末点了个头，算是工作交接完毕。

    段无名被他们带走了，也不知道暗门会对他做出怎样的处置。

    暗门的功法性质特殊，暗门秘法传说由某一个夺天地造化之人所创，那人创下这些秘法后说过，“暗门秘法，生于黑暗，心若不坚，必遭吞噬。”

    千百年来，暗门处置的本门之人甚至比其他人还多。

    沈末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雀城上空，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