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桥下血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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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河神之怒

    直到这个时候余观鱼才确定对方并不是依靠自己的容貌来确定身份的。这让他瞬间想起了昨日遇到的云清,想起了自己一直拿记忆丢失试图骗过萧照。他这几日所做的一切在萧照看来,多么像是一个演技拙劣的小丑啊。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丝羞愤,他自以为思虑周全,实际上从一开始对方就早已看透了一切,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选择不去戳穿,反而是静静地欣赏着自己的表演。

    还有,余观鱼蓦然想起了那日洛女出手洞穿庾会宗身体之后,曾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你?不是你?

    这是他唯一听到洛女说话的一次,自然对这句话记忆很深。他在一开始就对这句话极为疑惑,通常这句话所表达出来的意思是:在庾会宗的身上,洛女感知到了她所熟悉的那个人的气息。但以眼前男子的能力都可以很清楚的感知到他体内的灵魂气息与庾会宗的全然不同,丝毫不会出现混淆。那么洛女作为江城中最强大的几人之一,又如何会在那一瞬间会发出这样的疑问?这是很值得深思的一件事。

    看来庾会宗的身上藏着很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涉及面极光,无论是萧照、洛女还是云清,他们之所以一直留着自己,都是因为这具身体中的秘密。

    而余观鱼之前又推断出弋阳侯是其中的一个关键,那么将这二者结合起来,似乎也不难猜出这个秘密和弋阳侯有关。

    萧照年轻时曾在弋阳侯府上做客,而弋阳侯的消失也和洛女有关,萧照又称弋阳侯的败亡是受了云清的欺骗。

    推到这一步,余观鱼的心中再次隐隐有了一个猜想。只不过他这次没有自以为是地以为这便是正确的。综合这么多次,他每一次做出猜想之后,很快就会有人告知他一些新的信息,从而推翻他之前的猜想。他当前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和瞎子几乎没什么区别。

    “有人说我是庾会宗,也有人说我不是庾会宗。庾会宗便是那日打伤你的人。那么,现在你的看法也是我并不是庾会宗?”余观鱼说道。

    “庾会宗。”男子在嘴里轻轻念叨这三个字,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淡淡的自嘲,说道:“原来是这个名字。”显然,那日庾会宗重伤他之后,他都不曾知道这个名字。

    “你若是他,我又如何会在这里站上这许久?”男子一头黑色长发如瀑般流泻在黑衣之上,他的皮肤也显得过分苍白,与黑色的衣裳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不过,你不是他,你就只能死了。”说完,男子的身体瞬间移动到余观鱼的面前,他伸出一只手,其上无数黑色的丝线盘绕,一只手掌径直拍向余观鱼的面庞。

    余观鱼一直都在戒备着男子的出手,他现在已经确认男子的身份正是平湖底下的那个河神。见识了那些作为蜡烛燃烧的男尸和沦为傀儡的新娘,余观鱼便意识到了河神的邪恶与阴毒。这如何不让他全神贯注以准备应对对方随时可能的出手。

    因此,当男子移动身形的瞬间,余观鱼已然朝着后方迅速掠去,以躲开对方的这只手掌。只不过二者间的速度存在着一定的差距,当男子出现在余观鱼面前之时,他的身体尚未真正动起来。

    余观鱼心中一阵惊骇,他的速度其实不能算慢,只不过这种速度在男子面前就显得太过缓慢。余观鱼见到对方的那只手掌逐渐靠近自己的脸,上边的黑色丝线泛着诡异的光亮,若是让这只手掌按在自己的脸上,只怕整张脸便要毁去。

    “看来你根本就不明白每一个境界之间的差异究竟是如何巨大。那不是你拼着断上几根骨头,吐上几升血,又或者拼命就可以弥补的。”黑衣男人看出了余观鱼的挣扎,他不由笑道:“你今日面对我时的绝望,和我那日面对那个庾会宗时的绝望毫无二致。刀俎鱼肉全看谁的本事更强,谁的境界更高,这是很简单的一个道理,简单到甚至不用去说明。通常这样的道理,我们也可以称之为真理。”

    当男子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的那只手掌已经落在了余观鱼的脸上。余观鱼整个身体在这一刻无法再往后退上一寸,他已经被对方按住脸提起在半空之中。这一刻,他再次变成了砧板上的那只鱼。

    黑衣男子手上传来巨大的力道,他的手指之上留着尖利的指甲,每一根指甲都深深嵌进余观鱼的脸皮之中。而他手掌上的那些黑色丝线不再安分地盘踞在表皮之上,而是如一条条有意识的黑色小蛇一般想要通过余观鱼的眼睛,鼻孔,嘴巴,耳朵往他的体内钻去。

    余观鱼此刻感觉到整颗头颅仿佛是要爆开一般,那种痛苦实在是他平生所未曾感受过的。若是在以往,他此刻只怕已经痛苦地昏死过去。但他当前占据的这副身躯却极为强悍,他的意识在这两日也受到了身体之内的真血滋养,已经强大了不知多少倍。只不过他们二人之间的差距太过巨大,不是一两日就可以弭平的。

    黑衣男子此刻却也是心中一阵惊疑。他的力道有多强大他自然比谁都要清楚,即便是百炼钢在这股巨大力道之下也会被一截为二,眼前的年轻人一张脸到了此刻却也仅仅只是深陷下去。他尖利的指甲甚至不能在对方的脸皮之上刺破一个伤口。至于手掌中那些能够吸食人灵魂,将活人生生炼成傀儡的灵奴在接触到对方之时居然有了一丝的不安,似乎在惧怕着什么不知名的危险。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场景。以往面对那些普通的江城百姓,他的指甲能够像一把锋利的刀片刺破一张轻薄的纸张一般轻而易举,对方的头颅在此刻也应早已粉碎成无数块,至于灵奴在吸食灵魂这方面更是得天独厚,说是鲸吞也不为过,只消短短数息时间便能将对方制作成一只听从他一人指令的傀儡。

    黑衣男子很快便意识到了余观鱼这具躯体的特殊之处。他心中不由想道:“莫非这副身躯真的来自于那个庾会宗,现在身体之中的灵魂已经换了一人?”

    但随即他又露出不解之色:通常情况下,只有强大的灵魂能够吞噬弱小的灵魂。而这其中的风险太过巨大,灵魂的强大不是原有身躯可以支撑得住的,那个时候必然会出现身体崩解的现象。可若是弱小的灵魂去吞噬强大的灵魂,那就更不可能了。除非两者灵魂力量极为相近,在一方极为虚弱的情况下,另一方趁机进行吞噬,或许才有成功的可能性存在。

    可他人的身体又如何能比得上原有的身体来得好用?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过有人愿意舍弃原本身体不用,而去冒着天大的风险去侵占他人身躯的事情。除非那人原本的身体遭遇了不可修复的创伤,无法满足修行上的更进一步,这个时候才会选择搏一把,置之死地而后生。

    想到这里,黑衣男子再看向余观鱼的眼神已经有了极大的不同。这当然只是他的一个猜想,并且这个猜想的可能性极小。若是这具身体之中的新的灵魂强度与原本的庾会宗相差无几,那么此刻的自己只怕早已在对方面前死上一百次了,又如何能做到压制对方。

    可这具身体的强悍程度却实实在在摆在自己面前,他自然眼馋这副身躯。但还是那句话,若是他能修行到庾会宗的境界,他自身的身躯便也能够达到这个强悍程度,他也无需去眼馋对方的身躯。若是自己想着吞噬余观鱼的灵魂,只怕这具身躯之中的真血能在瞬间将他熔化得一点都不剩。

    目前看来,他似乎真的无法对余观鱼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除了能够让对方感觉到无比的痛楚。

    余观鱼此刻感觉到对方手上的那些黑色丝线已经顺着自己的口鼻和耳朵不断朝更里边钻去。他的意念根本无法集中,更无法调动体内的真血,现在的他只能忍受着无尽的痛苦,却无法做出任何的反抗。他不知道活剐是什么滋味,按他当前所感受到的痛苦,再痛只怕也就是这个程度了。

    巫祝在一旁看着黑衣男子那不可一世的强悍姿态,心中不由一阵仰慕,再看到余观鱼在男子的手底下连挣扎都是很难。虽然他也一直好奇为何到了此刻,对方的头颅中还没有传出骨头碎裂的声响,为何那一道道尖利的指甲几乎整个刺入对方的脸皮,到现在竟然没有流出一丝鲜血。但他见到对方这么痛苦,内心却是一阵痛快。这种任意蹂躏他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虽然动手的人不是自己,但作为对方的狗腿子,还是感觉到脸上有光。这和自己去蹂躏对方又有什么区别呢。

    黑衣男子见一直无法真正伤到余观鱼,心中便不由升起一丝怒火。这些年来自己一直都是这江城中的一霸,只有自己奴役他人的份,还从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使一个狠眼色的。可就在这几天,也不知从哪里来了这么几个人,其中尤以庾会宗最为蛮横无理,也不告诉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竟差一点就将命给交代了。再之后,那个头戴帏帽的女子也欺负到自己头上,直接朝自己发布命令,吩咐娶亲的事宜。

    这两个人都在境界上狠狠地压制了自己,被打被使唤也就认了,毕竟他这些年想要处理谁的时候也从来不去问对方愿不愿意被自己处理,愿不愿意去死。可眼前这个年轻人算怎么回事,明明在自己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明明是蝼蚁一样的存在,却偏偏拥有了这么一副身躯。

    他在别人那里受了欺负,总是要在其他人那里找补回来,否则怎么能够将胸中的苦闷排解出去。这几日他一直躲在县衙之中,那些鲜活的女子在自己的面前一个个失去生命,这让他的烦闷消减了大半,而蚺蛇的苏醒让他的能力更胜从前,他只需要再等上一些时候,就可以找到自己的靠山了

    他本能地在这段时间里不去多惹是生非,但他见到了眼前的年轻人,还是无法忍住,之前所受的屈辱浮上心头,瞬间将怒火都倾泻在他的身上。可现在自己却偏偏杀他不死,这如何不让他一阵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