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用来在叫卖后吸引注意的铜锣，此刻已变作了一道指令，受到召唤的一青一少几乎是同一时间向前飞奔，跟着齐齐转入拐道。

    小乞丐本就离拐道不远，一个扭身，人已跑在前面；李动则不得不多捣腾出三四步，旋踵大步流星地追在后边。

    拐道不长，眼看又到一个转角，李动突地大喝一声：“啊——！”

    周身的气力爆发于瞬间，凭着脚长，蓦地冲扑到小乞丐身后，摊开右手朝前一摘，指尖已经和后脖领贴连。

    小乞丐不必回头也可察觉危险，忽而就地一滚，利落地逃开指尖，随后撞撞跌跌地翻腾起身，一个折扭蹿入转角，速度竟可以不减。

    在体格这一点上，二人俱是瘦癯，倒是有些不分胜负哩。

    小乞丐虽然矮了好几个头，可赢在动作灵敏，七拐八绕，盈巧至极；唯一的束缚，便是那双不合脚的靴子，每跑个六七步，都会硌疼脚底。

    李动的优势则在完全长开的身躯，一步可抵小乞丐两步半，只消道路遥长，总有赶上的时机；可他毕竟已疾奔过了一阵，当下的呼吸是越来越不均匀。

    眼瞅着小乞丐又扭进一个转角，李动当然觉得怄气。

    分明有几次差点即要抓擒，偏偏都撞上巷壁，令他不得不缓速下去；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可以确定，这鬼机灵的小乞丐正领着自己围住三条巷弄转圈哩。

    在接下来的追逐中，他勉强有过两次扑击，可都被小乞丐像耗子一样闪避；渐渐，也就彻底没了力气。

    还能再转一个弯，已算是李动竭尽全力，两眼一花，原本十来步就将逾越的道途竟然莫名被拉远，摆动的双腿更是像抽离身体。

    而被殴揍的周身也因为过度使劲，重新被深入骨头的疼痛占据，胸膛又上气不接下气，令得他只想放弃。

    念头才起，脚步已不由自主地缓停，人么，最擅长妥协的，岂非就是自己的惰性。

    他却没想到小乞丐会在这种时候栽下去！

    小乞丐委实忍受不了脚底的剧痛，稍一趔趄，“啪”地将自己重重跌绊在地。

    爬满黑色泥垢的膝盖遭到地砖凸起的磕顶，立时淌出血迹；而疼痛岂非也让小乞丐的左脚赶到麻痹！

    于是两人又陷入了僵局，一个停下脚步用力喘息，一个拼命挣扎试探爬起。

    四目相对后，李动看清了小乞丐眼底的焦急，于是不免由唇角处绽开几分得意。

    嘿，看你还能跑到天边去！

    刻下他们的距离顶多只有三步，只消待得缓过劲，陡然伤了腿的小乞丐又能怎么逃离李动的手掌心？

    小乞丐绝不肯落到李动的手里，于是把心一横、把牙一紧，用脑袋撞碎一片琉璃，继而整个身子向前一窜，“哧溜”钻入碎裂后露出的孔洞里。

    其实之所以围绕着三条巷弄打转，委实是因为这里有他的栖息之地，始终不进去，只是不想在李动面前暴露哩。若非眼见自己就要落在对方手心，他也不会行此下策。

    李动的面上闪过几许吃惊，连连赶上前来，扫量空洞，先前遍布的得意一扫而尽，余下几分懊悔和叹息。

    这片空洞长宽一尺难及，六七岁的少年或能通过，对于他这样的成年，除非把自己掰成两瓣，否则绝进不去。

    他气得在地上跺脚，蓦然由左边晃来一缕光晕。

    眼眸倏尔被迷，赶紧用手掌遮掩开去，重新睁眼后，才发现原来留有一条不窄的缝隙。

    用手指估量、笔划了一会儿，他只觉得若是侧着身子，说不定可以挤过去！

    现在的他已然顾不上一切的起因只是双臭烘烘的靴子，于是不做分毫迟疑，身子一个侧歪，闷着脑袋就往里挤。

    伊始还算畅通，可来到中段，已渐渐感觉到由胸前、背后而来的压力。现在，他已走到连扭头都不能的境地，只得深吸一口气，缩了缩本就没有脂肪、赘肉的肚子，继续前进。

    只差几步就要走出去，眼前又掠过刺目的光晕，分明是太阳悄然开始向西，眩得他唯有闭上眼睛；继而，陡然发觉再无法向前，咬牙往外挤，却是被卡在缝隙里。

    “啊——！”

    后脑勺和鼻梁结结实实的与两面墙壁贴近，稍略一点挪移，就痛得他不行！

    那滋味简直和被楼房倾轧无异。

    好在他还能痛出鼻涕。

    李动身上可再没有什么东西较鼻涕还滑腻，忍住疼痛，他将鼻尖凑上去；继而脑袋一用力，“呼”的一下，鼻子和脑勺都蹭破了皮，胸襟和后背的衣衫也摩裂开去，可到底他钻出这条缝隙。

    两股立刻软弱下去，大感劫后余生，差点喜极而泣。

    平复了半晌，才有心思回头瞪凝，然后看清眼前竟是一间匿在深处的屋舍。

    他原本不想进去，毕竟珍惜性命；可左顾右望，却都见不着出路，只有对面悬吊着一根通向屋檐的绳子，向他招手不已。那高度，只要一个没抓稳，岂非就得摔成肉泥！

    所以他唯有鼓足勇气，打算进入屋舍，一探究竟。

    “叩叩叩”，他敲门，进别人的屋舍前，总还是得讲些礼数、规矩。

    可等待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答应，心里带上几分警惕，悄悄向房门退去。

    “吱呀”，木门伴随着摩擦声摇曳，竟未上锁，缓缓向着李动敞开。

    他一阵惊疑，脚步幽微踏入房里，立刻闻听“嗖、嗖”的破风声，心胆俱是一紧。

    暗、暗器！

    纵使没有闯荡过江湖，他还是听说过的。

    眼见从四面八方打来四十六根“搜魂钉”，随时都能把他钉成一只刺猬。

    面临如此险峻，他当然应该躲避；可先前又是飞奔、又是还生，令他连躲避的心力也无，就这般傻愣愣地杵在原地，等待着老天爷公布自己的死讯。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各式轨迹的“搜魂钉”掠过自己，打在一旁的空地。

    妈、妈耶，我，什么时候，这、这么好命？

    未闪未避未死的李动难以置信。

    可突然，房舍里又掠出一道身影，张开两只粗壮的手，狠狠拽住他的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