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堂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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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窄巷相逢

    浑身的疼痛固然未消,可毕竟已减轻了不少。

    接连几天都被按在床上,李动再是懒散,也觉得淡出了鸟,不由得生出愿想,去逛一逛东镇的凤凰集,哪怕什么都不买,能够走走,舒松一番筋骨岂非也极好。

    这并不是一个难以启齿的想法,于是他就和正小心翼翼喂自己喝粥的陶夭夭坦诚了。

    谁知陶夭夭一听闻他想出门,立刻冷峻了模样,虽不能说是凶神恶煞,却也大差不差;跟着猛然挥舞起手中汤勺,从天而坠,仿佛要去敲他头脑,骇得他倒抽的气息很是森凉。

    “不让。”

    没能狠心下手的陶夭夭狠然拒绝,一边让那根汤勺空悬在眉心的三寸上方,一边将吃人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大,呲牙咧嘴地警告道:

    “假若你有胆量,不妨走出去试试……哼!”

    从鼻腔里哼出那抹威胁后,一甩手,但听“叮啷”一声,汤勺被抛入碗中。

    她起身,端着才吃到一半的粥,便去厨房里倒掉,显然是有小情绪在闹。

    换作平时,李动的回应或许是一抹苦笑;可今天的他分外不一样,思忖甚至不到半晌,叛逆就在心房里缭绕。

    “试试就试试!”

    向来表现得窝囊的李动居然涌出了几许胆大,趁着陶夭夭去厨房的这会儿空档,一改磨磨蹭蹭的往常,身子利落动起,倏尔就由床榻翻下。

    首先,他还是伸展起一个舒舒服服的懒腰,然后才麻利地把外衣、套裤、靴袜胡乱穿上。来到门前,低沉头脑,掀开一条门缝,悄悄往外望。

    很好,半个人影都见不到……李动一边想着,一边握了握拳,灰溜溜地出了房,抬头一瞥悬在当空的太阳,又是一阵喜笑……嘿嘿,刻下恰是正午,天助我也。

    他当然是兴奋的,按照这些天的观察,正午时分,武功堂里的子弟不是在食堂,就是在去食堂的路上。

    食堂自然是和厨房、后门近靠。

    如此岂非意味着现在的前门正是空空荡荡!

    李动咬牙切齿,摆作冲锋状,强忍住仍残存的酸痛,撒开了脚步就向堂外跑。

    上一次这样目中无人、蛮不讲理的冲锋,已经是初上孔雀台、被人诬陷的那天了。

    现在的身子骨或许没有当时好,可奔跑起来却比当时愉快。

    然而只听“啪”的一声,竟是一头跟才在外面办完事、回到堂口来的胡千一相撞。

    他甚至都扛不住对方走路的劲道,闷着头就在地上栽倒,旋即更是迎上矮个子的胡千一难得居高临下的目光!

    缩了缩脖子,他直呼不妙。

    “我……我……我……”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连一个妥帖的理由都没能想好。

    可胡千一分明把吃饭看得更重要,根本顾不得他是在偷跑,仅仅是掸了掸胸膛上落积的灰尘,骂骂咧咧地恐吓道:“眼睛若是用不上,下次我帮你剜掉!”

    也不扶他,擦身而过,径直去了食堂。

    李动连连爬起身子,再次憋气往外跑。

    跑出了豫堂街,钻入偏僻窄巷,朝后一探头,确认没有人追来,始才彻底停下步调,倚住墙头,放肆地休憩上。

    身体幽微躬下,双手搭着两膝,大口喘气的同时,尽量去平复胸膛的起伏跌宕。

    秋日的阳光和煦中透着丝毫清凉,洒在他的肩膀,再配合徐徐的风絮吹掠脸庞,感觉舒服极了。

    正当他享受着久违的自然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探头出了拐道,与李动有一瞬的对望,未从他的眼底发觉讥诮,始才利索着走出来,陡然钻入酒楼的垃圾堆旁。

    这小乞丐的年纪顶多在六七岁上下,露出来的皮肉都脏兮兮的,身躯也瘦弱、细长,来来回回地翻找,就是向看看有没有别人吃剩下的餐余可以把肚子填饱。

    李动惋惜一叹,与小乞丐一比较,自己虽然四岁就没有爹和娘,活得却算是很好。

    秋梁镇的经济固然不算差,无家可归的乞丐却终究断绝不了。倘使小乞丐肯主动靠近,他倒是不介意施舍三五个铜板出去;可假若对方始终保持着距离,他也不会刻意走进。

    或许也算有善心,可毕竟不多,也就只能到这里了。

    想着自己还有九百两需要赚取,李动自嘲般笑起,摇着脑袋,不经意地向小乞丐的脚下看去。

    这一看,却让他蓦地由歇憩变作绷紧,两眼一寸寸地盯凝,继而确定对方穿套的那双靴子正是他在第四十二章时被偷走的。

    一双发着臭的靴子,绝对算不得矜贵;可毕竟李动天天穿在脚底,每根脚趾都和靴子经历了千百次摩擦,已然生出了感情。那日被偷,他简直气急,如今重新看见了靴影,他当然要把它追回去!

    小乞丐心房骤然一紧,只觉得肩膀上背负了压力,连忙扭头,立刻见着原本倚墙的男人开始向自己走近。

    “你,你要,干么?”小乞丐满脸的警惕。

    李动一指穿在小乞丐脚下分明太大的靴子,道:“把我的东西还回来哩。”

    “哎,最近总是倒霉,也不知是我还是老头正在走厄运!”小乞丐轻声在唇边嘀咕了一句,眼底掠过一阵惋惜,只因为他委实在餐余中找到了半条品相不错的松鼠鱼,本期待着拎回去大快朵颐,然而刻下被人逼近,只得放弃。

    他将身子伏低,紧接着从口袋里拽出两条麻绳,把宽敞的靴子口在小腿上绑紧,一方面彰显自己誓不归还的决心,一方面亦是在向对方挑衅。

    窝囊归窝囊,却并非意味着李动是个好脾气;以往他总是忍耐,完全是因为自己敌不过哩。

    妈耶,你个兔崽子,也敢跟我挑衅?以为自己是宋今朝,还是陶夭夭哩?我会怕你?

    于是李动也把膝盖沉下去,撸起两袖,也不管自己的呼吸还没有调理均匀,再次做出奔冲之时,只等一声令下,便向着对方冲擒而去。

    而这时,窄巷外岂非有叫卖声响起:“好吃的糖葫芦,三文一串,甜进心坎里。”

    话毕,一声铜锣重重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