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蓬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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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下)

    “爷!”一个兵喘着气从他身后赶上来,扭着头,手指着自己身后,喊了声:“你看!”

    “什么?”闫武义转过身,望着当兵的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身后远处的山丘棱线上出现了两三个黑点。

    不大会儿黑点越来越多,在棱线上连成了一串。

    “奶奶的!发现咱了!”

    “放心!看不见你!”他嘴里蹦出来一句,“坏咱的事!”

    闫武义噘着嘴,蠕动着嘴唇对着当兵的狐疑了只一瞬,又举起千里镜冲立着那排黑影的方向望去,他搜索着看了一会儿,嘴里轻声,急速的怨了句:“这些王八从哪里冒出来的?碰他娘的鬼!”

    “肯定是刚才蹿出去的那两只背时鸟报了信!”

    还没等那人的话落音,就有人在他身后用鞭梢将他的帽子往前一顶,说到:“也没见你当场把两个奸细捉将起来正法?!”

    几个当兵的连着闫武义,都笑了起来。

    “这样的鬼天气!哪个看得见哪个!”

    他没再理会当兵的说话,只顾着一个人寻思什么时候这样规模的一支人马在他附近却让他毫无知觉。他颇为骄傲的对环境的敏锐直觉竟然没有及时感觉到有这样一支队伍在自己左近!

    要是军门在,可丢了大脸了!

    还没动手就被人把鞋后跟踩住了,自己竟然懵然不知!这可不是好兆头。这些骑兵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背后,无疑就成了一支对他有莫大威胁的奇兵。

    才看见锅里冒热气,火就给撤了。

    起先在心里盘算时诱发的愉悦感和兴奋一霎时全没了影。闫武义的自尊心像在火镰上猛地一划,擦出几星灼痛到他自己的火花。

    一分钟前他还在盘算炸一下人家的窝,一分钟后他发现自己差点被人从脑后打上一闷棍。

    他心头一凛,脸沉了下来。

    “大概是顺着山脚走过身的。我呢走了官道,一下雪谁也看不到谁。兴许他们也在纳闷我呢在他们身后呢!”有人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想着法儿给递上把梯子。

    闫武义努了努嘴,举着镜筒望着远处那些黑点。他心里很想拿过这把下台阶的梯子,但另一个声音却对自己不依不饶。一场设想得意的突袭瞬间冰消,对于一个有强烈自尊心的人来说,这样的安慰会激增煎熬内心的羞愧感。可是也不能无视下属的好心。何况他讲的的确是情理之中的可能。现在再过于执着那种主观上,由骄傲而偏执的责怪自己的失误已经毫无意义。这可不是在意自己感受的时候。闫武义不动声色的从内心的斗争中挣扎出来。

    他似乎点了一下头,表示听到了。

    通过千里镜,很明显,那些骑兵中的几个也立在一处高一点的地方在观察他们。

    不同的是,他们的队伍两边在动,但并没急着往闫武义们这边奔过来。对方的队伍正在以那几个人为基准,往两边延展开,在脊线上渐渐成了一条细细的黑线。毫无疑问,对方已经挡住了闫武义们回去的路。不过,这样一来却让闫武义对这支队伍的规模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他奶奶的!这就把人撒开了!”闫武义在镜筒里看着,嘴里骂了声。

    那些人在人员展开后却停在了原地,没了进一步的动作。

    “爷,”凑在他身旁的那个兵踮着脚瞅得人中都拉长了,接着话茬说:“这么早就张了网!这师傅咋教的!”

    “嗯。你看出来了。”他没看人,嘴里说着话:“金满,报个距离!”

    “不出十里吧?”叫金满的愣了下,带着小心的说。

    “米!用米!”闫武义横了他一眼,骂道:“讲不听的蠢猪!”

    他突然像一根被点燃的火药引线,烧得越来越快,道:“要你们习惯洋距离、长度的算法!喊了多久!你们讲,喊了多久!猪都会了!”闫武义控制了一下自己情绪,继续说到:“你们这些老家伙自己要上点心嘛!老子有没有耐烦耐细讲给你们听?上次阅操,你们带的那几棚人一分钟放了几响?一百五十码,你们自己讲讲,几成人上了靶?长枪一百五十码!不足五成人!能打到靶上!三停倒有两停打了鸟!”

    “那确实!你老是没少讲,俺们带着这些土鳖整天价搬石头、抹洋灰,真的,除了在船上打了几次,枪还摸过几回?讲起来,那些崽子怎么把洋灰和得稀稠正合适更熟悉些!军门和你老也看见了,那些‘卖儿’、‘米特’、‘克咯米特’、‘肥特’你郎不拿钉子钉在脑壳里,哪个忘八能够喊记就记得住!······再说真打起来,能把排枪齐整的放响了总比一个个的枪法准要紧!”

    “就是咯!把人拆得七零八散,塞进来的小鳖直到来关外才真正喊摸了枪,子药还不能敞着放!那还不是瞎子进了斜巷子——不是撞到这面墙就是碰到那边墙!”有人不等叫金满的把话说完,着急插了进来。

    “讲起来是笑话!从上膛到退壳,那帮小杂种能一二三四背出来,手不哆嗦的弄完这一套就是烧了高香!齐整的放个响!嘁!喊放的时候能差不多齐都放出响来,老子倒要去烧柱高香!不晓得要替他们劳多少神,念多少遍佛!”有兵油子揶揄道。

    怒火,总是降临到最后一个开口的人身上。闫武义眼神极锐利的瞪了那个兵一眼。

    “本来么······”那个兵被闫武义的眼光盯得把脖颈一缩,吐了下舌头,声音在喉咙里打了个转身又缩了回去。

    “一分钟放两响!”闫武义怒道,“这就是他的道理?一百五十迈,人家冲上来多长时间?你算过没有?这样的速度怎么挡得住?!用枪打都哆嗦,近了身还指望得上吗!”

    “你郎家的话那是再对也没有的。扁脑壳的话你老听一耳朵,也不是没他的道理。”有人帮着刚才说话的那个兵,一脸笑的说着:“那些洋家伙事自然要洋算法才使应手。只是这跨步算距离,伸手量尺寸都是打小就养成的习惯,平时也不打紧,一到用的时候,它就往脑壳里钻。有什么办法!正经打了十几年仗,到头成了卖傻气力的!那些个土鳖更不要说,哪个还有闲心思去磨这脑子?唉!你郎又不是不晓得,我呢那时候换枪,去屙泡尿都有一只手抓着,没脱过手。这些个小杂种们进来就赶上修那些卵炮台,你郎不晓得?家伙上过他们几次手,抠过几次扳机?不是敲木鱼拜菩萨,对着他们念经就会的。有什么办法!”

    “你这是什么话!”闫武义用眼角扫了一下说话的人,心头一股火腾腾又在往上蹿,但是他明白,的确不能怪当兵的。就那两斤糠皮子,无论如何也揉不出十斤白面馍来。声调虽然严厉,他的脸色却缓和起来。说:“端这碗饭往嘴里扒的时候怎么不嫌不就手?什么都由着性子觉得合自己的脾胃才去做,还要俺们有什么用?年纪轻轻的就赖在自己的习惯里不肯稍微变一下,那是没出息!你不勤快,你下面的人就比你还懒!都不肯学,难道又回去把那些刀刀叉叉拣起来,打赤膊往人家枪口上撞吗?!”

    “你郎别说,前些日子收容的那个什么鸟军门手下的兵不还在说,宁愿用回原来的抬枪么?”那个叫“扁脑壳”的兵说。

    “蠢话!”闫武义瞪了他一眼,“他还想随营带个戏帮子呢!你也跟他比?”

    眼看着闫武义好像缓了些,趁说话的缝隙,另外的几个忙不迭的赔小心,转圜气氛。

    “少打马虎眼!老子不要你们赔小心!你们把吃这份粮当作混营生,可是这碗饭吃不得马虎。要紧的时候手里的把式靠不住,搭上俺们死了也就死了,要砸广武军牌子、坏大事的!”闫武义横了这些人一眼,深深叹了口气,对天吐出一大团白雾来。

    “广武军的牌子还用得着砸吗?也只杨军门跟你郎,真是!嘁!”那个兵也不怕,一发说了下去,“东家都一拍屁股回家盖房子抱婆娘去了(陈士杰在醇亲王代天行阅的时候,给醇王的座椅用了明黄绣龙坐垫,醇王连船都没下。陈士杰在山东巡抚任上辞官致仕,由张曜接篆。这里是当兵的胡说一气。),留下老子们本是亲娘的崽进了后娘的门,吃口剩饭都要看人家脸色好不好,还招牌呢!老子是讲得直,原来大帅在的时候,俺们吃点心都是这样吃!”他一仰脖子,用手跟嘴边比划了个兰花指拿捏东西的样子,跟着说到:“现在呢!就这样子都还不见得经常有!”他抻脖颈低着头,一只手窝着接在另一只手下面。

    “给收拾得水流稀汤的,那么好的炮哦!连个闷屁都没放就都弄走了!掌柜的拦不住,店都被人盘干净了,还什么招牌!你郎说那剩的两门缺东少西的落脚样子,有什么卵用!老子们就该受这一肚皮鸟气?要老子讲,我呢来趟这趟浑水干什么!硬是不来还怕找不出理由吗?他呢能杀出老子们的血?”

    “混账话!”闫武义举起鞭子就要抽了过去,“信口开河!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春天不要你插秧,秋天不要你收成,天天白面细粮朝廷喂着你干什么?他娘的说话不过脑子!你脖子上的是脑壳还是瓦罐?吃了这么多年的粮,蛊惑军心什么罪不知道?”

    闫武义自己既不是湖南人,又非老湘军的底子。但他是湘军系统里的老人。

    鲁王被杀,赖文光就擒的那年,他这个嘴巴边上连绒毛都只看见点影子,身上还穿着鲁王让他穿的锦衣绣帽,俏得跟个闺女似的小家伙,差点被个兵油子当场扒了裤子。恰好杨寿山撞上,他扔了个银元宝在那个兵油子面前,那家伙鹰捕兔般捡起后看了看跨在马背上的杨寿山,帽子上的顶子瞬间让那家伙更换了眼神,转头冲闫武义做了个鬼脸,一脸傻笑的跑了。杨寿山带走了闫武义。自那以后他闫武义跟着杨寿山随张曜作为左文襄的策应之师进入湘军系统,入甘肃再进新疆。在湘军系统里打滚了十几二十年,既熟悉这些远离老家的湖南人脾性,也清楚嵩武、广武两军这几年的处境。

    他握着的柄在空中倏地顿了一下,鞭梢便没有如往常那般刚劲的挥出去——他同情他们,连带自己。但这个闸可开不得——但仍然重重落到了当兵的鼓鼓囊囊的棉袍子上,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些透着黄的棉花。

    “你郎打!你郎的两鞭子我呢还挨得住!”那湖南兵矫情,“我呢都是存不住油憋不住屁的狗肚皮,我呢就不信你郎家肚皮里是胶澳外面的海,长的跟我呢不是一样的肠子!到我呢肚皮里憋死人的窝囊气,放到你郎家肚皮里就能顺着肠子索索利利溜出屁眼去!”

    “嘿嘿!在海边喝了咸水说话都有滋味了!你倒是个晓事的娘贼!”闫武义被他气得笑了,“俺老子打你是为你好!一张烂嘴巴!早晚要害你自己被人敲了这只烂砂罐!”

    “妈妈的,这洋皮带就是不如我呢的裤带合适!”那湖南兵把露出的棉花往布面子里头塞了塞,解开裤头,从扎裤头的布上撕下一溜把破口扎紧了,“挨你郎家的鞭子,算老子倒霉,打了就打了。不怨。”他瞅着闫武义,说:“老子不会让那些安徽人坏了我呢的身子!”

    “这饶舌忘八!”闫武义笑了。

    几个在他们身边的兵笑了起来。

    可是很快,闫武义的眼睛钉在东洋骑兵那边,脸上重新罩上了一层冷霜。

    “咦!脊线露出来了!”叫金满的兵边说边用手指向那边的人,嚷道:“咦!那些人动起来了!那些人动了!他们在往我呢这边动!”

    闫武义听他一嚷,又抻开千里镜看了起来。

    “啊啊!”他盯着目镜,嘴里喃喃了两声,说:“娘的!这么容易就张网!俺老子这只雀就那么好抓!”他转过头又冲着那一队正开进的日军方向望了望,在心里估了下位置高低。他认为在东洋骑兵刚才所处的位置应该不太可能越过自己的位置看到他们的主力的。

    他看了看周围,才注意到风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凌厉起来。一个穿着老乡棉袍的伙计,袍襟都被吹得在裤裆下乱摆。他心想,让这帮家伙把自己往他大队那边赶那就糟了。他又两头望了望,手揪着下巴的胡髭估摸着。

    只有风在“噼啪”抽打一切它掀得起的东西。

    没有人出声。

    闫武义眼睛又放回到目镜,话从嘴里往外蹦了出来。

    “金满,”他说,“脑壳里面转起来了么?”

    “回爷的话,”叫金满的小头目稍微停顿了一下,回道,“依标下看,之前以为是十足金,这会子看,最多算是鎏金。”

    他看了一眼闫武义,闫武义正看着他。

    于是他接着说了下去:“没喝过辣汤,不知燎泡滋味的玩意!他应该杵着不动,等着那边的步兵上来把俺们往他那边赶,等着吃现成就够了。他是四条腿,要吃要拦只由得他。可是俺看他不这么想,他性子急,不把俺们放在眼里,要把俺们挤到步兵那边去。这么大的空挡,还由得他!”

    “好!好!脑壳里面的瓤子是热乎的,没冻成疙瘩!”他把嘴撅着咂巴了几下,刚才还挂着秤砣一样的脸流露出一些笑意:“说到老子心窝子里啦!可惜他三十六个转轴,七十二个心眼,只把俺老子当成了贴门板上干瞪眼的尉迟恭!娘的贼婆子,不晓得俺们爷们拨算盘珠子的手段就敢起手抖机灵!”

    这时候一个兵踹着马从下面列着队的人马里跑上来,嚷嚷道:“爷!趁他们还是散的,立足未稳,爷!让俺带些弟兄冲一个吧?”

    “你就那么金贵,要骑着马上来?”金满皱了皱眉,说:“牲口崴了脚你背着它回去?”

    “嗯?”闫武义瞟了当兵的一眼,“现在?立足未稳?哪里学来的?你用哪个眼看出来人家立足未稳?”

    “是的!”那个兵正想着应付金满,没顾得上仔细听闫武义说的话,摸不准闫武义是在鼓励他还是在拿捏他,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给自己鼓了鼓劲,涨红的血管在冻得发紫的脸颊上像蛛网一样漫开,说到:“爷,他们这么慢的往下走,俺指定他们还摸不准俺们虚实。突然一冲,准能一把冲过去!”

    “哦?说得好。”闫武义看都没看他,对身边几个人说到:“行!以前没看出来,蔡家老大,除了爱口烟,还是员猛将!是哪个狠角色教的你?”

    “爷,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老蔡是想摘几个脑壳回去换几个元宝让姐儿给他打烟泡咧!”有人插嘴揶揄道。

    “没用。老蔡那只口袋是个漏的。”另一个兵接茬,“运河边出来的,只要对他老蔡飞个眼儿,他心肝肺带下水的就都从裤裆里的那玩意的缝里全抖出来了!也不见他给打个金买个翠,跟个姐儿对付,老蔡那二两油,几个烟泡侍候下来,几下就能见底!”

    “嘿嘿······没都用这上头,没都······”当兵的一脸被人揭了底后无所适从的陪着笑。

    人们哈着气,上一嘴下一句拿这姓蔡的开涮。

    那当兵的招架不住,眼见得支吾不过,动了真火,说到:“皇帝和中堂大人白花花的银子放那里,老子要拿也是拼着性命的!犯了忌讳吗!遭你们这帮鳖孙这么挤兑!”

    “啊呀!这么些年干饭白馍的吃着,倒把你喂天真了!”闫武义以玩味的神情打量着他,突然拿弯在手里的鞭子对他裆里一挑,手腕一提,那当兵的随着他的鞭子把脚都踮了起来:“东西还硬得起吗?那么大口气?”他把鞭子从那家伙的裆里抽出来,扣了下当兵的脑袋。

    当兵的脚跟着了地,站稳脚,长出了口气,说:“雪花的银子俺是想要,拿自己的命换的也不成么!”

    闫武义拿眼角瞅了瞅他,过了个眨眼的功夫,从鼻子里轻轻发出个干脆的“嗯”,同时以一种倨傲的神态睥睨了一下这个眼睛细得成了条缝的兵,说:“这倒是个长着卵子的人说的话!”说完他咧开嘴笑了,接着说到:“赏格银子不好拿,不是就拿不到!不能把自己个的脑袋先给掉了,进了人家的口袋。两腿一夹,一窝蜂往前冲哪个不会?人家在对面高处都展开了,俺老子们这几十号连人带马全在这里,一路冲过去自己的底全漏了!还没到跟前,起码要挨上两轮子弹,剩下的几个会被人当瓜砍。东洋人是啥味儿都没闻到就栽雪地里了,还想什么赏银?”

    刚还在快速涨气的球瞬间被针扎了个不大不小的窟窿,泄了气。

    一直在闫武义身边的那些兵有的笑出了声。

    “动点脑筋!脱衣服光膀子拼命,只要有点气血的,那个不会?为几个写在纸上的赏格银子这么冷的天你就急着要打赤膊?!”闫武义扫了他一眼,说:“不过,今天肯定要干狗肏的一下。俺本想着等天色再暗一些,那些步兵宿营的的时候踩踏他一回的,”他拿马鞭指了指极远处那些步兵,说到:“可是眼下这些王八出现在俺们身后,再想这么干就不成了。后面的骑兵会尾随,会示警。那些两条腿的只要和俺们纠缠那么一会儿,他娘的骑兵就上来了。这摊稀屎一沾上,俺们可轻易甩不掉。愁人的很!”他突然说了句西北话,拿鞭子在自己腿上轻敲了一下:“老子最怕俺们动他跟着动,他倒先动了!那就在他这里试试手气。”他边说边皱着鼻子,鼻子里面发出“空空”的声音,连“空”了几下,他脖颈往前一探,干脆擤了把鼻涕,把沾着清鼻涕的手用力甩了甩,手指轮着搓了几下,四下看了半天,最后在身上抹了抹。

    闫武义掏出怀表看了一小会儿,说到:“你们看,还用得了多久!一准就得黑!还以为俺们爷们今天夹住了脚爪,解不了套了!他·····”闫武义拿手指了指那些骑兵过来的方向,“是真拿自己当下山虎,把俺们当傻狍子了!他敢张腿,老子就敢捏碎他两个蛋!不然刚挑帘先被他绊一脚,以后怎么露脸!还得了!”

    “从朝鲜一路吃到这里,把嘴吃顺了!那些步兵即便听到这边的动静,也来不及了。”说着话,闫武义抬头看了看天,几片雪从天上打着旋儿落下来,漫不经心,稀稀松松。天上的彤云却滚得比之前更厚重了。他又看了看老蔡,把手搭他肩膀上,说:“俺们就一回老蔡。这次听他的,就砸他一把。”

    “金满!”他突然高了嗓门儿,“现在是什么时间?”

    “差不多申时。”金满看了看天色,答道。

    闫武义再次从怀里掏出那块用一根细金链子系着的怀表,握在手心里,弹开锁簧虚着眼睛瞧了一会儿,嘬着嘴巴蠕动着。

    “下午三点一刻。”声音就像从他嘬着的牙花子里溜出来的一样。话音快速消融在空气里的时候,那张嘴又嘬了起来,蠕动了一会儿。

    “三点一刻!”他用干脆的口吻重复了一遍。“娘的!今天那一顿两条腿的吃不上了,只好在这些杂种这里摸一把了。”

    “走!下去!”他喊了声,自顾自迈开步子就往坡下走了去。

    闫武义下到洼地,走到自己的马旁边,吩咐人去把带来的两个当向导的当地人找来;在大队东洋人开进的方向派了两个机灵点的兵做监视哨,自己披上大氅,一扳鞍子,上了马。

    这时跟着他的几个兵也下来了,各自牵着马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