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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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敲打陈氏

    …

    进入泷州地界后,第一个到达的地方便是永宁县。

    永宁县这个地名在天下各地很多地方都有,因为这个名字寓意很好,有永久安宁之意。

    泷州现在这个永宁县也不简单,原名永熙县,在武德五年,改名永宁县。

    永熙县,原本是前隋永熙郡的治所,后来废永熙郡,其下辖县,包括永熙县、怀德县等地全部纳入泷州。

    所以说永宁县现在在泷州尽管不是治所,但其地位也是不亚于永宁县的存在,其人口户数、城池大小以及繁荣程度,在一定程度上更胜于泷水。

    现任永宁县令便是陈龙树的长子陈普光。

    高冲车驾到达永宁时,泷州刺史陈龙树已经在城外恭候多时。

    陈龙树年过五旬,办事很是稳妥,这泷州附近全部是在陈氏的势力范围,高冲一出铜州,陈龙树便收到消息,命人沿途打探,时时回报车驾行程,真是做到滴水不漏。

    “下官泷州刺史陈龙树恭迎经略使”。

    见高冲翻身下马,陈龙树快步上前,躬身行礼,“经略使驾临泷州,泷州百姓如同久旱逢甘霖啊”。

    高冲嘴巴一抖,直摆手失笑道:“陈使君你这太夸张了,你我也是旧识,不必如此”。

    然后看向陈龙树一左一右两名年轻人,

    左边那人年约三十,作文士打扮,圆脸白面,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若是剃去头发,换上僧衣,那就是佛门大德。

    只是不知为何,这人脸色很是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如同大病在身。

    右边那人也就二十来岁,估摸和田阳明差不多,一身武士装扮,腰悬横刀,面容显得更加刚毅。

    这一文一武随侍左右,想必便是陈龙树的两个儿子了。

    见高冲看过来,不待高冲相问,陈龙树侧身示意。

    那圆脸文士深吸一口气,忙是叉手躬身拜道:“永宁县令陈普光见过经略使”。

    “云际军府别将陈集原,见过经略使”,那名佩刀汉子鏗然拱手拜道。

    “经略,这是下官两个不成器的孩子,还望经略有空指点一二”。陈龙树态度很是恭谨,言语间也很是亲近,他自认为他已经背弃义兄宁长真,投效高冲,也算得上高冲的心腹之人,言辞也没有太多的生疏。

    “不错,一文一武,皆是陈氏千里驹啊”,高冲明白陈龙树的心思,也不见外,然后看向陈普光,眼神有些异样,“大郎可是身体有恙?”

    陈普光脸色一怔,陈龙树在一边喟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还请经略进城稍歇,容我慢慢道来”。

    进驻永宁城,高冲发现城中也算是安居乐业,永宁邻近云开大山,数十年来未发生战事,百姓或耕种或狩猎,并且赋税极低,生活也还过得去。

    这也是陈氏立足于泷州最大的依仗,黔首庶民虽然没有学识,但是他们也不傻,谁可以给他们安稳日子,他们就拥护谁,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就跟宁氏扎根钦江一样,剥削那是面对外人的,对于本地的人一定要善加安抚。

    接下来一如往常,高冲依旧是入住驿馆,不像其他有些安抚使、黜陟使等钦差一类的官员,巡查各地时,每到一地便是入住官衙,以显示地位,另外官衙的居住环境确实最好,但如此一来,那些官衙里的属官就需要搬出来,颇费周折。

    只是高冲向来不喜欢麻烦,在他看来,暂住一两日而已,完全没有必要折腾,所以陈龙树也知道,高冲不管到哪里,从来只住驿馆。

    当夜的宴席之上,陈龙树悲愤的将陈普光受伤一事说出来,那神情极尽委屈,高冲对此也只是表达愤懑不平,但再无其他的意思,这使得陈龙树心里七上八下,隐隐有些惴惴不安。

    驿馆,裴行俭给高冲斟茶之时,想到陈龙树的表现,不由得失笑。

    见高冲看过来,裴行俭憋着笑意,直说道:“那陈使君眼巴巴的看着师父,就指望师父给他陈氏撑腰做主,只是师父你一直不表态,可把他给急坏了”。

    听到裴行俭这么说,其他几人也是觉得好笑。

    “这陈使君也是妙人”,薛仁贵的言语向来不多,只是他往往一句话就可以切中要害。

    “说说看”,高冲比较喜欢这种感觉,夜幕降临,品一杯香茗,考校着四位未来的栋梁之才,身心舒适。

    薛仁贵一顿,组织一下语言便是直说道:“陈龙树完全是将其心意和诉求溢于言表,他知道他这种做法不会令人反感,特别是对于师傅来说,因为他陈氏完全依附于师父,或者是依附于朝廷,为此不惜背弃义兄宁长真。

    他觉得他对于师傅来说,是有用的,师父是需要他的,需要他陈氏的影响力来稳固岭南,师父对于这种识时务的人也向来不吝提拔,所以他话里话外毫不掩饰”。

    高侃也是摇头笑道:“仁贵所言极是,他就差没有直接说了”。

    “直接说经略我是你的人,现在我受欺负了,你要给我做主”,突地谨闷声哼哧道。

    众人听后再次发笑。

    “那你们说说我为何不表态呢?”高冲点点头,表示非常满意,再次问道。

    四人对视一眼,薛仁贵作为大弟子,闻言有些无奈,“师父你也太小看我们了”。

    “就是”,活泼一些的裴行俭也是说道:“如果我们连这都看不透还配做你的弟子吗?”

    高冲一阵无语,看向突地谨,三徒儿人如其名,谨言慎行,言语最少,人也最沉闷,且看看他怎么回答。

    突地谨看看两位师兄,一脸茫然,然后直接说道:“师父难道不是为了敲打陈龙树?就是陈龙树在南扶州向罗窦僚人征收赋税那事,师父不是说给南扶州免了吗?”

    高侃三人齐齐点头。

    高冲见状也是点头叹道:“仁贵说的不错,我小看你们了”。

    裴行俭挠挠头,“师父你别这么说,你这么做也是溢于言表,明显是做给陈龙树看的,相信他也可以领会你的意思”。

    “但愿吧”,高冲缓缓点头,若有所思,“都下去休息吧,明天带你们郊游”。

    “郊游?”四人一听,不由得一愣。

    “郊外游玩?”裴行俭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确定,师父时不时蹦出一个他们闻所未闻的词汇,相当新颖,他们也是见怪不怪了。

    “明天就知道了”,高冲回过神来笑道。

    四人只得只得转身回去歇息。

    “允直你说郊游是不是去郊外游玩啊?”裴行俭满怀期待的问道,他的性格在四人之中,稍显跳脱一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对比其他少年,裴行俭也是相当稳重。

    虽然他出生就没有父亲,但是父兄余威仍在,另有舅舅罗士信对他关爱有加,所以他的性格倒是比薛仁贵等人更加开朗一些。

    高侃只是摇头一笑,他也不知道。

    裴行俭再看师兄薛仁贵、师弟突地谨一副漠不关心的淡然模样,张张嘴没有再问。与此同时,县衙,后院。

    陈龙树也是拧眉喟叹,两个儿子坐在对面低头不语。

    终究是陈集原忍耐不住,不由得问道:“阿耶你说是不是经略使对我陈氏不满啊?他没道理如此漠视啊”。

    陈龙树摇头不语。

    陈普光伤势刚刚好转,现在依旧是有些虚弱,闻言只是淡然笑道:“牵扯到那些僚民,想必这位经略使也是不愿费神费力吧”。

    陈龙树眉头一皱,正打算训斥,可是看到陈普光伤势尚未痊愈,当即忍住怒气,直说道:“我家如此倾力投效,他岂能坐视不理”。

    然后一阵沉默,只是揉着眉心叹道:“或许二郎猜对了,经略使或是我陈氏有些不满,这是在故意敲打我啊”。

    听到这话,兄弟二人一时间都有些悸动,若真是如此,那对于泷州陈氏来讲,或许就是灭顶之灾,毕竟已有宁氏的前车之鉴。

    “可是我们对他毕恭毕敬,从无失礼之处啊”,陈集原面色愤懑的说道。

    父子兄弟三人在灯下对坐,冥思苦想也是没有想到到底是哪里惹得高冲不快。

    忽然,陈集原看向陈普光,脑中闪过一丝灵光,直言道:“会不会南扶州的事?”

    陈龙树心里一震,陈普光也是眼睛一亮,“难道是山中僚民去找经略使告状了?”

    陈集原也是点点头,闷声道:“有这个可能,铜州杨厚和罗窦诸僚交好,经略使在铜州停驻一日,若是杨厚跟经略使说了什么,也是极有可能”。

    陈龙树闻言有些迟疑的摇摇头,“杨厚应该没有这个胆子,这对于他也没有任何好处可言,完全没必要”。

    “照我看来,阿耶你也别忧虑,明日见到那高经略,直接问一问不就清楚了,反正阿耶你也已经表明心迹,不用遮掩”。

    陈普光身体不适,最先熬不下去,直接说道。

    他虽然一心向佛,但他也颇有智慧,好歹也是陈龙树精心培养的长子。

    听得这话,陈集原也是点头附和,“大哥说的在理,有话直言,相信那高经略也不会枉顾阿耶投效之功对我陈氏出手,那样的话今后谁敢再投效”。

    陈龙树闻言也是点点头,“这倒是”。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陈龙树便是率二子在驿馆门口恭候。

    驿丞不敢打搅后厅的高冲,直接找到高侃四人。

    高侃等人一脸茫然,薛仁贵由衷叹道:“仅凭这份钻研,我等拍马不及啊”。

    裴行俭也是直点头,揉揉眼睛,忙是起身洗漱,“反正我是做不到”。

    不多时,四人将陈龙树迎进前厅等候。

    高侃三人作陪,突地谨忙是前往后院通报。

    在交流的过程中,陈龙树也是感慨不已,眼前这几位少年皆非寻常之辈啊。

    当下里有意无意的看一眼陈集原,陈集原也是明白父亲的意思,只得垂首低眉。

    往日的陈集原依仗出身,自负文武兼备,很是瞧不起其他州县的同龄人,不过有一说一,在这岭南之地,比陈集原更优秀的人也确实不多。

    眼前这三人,渤海高允直,汾阴薛仁贵,闻喜裴行俭,全部出身名门,论及出身,更在陈集原之上。

    即便是刚刚前往后院通报的粟末突地谨,那也是粟末靺鞨的少族长,更是国公之子。

    再看看他们的言行谈吐,行为举止,陈集原心里泛起滚滚波涛。

    看那裴行俭,腰间悬的玉佩,好一个世家贵公子风范,陈集原直将腰间的一枚兽牙紧紧攥着,两相对比,陈集原感觉他就像是山中蛮人一般。

    这时,坐在一旁的陈普光,拍拍陈集原的肩膀,朝他点头一笑,那笑容充满友爱,满是和煦。

    精研佛法的陈普光敏锐的察觉到弟弟的心境变化,尽管没有一句话,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集原也是颔首回应一笑,当即振奋精神,继续看着他们的交谈。

    “某虽在岭南蛮荒之地,然也听闻令尊以及令兄威名,令尊儒帅之风,令兄万人敌之名,真乃不世英杰啊”。

    这时已经聊到裴行俭身上,陈龙树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这话也是没有虚言,裴行俭之父裴仁基成名甚早,早在灭陈之时便是战功赫赫,至于裴行俨,更是天下公认的猛将,《隋书》有言:“行俨每有攻战,所当皆披靡,号为‘万人敌’”,可见行俨威名。

    裴行俭闻言脸色也是一黯,轻叹道:“彼时吾未生,恨不得见父兄音容,现今只能砥砺奋进,唯恐辱没家门”。

    见年少的裴行俭竟说出这等豪言,陈龙树也是赞叹不已。

    正在这时,只听得门口响起脚步声,同时传来高冲的声音。

    “少年应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高冲负手而来,身后跟着突地谨等人。

    看向裴行俭点头笑道:“你父兄的威名不可辱没,更应立志光耀门楣”。

    裴行俭起身整理衣襟,深深一拜,“谨记师父教诲”。

    高冲点点头,看向陈龙树,“陈使君来的早啊,几个徒儿顽劣,有劳陈使君激励指教”。

    “不敢不敢”,陈龙树忙是谦逊道:“几位公子皆乃当世俊杰,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啊”。

    高冲也没有其他反应,坐在主座上便是淡淡问道:“陈使君此来可是有事?”

    然后指着高侃几人笑道:“我正准备带他们几个小子出去见见世面”。

    高冲这幅姿态使得陈龙树很是别扭,不管有事无事,你来到我泷州总不该真是路过吧,作为本地主官,好歹有所作为,哪怕是汇报一下政事也可以,现在突然问他可有何事,这让他如何回应。

    “不知经略欲往何处?”关键时刻,陈普光恭谨的问道:“下官久在永宁,愿为经略引路”。

    忽然腰痛,痛到直不起身来,慌得一批,明天赶紧去检查一下。

    应该是跟久坐有关,但愿不是腰椎之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