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好一个出其不意
…
听得田阳明相问,后面的高冲脸色一变,直接下令道:“攻城”。
城头上,宁洄藻闻言正准备表明身份,“本官……”。
只是这句话还没说出口,便见唐军呼啸上前,竟是直接攻城。
田阳明见状忙是退走。
回到阵中,见高冲瞪过来,田阳明一缩脖子,咧嘴笑道:“嘴巴一时秃噜了”。
宁纯面色凝重,只是看一眼高冲便不再言语。
他明白高冲的用意,也是惊诧于高冲的胆略,竟然打算直接将宁洄藻当作叛党诛杀。
即便宁洄藻身死,高冲也是占据大义,宁长真也无话可说,毕竟高冲大张旗鼓,打着经略使的旗号来到合浦城,城内据城不出,这是事实。
诛杀宁洄藻更可以有效的震慑岭南各州,也算是高冲这位岭南经略使上任的第一把火。
宁洄藻作为钦州宁氏嫡长子,何等身份,也是死于经略使之手,谁还敢造次。
合浦城上,宁洄藻见唐军一言不发便直接攻城,气得咬牙咒骂,随后退到后面,将城防交给宁璩。
“大哥,高冲这是作甚?”宁璩一边招呼士卒守城,一边恼怒吼道。
“作甚?”
宁洄藻脸色铁青,他现在已经明白高冲的险恶用心,“他这是要将我们直接当成叛贼解决,以震慑岭南各州”。
宁璩脸色骤变,继而破口大骂:“欺人太甚,我倒要看看他如何破城”。
作为宁氏嫡次子,宁璩并非莽夫,反而在宁长真有意的培养之下,熟通军略,既然非要开战,宁二郎很快便进入状态。
转身下去组织县中衙役驱赶城门处的百姓,然后直接命人拆毁房屋,取其砖石瓦木运到城墙,作为守城物资。
这一临时举动无疑是惹得民怨沸腾,好端端的房屋,没有任何赔偿安置措施说拆便拆,甚至许多人来不及搬出贵重物品,粮草细软全部丢失。
只是宁氏势大,从钦州带过来的本部兵马严苛的执行宁璩的军令。
这一边宁璩郑重其事的布防,而城外,高冲只是组织两场试探性进攻便是围而不攻,合浦城没有护城河,甚至唐军的攻城梯都没有靠近城墙,高冲便是下令撤军。
“这、高冲到底怎么回事?”宁璩喘着粗气跑到城上,看着唐军缓缓退去,城外没有一具尸体,唯有稀稀拉拉的一些箭矢。
顿时一脸悲愤,当即气急败坏的啐骂道:“直娘賊,到底打是不打?”
宁洄藻面色阴沉,“他方才攻城,就是为了阻拦我表明身份,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当做不知情,直接将我们当做宁道明叛党剿杀了”。
“他也不攻城,如何杀我”,宁璩瞪眼道。
宁洄藻闻言沉默,陷入沉思。
半个时辰后,宁洄藻刚刚回到刺史府,便见宁璩匆匆而来。
“大哥,我知道了”,宁璩愤愤说道:“高冲有意劝降”。
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支箭头,箭头上绑缚着一封信。
宁洄藻取过一看,便是怛然失色,待反应过来便立即说道:“快,速去抽调人马,肃清街道,如遇可疑之人,立斩”。
然后宁洄藻唤来亲卫统领,“即刻驱散府中所有仆役,并将其他三门堵死,仅留前门,所有护卫加强巡防”。
宁璩也是色变,“大哥你是说城中会有内应?”
“不是内应,胜过内应”,宁洄藻紧紧捏着这封劝降信,回到座位上疲惫的揉着眉头。
“既是以箭矢抛射入城,那肯定不能彻底清查收缴,难免落入有心人手中,信中已经言明我们是叛党,取你我二人的头颅便可换取富贵,如此一来,宁氏的威势也就不值一提了”。
“好胆”,宁璩瞪眼呵斥道:“我看谁敢”。
宁洄藻无力的瞥一眼二弟,闭目沉思良久,随后便是噌的起身,“不行,绝不能坐实叛党身份,你即刻去城头悬挂唐字大旗,我再派使者出城,通禀身份”。
宁璩略一迟疑,便是应诺,
与此同时,城东一处大宅院里,正在密议大事。
“伯父,不可再犹豫了”,一名身材高大、皮肤粗黑的汉子正在情绪激昂的说话。
“今日那位高经略已做试探性攻城,表明其意,现在更是言明城中之人是宁氏叛党,若是再不决定,等大军入城可就晚了”。
上首一位老者,须发皆白,脸上满是褶皱,年岁应是不小,正是入神的看着那一封言简意赅的劝降信。
见老者没有反应,那汉子更是急切,大声喊道:“伯父……”。
老者掏掏耳朵,不满的瞪他一眼,“嚷嚷什么,老夫听得见”。
“老夫继任家主以来,数十年如履薄冰,屡受那宁长真欺压,现在看来,时来运转啊”。
老者轻笑一声,抖抖手中劝降信笑道。
“伯父你……”,黑脸汉子眼睛一亮。
“二郎啊”,老者将劝降信折叠完整塞进怀里,起身来到窗边,“你有多少人?”
“一、一百五十余人”,汉子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窝囊”,老者啐骂道:“堂堂上府统军,仅能调动一百余人,真够窝囊”。
黑脸汉子一脸悲愤,嘟囔道:“先前可是伯父你让我不要和宁道明起冲突,这才使他夺了军权……”。
“行了”,老者摆摆手说道:“我莫家的家丁部曲,再加上商队护卫还有四百来人,都交给你了,老夫只说一点,要不不做,要做就做绝,绝不可走脱宁洄藻”。
黑脸汉子大喜,铿然应诺。
这人正是合浦军府的统军莫仲文,老者便是合浦莫氏的家主。
“何时行事?”老者捻须问道。
“人会不会少了些,待我再联络一些人,暂定明晚行事”,莫仲文略一迟疑便说道。
“糊涂”,岂料老者再次训斥,“事以密成,言以泄败,人多不一定是好事”。
见莫仲文愕然,老者沉声说道:“宁氏威压越州数十年,谁人不惧,再等你联络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极有可能泄露,到时便是莫氏灭顶之灾”。
“我明白了”,莫仲文点点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今夜便干”。
“不得莽撞,多动动脑子”,老者欣慰的点点头,“我相信你可以”。
莫仲文志气昂扬的转身离去,一路闷头嘀咕,“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随着莫氏家主一声令下,家族很快行动起来,四百余家丁护卫齐聚后院,再加上莫仲文从军营带来的一百余亲信,合计五百多人,在院中挤成一团。
“兄弟们,话不多说,只需明白一点,我莫二的刀砍向何处,你们便杀向何处”,莫仲文沉声道。这便是宗族势力的可怕之处,他们对于宗族极其忠心,若是战场厮杀,或许有人贪生怕死,但若是宗族械斗,如果怕死后退那可是要逐出族谱。
这时,一名仆从匆匆而来,“二郎君,宁璩出了刺史府,直奔北门去了,仅有十七八个护卫跟着”。
“十七八个护卫,北门……”。
莫仲文眼睛一亮,“那就要经过七弯巷,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兄弟们,抄起家伙,跟我来,不得聒噪”,莫仲文当机立断,直接带着这一伙人从近路提前赶赴七弯巷。
七弯巷,顾名思义,便是有七个弯道的长街。
莫仲文贯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战术,打算直接袭杀宁璩。
宽敞的大街上,寂静无声,宁璩打马而走,口中不停的骂骂咧咧,“直娘賊,宁七摘下来的旗,却要我来挂上去”。
“二郎君,挂上这面旗,我们就不是叛党,城外的人也没理由来攻城了”,亲卫攥着一面大旗说道。
“你家二爷不知道?要你多嘴”,宁璩现在可是气不顺,当即瞪眼训斥。
亲卫只是点头笑笑,不再多言。
“快些去挂上”,宁璩骂骂咧咧的说道:“再巡一遍城就回去,记得把酒带上”。
亲卫乐呵呵的应着。
“这合浦也就酒还可以”,宁璩的话不少,打马走着嘴巴还不停的嘟囔,“你看这街道,弯弯扭扭,不如钦江的横平竖直”。
亲卫知道宁璩心情不爽,所以一路行来只是骂骂咧咧,哪怕是路过的野狗野猫他都要骂上一阵,当即也不敢接话,只耐心听着宁璩嘟嘟囔囔的啐骂。
忽然,斜刺里一阵破空之声传来,只听得咻的一声,继而便是一声惨叫。
“二郎君……”,亲卫瞪大眼睛,一把撒开旗帜,将跌倒落马的宁璩接住。
只见一支箭矢正中宁璩胸口,下城之后,宁璩便已卸甲,这支箭矢扎的极深。
“哈哈哈兄弟们,宁璩被我射死了”。
右前方墙头之上,莫仲文高举弓箭笑道:“杀,一个不留”,随后便是继续张弓搭箭。
宁洄藻下令在城头升旗起唐字大旗,宁璩便是亲自前去,顺便巡防城池,调拨人马肃清街道,可他万万没想到,杀他的人竟是来得如此之快。
身边仅有这十八名护卫,他身上更没着甲,马头挑着灯笼就晃晃悠悠的朝北门而去,在这寂静无人的大街上便是活靶子。
莫仲文,名虽为文,但他自幼好武,颇有勇力,尤其善射,埋伏在墙头上,如此近距离以硬弓搭箭,射死毫无防备的宁璩简直是轻而易举。
十八个护卫势单力薄,一轮箭雨便是死伤五六人,剩下一些人拼死去抢宁璩的尸身,很快也让莫仲文带人围杀。
“将军,正是宁璩”,麾下一名校尉上前检验,然后便是激动的说道。
“好,好一个出其不意”,莫仲文大笑道:“斩下头颅,随我去杀宁洄藻”。
他发现人老成精这句话还真是有道理,如伯父所言,果真不错,干这种事不能迟疑,出其不意,可建奇功。
来到刺史府,莫仲文也没有莽撞,先是派人查探,然而三门堵死,唯有正门,左思右想后莫仲文干脆直接拎着宁璩的人头朝正门而去。
“站住,什么人?”
五百人在夜幕下的街道上前行,终于走到视野之内,守门的亲卫惊惶喝问道。
“我们是城防军,外面攻城了,宁统军已经战死,快去禀报宁使君”,莫仲文一边快速前进,一边故作惊恐的叫喊道。
“什么?”
亲卫大惊,“攻城了?我们怎没听到……”。
“不好,他们反叛”,另一名亲卫惊叫道:“你拦住他们,我去通知郎君……”。
“杀”,莫仲文拔刀喊道:“兄弟们,务必斩杀宁洄藻”。
那亲卫当场愣住,看一眼往后院跑去的那人,再看看手中的刀,最后抬头看着冲杀过来的莫仲文等人,黑压压的一大片,数不清多少人。
“我、我挡不住……”,亲卫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身为宁氏嫡长子,一州刺史,宁洄藻的亲卫人数并不算少,多达百人,已经远远超出规制。
据《唐六典》记载:亲王府设有亲事府和帐内府,以充作亲卫仪仗。
其中亲事府下辖执仗亲事和执乘亲事,即弓箭兵统领和骑兵统领,其下亲事三百三十三人,而帐内府多是步卒守卫,常设帐内六百六十七人。
如此看来,亲王府的侍从也就一千人左右。
当然,这只是规制如此,许多人并不按制行事。
一般强大的宗族便有专门的护院家丁,勋贵府上也有专门的部曲,这些同样也是武装力量。
宁洄藻这一百亲兵已经不算少,但是遇到莫仲文倾力剿杀,平均五个对一个,实力悬殊,亲卫很快就死伤过半。
亲卫统领眼看不妙,急忙护着宁洄藻撤退,“郎君,挡不住,快撤,从后门走”。
宁洄藻脸色一白,“后门堵死了”。
亲卫统领面如死灰。
“还想走?”莫仲文远远看见,便是冷笑道,随后抽出横刀冲杀过去
片刻后,刺史府内一片狼藉,遍地尸身。
莫仲文捂着臂膀龇牙咧嘴,场中仅剩亲卫统领带着七八人紧紧护卫着宁洄藻,人人带伤。
“莫仲文,你会后悔的”,宁洄藻眼睛赤红,恨声说道:“我父亲会让整个莫氏给我陪葬”。
莫仲文咧嘴一笑,“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杀”。
一轮砍杀过后,钦州宁氏嫡长子、钦州刺史宁洄藻死于乱刀之下。
“将军,接下来怎么办?”麾下亲信上前问道。
“不能去北门,北门全是钦州人”,莫仲文一边包扎臂膀伤口,一边心思急转。
“去南门,那是多是我合浦乡亲,打开南门,再请高经略入城”。
“二郎君,城防军反应过来了,快走”,打探消息的莫家的仆从回报。
“撤”,莫仲文不敢耽搁,迅速带着宁氏兄弟的人头朝南门而去。
莫氏在合浦是一流大族,莫仲文更是执掌合浦军府多年,当莫仲文来到南门,将两颗人头拎出来的时候。
南门守将毫不犹豫的开城,他本来也是越州人氏,后来依附于宁道明,现在可以将功折罪,他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