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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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白州刺史庞孝泰

    …

    听到李光略问起威凤卫,绕是沉稳如卢德用也是心底一颤,直摇头道:“非是我不说,只是张通严令,不得泄露,只说过几日便知道了”。

    李光略瞪大眼睛,“他一个小小别将,就这样把我们吓住了?”

    “他有密旨,我已核验真伪”,卢德用瞥他一眼,“你敢违逆?”

    李光略顿时嗫嗫不语,他连宁道明都不敢翻脸,更别说有胆量抗旨了。

    卢德用见状只得摇头叹息,想当年桂州四十八侗寨的酋长,何等威风,大郎李光仕反隋,死于周法尚之手;二郎李光度反唐,死于高冲之手。

    现在轮到三郎李光略继任酋长,性格怯懦,完全没有主见,宁道明不过钦州宁氏的小辈,仅一封书信便将他吓得不敢妄动。

    经过卢德用和张通二人又是威逼又是苦劝,李光略终于下定决心,发兵救援姜州。

    正在南尹州兵马集结完毕之时,最新的邸报传来,李光略看后便是惊出一身冷汗,直抓住卢德用的手,“幸有德用救我”。

    邸报便是朝廷用来传知朝政的文书,各州在长安全部设置办事处,这个办事处便称为“邸”,定期把皇帝的旨意、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京城、宫廷的大事等有关重要政治情报抄录成册,然后由官方驿站传递到各州。

    本月的邸报上清楚的抄录着高冲官拜岭南经略使、广州大都督等职,另外还将威凤卫的来源以及作用表述得清清楚楚。

    李光略不由得一阵后怕,他若是没有听从卢德用的劝告,先不说即将前来岭南的高冲,单是张通就可以将他扳倒。

    张通一个小小的七品别将,竟然拥有直接上禀皇帝的权力,直达天听,这个权力在州县里真是骇人听闻。

    万一张通诬告他私通叛逆,那可真是百口莫辩,想到此处,李光略再不敢耽搁,竟是以都督之尊亲自向张通致歉。

    卢德用见状更是叹息,在一旁好言说和,“张别将勿怪,先前李都督只是在衡量宁賊兵力,并非有意拖延”。

    “对对”,李光略直点头,“兵者,国之大事也,我也需慎重考量,张别将你看,我麾下大军今日便开拔,定与宁賊死战”。

    张通面无表情,只是叉手拜道:“末将提前恭祝都督凯旋”。

    见张通没有告状的意思,李光略心里一松,更是高兴,意气风发的领军前往姜州。

    看着李光略的背影,卢德用很是心累。

    实际上身为俚人酋长,堂堂南尹州都督,位列正五品的下府都督,也是封疆大吏,完全没有如此低姿态。

    都督官位且不说,最主要的是那个酋长身份,只要李光略没有附逆谋反,那朝廷也不会将他如何,毕竟羁縻政策对于少数民族来说的确是非常友好。

    只是李光略内心怯懦,偏偏色厉内荏,毫无主见,这个都督和酋长让他做得实在是憋屈。

    若非顾忌着在姜州任职的长子,还有南尹州的安稳,他可不愿意辅佐这样一个庸人。

    但实际上说起来,正是因为李光略的怯懦无能,卢德用这位长史便显得格外重要了。

    当南尹州的兵马姗姗来迟的时候,可怜的姜州,封山县和高城县相继沦陷,姜州刺史战死,仅剩东罗县尚在坚守,也正是东罗城的县令卢南将求援信给送到南尹州。

    姜州,治所封山城。

    原来的刺史府现在已经改成大将军,宁道明自越州起兵后,耗时两个月,攻占姜州的两个县,便是自称大将军,长驻封山城,一边派兵围攻东罗城,一边使劲挑唆冯暄出兵高州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顾忌一母同胞的兄弟情谊,冯暄并没有进攻高州,只是常驻封山,每日逢迎宁道明,美其名曰合兵一处。

    如此一来,小小的封山城有一位自称大将军的宁道明,也有一位俚人首领冯暄,这一个新生的城池很快就被这两人折腾得千疮百孔。

    对此宁道明也不以为意,只是每日在所谓的大将军府里饮宴。

    反正现在的岭南大体上便是这个乱糟糟的局面,越州刺史宁道明起兵反叛,攻陷姜州的封山、高城二县,自称大将军,持续围攻东罗县。

    钦州的宁长真年事已高,躺在病榻上,城头只见“宁”字大旗,进行所谓的“固境自守”。

    另一边高州的谈殿一直进攻高凉城,持续和冯盎二人拉扯,当冯盎的援兵到来后,谈殿便率领本部僚人退入山林,等其援兵撤后,谈殿再次出山劫掠,只是如此循环拉扯。

    只能说岭南的现状向来如此,俚僚豪酋之间相互攻伐劫掠,你来我往,千百年年来便是如此,只是谈殿等人或许忘记,现在情况不同于往日。

    往日只是不同氏族之间攻伐,但是现在情况有些不一样。

    且不提大唐朝廷一统中原的威势,只说岭南各族,高州冯氏有冯盎心向朝廷,钦州宁氏也有宁纯心存忠义。

    另外桂州李袭誉忠心耿耿、南尹州李光略不敢反叛,所以现在的岭南虽然乱,但也没有彻底大乱,局面基本上还算平稳。

    当宁道明在姜州封山接着奏乐接着舞的时候,东罗城宁静得让人害怕。

    东罗城依山面水而建,背靠一座大山,面前是一条大河。

    东罗城本就是一座小城,城池低矮,驻有一个下府,约摸八百府兵。

    按道理来说,这样一座兵少墙矮的小城,只需要数千人一轮强攻便可攻破,但事实是东罗城坚守两个月,始终没有沦陷,城头依旧飘扬唐字大旗。

    河对岸驻扎着一座军营,营门大旗上书偌大的一个“庞”字。

    正是中午,但是营中一片寂静,并没有多少人走动,仿佛这是一座空营。

    对面的东罗城,城外并没有激战的痕迹,城中百姓虽是行迹匆匆,但也没有面对战争的惊恐,着实令人费解。

    县衙里,一名身穿绿色官袍的人负手踱步,眉头紧蹙,这人身形瘦削,约摸三十左右的年纪,看面容竟是和南尹州的卢德用有几分相似。

    这人正是东罗县令卢南,同时也是南尹州都督府长史卢德用的长子。

    卢德用在前隋时流放桂州,后投靠高冲,辅助平定僚乱,因功受任检校桂州都督府长史,后来李袭誉上任桂州都督,卢德用便随李光略来到南尹州,官拜南尹州都督府长史。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这蛮荒之地,作为都督府长史,稍微运作一下,将长子安排到一个新生的小县担任县令,并非难事。

    这时,脚步声响起,只见一个面容粗犷、身形高壮的汉子大步进来,这人的身形看起来实在威武壮硕,完全不像是南方人。

    “卢县令,你确定你的求援信传到南尹州了?”这汉子瞪眼问道:“我可没办法拖下去了,昨日宁道明又来催了”。

    卢南同样是一脸焦急,连忙扶着这壮汉坐下,“我听说了,庞兄稍安勿躁,南尹州应是有事耽搁了,我父亲岂能不救我”。

    说到这里卢南也是擦擦额头上的汗,灵机一动,直说道:“即便南尹州的援兵耽搁了,但南合州的应该也快了”。

    那名壮汉闻言还是有心不放心,“南合州……那宁家的人能信?”

    卢南急忙说道:“宁纯是可以信的,月前就传来消息,他已经和宁家决裂,坚决忠于朝廷,他都这样发话了,如果有假的话,那日后如何在岭南立足,宁家也不会饶恕他的……”。

    见卢南三寸不烂之舌不停地劝说,那壮汉心神不宁,只是烦躁的摆摆手说道:“你放心,某既然明白过来了,就不会反悔,只是某家担心,只这两三千兵力,一旦让宁道明反应过来,免不了一场恶战”。

    卢南闻言心底松一口气,面上依旧是故作轻松,“别人我不清楚,至少家父绝对是忠于朝廷,一旦他发觉不对劲,一定会派兵过来”。

    那壮汉粗中有细,听得这话,只是瞥一眼卢南,幽幽说道:“你这求援信过去这么久了,也没见南尹州兵马,需知南尹州过来也不过三日路程,你父亲也不是那做主之人,你觉得李光略靠得住?”

    卢南闻言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李光略的品性他当然清楚,典型的怯懦怕事之人,万一李光略畏惧宁氏威势,隐瞒消息,不敢发兵救援……

    想到这里,卢南脸色一白,看向壮汉,“庞兄,不如撤吧,撤去你白州”。

    那壮汉闻言立即瞪眼道:“不行,逃去白州岂不是害了我族人”。

    “那去南尹州”,卢南继续说道:“投靠我父亲”。

    “也不行”,壮汉继续摇头,面色有些惶恐不安,“谁也不知道李光略到底作何打算,万一他暗中投了宁道明,岂不是自投罗网”。

    “那只能在此消磨?”卢南急切问道。

    壮汉思虑良久,这才略显迟疑的说道:“这样,如果宁道明再催我攻城,你就开城归降,先把他敷衍过去,等援军到来,我便里应外合,一举擒杀此賊”。

    “宁道明这么好骗?”卢南一脸不可置信。

    “他现在每日醉生梦死,没心思深究这个”,壮汉下定决心后便是变得刚毅起来,“只要有援兵,一定可以将其擒杀”。

    卢南只得应着,再次嘱咐道:“一切听从庞兄做主,只是庞兄勿要忘记,你是大唐的刺史,你是白州僚人的大首领,如果附逆反叛,只有死路一条,还将连累亲族”。

    壮汉闻言愠怒,瞪他一眼,“某家晓得,自不用你说教”。

    原来这壮汉是白州刺史庞孝泰。

    若是高冲在此,一定敬酒三杯,略表敬意。

    庞孝泰出生于白州博白县南三十里的将军洞,当然将军洞这个名字是在庞孝泰死后,当地民众为纪念这位忠勇报国的英雄将军而命名,现在只是一处无名山洞。

    史载庞孝泰是“南州大首领……”,武德四年,析前隋合浦郡设置南州,治所在博白县,武德六年改南州为白州。

    庞孝泰便是白州僚人的首领,这个人长相威武,身材雄壮,然而性格有些复杂。

    高冲招抚岭南时,庞孝泰随岭南各地豪酋一同归附大唐,授任白州刺史,他对待白州乡人非常和善,一身正气,从不收受贿赂,将白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算得上是安居乐业。

    宁道明怂恿钦州宁氏大酋长宁长真反唐,然后率先在越州打着宁氏的名号起兵,通传附近州县,对他们威逼利诱,白州距离越州不远,自然也是宁道明重点招揽的目标。

    庞孝泰本不想反叛,只是钦州宁氏在岭南的威势实在太强。

    整个岭南,东有冯氏,西有宁氏,周边俚僚部落基本上以这两家为首。

    宁道明在信中表明,若是庞孝泰不愿响应起兵,便将发兵攻打白州。

    庞孝泰看着安居乐业的家乡,实在不忍,碍于宁氏威势,只得附从,主要也是白州过于弱小,整个白州五县也不过五六千兵力,其中过半是庞氏僚人。

    庞孝泰臣服后,然后宁道明便命他攻打东罗县,庞孝泰只得假意配合,东罗县令卢南也是聪明人,很快看出庞孝泰的真意,二人当即暗中结盟。

    只是二人兵力太少,加起来不过两三千人,而宁道明打着钦州宁氏的威望招揽兵马,再有高州冯暄等人的支持,驻兵封山城,兵力已近五万,二者相差悬殊,实在不能正面抗争,便只能一边敷衍宁道明,一边向南尹州求援。

    谁知道南尹州李光略竟然也是畏惧宁氏,有意封锁消息,不敢来援。

    庞孝泰心底尚存一丝忠义,不愿附从反叛,但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这个人有些怕事,不愿意惹事,相貌虽然粗犷,然而性格非常柔顺。

    在原本轨迹上,庞孝泰跟随宁道明起兵反叛,攻占姜州,随后南合州刺史宁纯发兵平叛,击退宁道明,庞孝泰降唐,李世民赦免其罪,依然授其白州刺史,此后十余年,庞孝泰一直在家乡任职,政绩斐然。

    直到贞观后期,李世民发兵攻打高句丽,征召庞孝泰入朝,拜水军总管,庞孝泰从登州渡海直达高句丽都城平壤城,只是因为前线战局焦灼,庞孝泰在敌后不敢孤军深入,只得无功而返,实为一大憾事。

    再到高宗显庆五年,李治拜庞孝泰为左骁卫将军,率领岭南兵马,跟随苏定方灭亡百济,次年,拜沃沮道行军总管,再征高句丽。

    庞孝泰奉命率领白州乡里子弟兵五千余人驻兵蛇水,结阵自守。

    高句丽宰相渊盖苏文见庞孝泰所列阵势,便对左右笑道:“以阵观人,唐将怯懦畏战,全军压上,一战可灭”。

    随即以绝对优势兵力进攻,庞孝泰全军覆没。

    战败时,部将劝庞孝泰突围投奔平壤道行军总管刘伯英。

    庞孝泰举刀悲呼,“我伏事国家两代,过蒙恩遇,高丽不灭,吾必不还,伯英何必救我?又我将乡里子弟五千余人,今并死尽,岂一身自求生邪?”

    庞孝泰力战殉国,他的十三个儿一起壮烈牺牲。

    庞孝泰殉国后,其部属遵其遗嘱“泰生于白州,死当归白州”,将其头颅取下护送回白州,安葬于白州博白县云飞嶂,受后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