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榜首的桂冠落到了暴力鸭嘴兽头上，兽人们的急行军和直来直往的性格用来对付堆积成山的任务再好不过，也怪不得那些领主龙们喜欢将流浪兽人编入眷属军队。颁奖环节过后，壮年红龙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快速念完结束语，就一副急着下班的样子拍打翅膀飞走了。

    克洛诺斯先一步返回法师塔继续闭关。安纳提带着众龙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分配奖励。虽然季军是个小小的遗憾，但好在奖励还是很丰厚。金币和信用点六龙均分，魔法装备按照职业划分各自挑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比如一个指针只能倒着走的怀表。

    薇薇安从魔法装备里挑了几件一次性的强力爆发道具，还有一枚缭绕着淡淡祝福之力的羽翼徽章，其他幼龙和她的选择类似，都偏向攻击类。莱登取走了剩下的增幅装备，而安纳提包揽了全部的魔法材料。

    “剩下的这些德鲁伊装备都拿去交易中心换了吧，总会有谁需要它们。”莱登最后检查了一遍奖励清单，就把那些带着自然气息的木杖和首饰打包装了起来。

    薇薇安两只指爪捏着那块小小的季军铜牌来回打量，突然像是心有所感的样子，望向会场的某处。

    月度大会的参与者此时都已经散得七七八八，海滩上的临时会场变得空旷不少。薇薇安一眼就发现了获得亚军的森月之辉小队，毕竟菈妮小姐那头如雪白发实在显眼，但令她意想不到的一个人却站在那精灵德鲁伊对面。

    是克劳德。由于距离的关系薇薇安无法听见他们究竟在交谈什么，随风传来的几段破碎语句也是她不理解的精灵语，但根据肢体动作和神情来看双方的气氛似乎相当融洽。一股不太好的预感缓缓涌上她心头。

    掌握自然之力的德鲁伊对深渊能量极其敏感，虽然温菲尔德和格兰德联手为她的深渊龙灵魂设下了封印，但小心些总没错，薇薇安深知这一点，所以在国度内行走的时候都会尽量避开那些以自然风格打扮的家伙。现在小末影龙安娜丽丝藏在她的影子里，薇薇安自身的气息也会相应减弱几分，所以她能用视线的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森月之辉和克劳德。

    暗淡的魔法灵光闪过，心思细腻的安娜丽丝给薇薇安加持了一个通晓语言和枭之睿智，薇薇安对自己背后漆黑的影子眨了眨眼表达感谢，然后侧耳仔细倾听两人的对话。

    “…有塞萨尔城的……阁下助力，想必那巨龙和兽人都不……对手。”

    “…手续繁杂，正式……还需一段时间，但鄙人衷……愉快。”

    虽然安娜丽丝的增益法术还不够强力，想完整翻译精灵语有些困难，但传入脑海的寥寥几句还是将事态引导向了薇薇安最不愿看到的局面。如果克劳德真的加入森月之辉，那小小龙联盟恐怕在未来的五年内都别想有机会赶超成为冠军了。

    薇薇安坐在原地焦急地用尾尖拍打地面。龙族在先遣者计划里的参与数量占比极小，而小小龙联盟更是团队竞赛项目里唯一的一支真龙队伍，在排行榜上的名次直接关系到龙族作为掌权者的脸面。薇薇安可不希望让温菲尔德陛下失望，想必莱登和安纳提也是。

    小金龙驱散了脑海里的各种念头，重新凝神，将注意力放在两者的对话上。随着时间的流逝，通晓语言的效果逐渐减弱，枭之睿智带来的感知能力提升也缓缓退去，能得到的消息越来越少。薇薇安活动了一下身子，打算等到两人对话即将结束时再离开。但此时变故突生。

    精灵德鲁伊菈妮在薇薇安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转过头来，目光锁定在她身上，面色冷若冰霜。虽然薇薇安并未从那目光里感受到太强烈的杀意，但全身的血液还是像冻结了一样，寒冷彻骨，脑海里也一片空白，连控制一只指爪移动都做不到。

    深渊能量……被发现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除非和温菲尔德陛下同等实力，绝对无法看穿封印直达本质！

    和薇薇安影子融为一体的安娜丽丝也不好受，不过幸好她的思维还能在这压力下活跃运转。增益法术头脑清明的波动顺着薇薇安尾尖传到全身，她这才回过神来。

    “薇薇安？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走啦。”

    身后同伴的呼声终于让她彻底清醒。忌惮地瞥了一眼菈妮的方向后，她支起身子跟上莱登等龙的步伐。她决定以后一定要离那些精灵远远的，最好连面都不要见。

    不过回想起那场由格兰德小姐和温菲尔德陛下共同为她主持的灵魂凝华手术，薇薇安倒是有了一个想法。

    ………………

    “怎么了，菈妮小姐？莫非是有人在觊觎我们的完美计划？”克劳德望见菈妮的表情，也回过头去，不满地问道。

    “没什么，一些不值得在意的小家伙而已。”菈妮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手指轻轻拨弄着琴弦。

    “有了克劳德阁下的助力，森月之辉定能更进一步，最终成为这里最顶尖的冒险队。

    不过，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菈妮抬起头来，和太阳精灵对视。

    克劳德笑道：“既然是小姐的请求，那我怕是不敢不接了。请说吧。”

    “在多元宇宙的漫长历史中，巨龙一族几乎从未有过长久的团结。

    塞萨尔城的灯塔伯爵之子啊，不知您是否有能力，将那几条小龙之间的关系……

    稍微的挑拨离间一下呢？”

    ………………

    夜色变得愈发深沉，几条小龙终于带着自己心仪的装备从交易所里走出来，薇薇安和她们一一道别。

    等到艾维斯身上散发出的微光也消失在视野内后，薇薇安转过身去，和莱登与安纳提并排前行。她准备把森月之辉和克劳德的消息告诉他们，不过在那之前还需寻一处安静的地方。

    安纳提带着他们来到了训练基地的法师塔。此时临近深夜，大厅里并没有多少工作人员在走动。安纳提熟练地用权限打开标准实验室的大门，确认防止外部窥视的魔导回路都无误后，他就地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

    “所以，薇薇安，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在打了无数遍腹稿后，流畅叙述整件事情已经不是什么难题，包括双方交谈时的神情和肢体动作，薇薇安尽可能详细地复原了出来。听罢，莱登和安纳提都面色凝重地低下头思考对策。

    “如果我们的推测属实，那么短时间内在硬实力的比拼上我们毫无胜算。”安纳提分析道，“不过我有了一些思路，

    虽然不能说完全有效，但我想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实践一下。

    我和莱登今晚就留在法师塔了，薇薇安先走吧，顺便把这件事也和另外两条小龙说说，你们一起想点对策。”

    薇薇安应下，于是安纳提调动魔力将她传送到法师塔门口。小金龙回头望了一眼直入云霄的法师塔，扇动翅膀离开，但方向并不朝着宫殿内部的居所。

    实际上在看到那个人影时薇薇安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但事实就是如此。旅法师格兰德小姐，总是出现在任何一处意想不到的地方。薇薇安知道自己绝无可能请动她那样的存在加入自己一边，但如果只是一些小小的帮助，薇薇安相信她不会拒绝。

    小金龙拍打翅膀，在先遣者计划的配套设施，王城以北的飞龙城中心广场上降落。她扫视一圈，街道都空空荡荡的，这个时间点的冒险者不是在酒馆买醉就是在休息，也只有巨龙这样的种族在幼年期就能连续工作数天而不露疲态。

    她轻车熟路地找到巷尾一处毫不起眼的商铺，从外面看，玻璃橱柜里的展示货架都空空荡荡，给龙一种刚开张不久的感觉。大概没人想去这种连商品都没摆出来的店里买东西，但薇薇安还是缩小了体型推门进去，门上的风铃奏出一段悦耳的清脆响声。

    “尊贵的0003号客人，欢迎来到蜂巢，请问您想要点什么？武器？药水？还是魔法装备？”

    面前的“格兰德小姐”坐在角落的一把椅子上，捧着书，微笑着开口问候道，声音和薇薇安记忆里的别无二致，但很奇怪，直觉告诉她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格兰德，至少不是她本尊。

    薇薇安在思考间快速打量了一下店内的环境，不大的室内面积里放着几个崭新的木质货柜，但上面什么都没有；收银前台的后方堆着大量尚未开封的木箱，微弱的魔力波动从里面传来，应该就是还没整理好的商品了，但这个“格兰德小姐”似乎没有丝毫想要快些做完工作，让店铺早点开张的意思；倒是店内的装饰，比如照明的油灯、新鲜的花环和门上的风铃都已经安置妥当，点燃的熏香散发着一股令龙心情愉快的气息，在这样的氛围下商品的价格似乎也不怎么重要了。

    “唔……来一份‘随缘‘吧。”薇薇安想了一阵后，报出了这么一个令龙疑惑的商品名称，其实薇薇安自己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只是之前和格兰德小姐偶尔的联系当中，对方提到了这么一个词语。她说如果以后在意料外的地方遇见她，可以尝试着结合当前语境说出这个词。

    在薇薇安话音落下后，“格兰德小姐”陷入了沉默，这令她有些忐忑不安。就在她准备慢慢靠近查看状况时，对方突然再次开口：

    “事件05:访问蜂后请求。

    检测到棱镜国度合法公民，薇薇安•奥莱克桑德无相关权限，请求驳回，不予通过。”

    面前的“格兰德小姐”沉寂一会，再次抬起头，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

    “尊贵的0003号客人，欢迎来到蜂巢，请问您想要点什么？武器？药λγ？ηπσζφ……”

    熟悉的问候语突然变成了模糊不清的乱码，薇薇安不知道巨龙有没有出冷汗这一说，但她确实被吓着了，脊背上的鳞片一阵发凉，她往后退去，直到尾巴抵在了关紧的商店门上。不过那些混乱的响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格兰德小姐”看起来有些异常的瞳孔重新被光明填满。

    “……咳咳，啊，是这里啊。”

    格兰德眯着眼睛扫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薇薇安身上，可以清楚看到这条小金龙的身子抖了抖。格兰德没忍住笑出声来。

    “薇薇安你是在害怕吗？我脸上应该没有什么幽灵节的整蛊面具吧。”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但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包括手指上传来的皮肤温度和脸颊上传来的轻微瘙痒感。

    “格兰德姐姐刚刚突然变得好可怕，”薇薇安犹豫了一小会，小心翼翼地挪到格兰德身旁坐下，努力让自己的目光集中在对方手里捧着的书上，但还是时不时悄悄抬起眼皮看她一眼。

    “唔，这样吗，我明白了。”听完薇薇安的描述，格兰德点了点头。她合上书放在一边，将身子转向薇薇安，正对着她。

    “毕竟我的浮空城到棱镜国度所在的位面距离可不近，想要进行意识转移的要求还是比较高的，等过段时间我再优化一下。”金发的旅法师说着薇薇安听不懂的话，她坏笑道，“但我可是多元宇宙最伟大的旅法师格兰德小姐啊！”

    “如你所见，现在和你对话的躯壳并非我格兰德本尊，但意识如假包换。类似于神祇和祂们的牧师，神祇随时随地都可以对牧师进行神降，我和这些人造傀儡也是这种关系，只不过效率稍微低了那么点，而且还有一点点小小的时间限制。

    所以，要问什么就赶紧问吧。古往今来那么多古稀之年的法师通过这些傀儡呼唤我，希望我能赋予他们更悠久的寿命，我可是一个都没有回应呢。”

    薇薇安快速整理了一下思路，此时夜色已深，而她还要赶回去整理战利品并和其他三条小龙讨论对策。她开口问道：

    “格兰德姐姐知道先遣者计划吗？”

    “我可以说是这项计划的推动者。”旅法师简洁回答。

    “那么森月之辉和克劳德呢？”

    “略有了解，我们和温菲尔德都一直注视着计划的发展。”

    薇薇安有点想问“我们”指的是谁，但她又转念一想，格兰德那个等级的存在并不是自己什么都不付就能了解到的。于是她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按计划提问。

    “小小龙联盟和他们对上的胜算有多少？”

    “唔，这是个很笼统的问题，”格兰德用一只手撑着头，对薇薇安眨眨眼睛，“首先你需要定义这个‘对上’是正面交锋还是侧面打击，而这两种又能分出无数种方法，比如是否用符合国度法律的方式……”

    “小小龙联盟是否有在国度法律允许范围内，在排行榜方面超过森月之辉的办法？”薇薇安听懂了格兰德的意思，她很快改了一遍提问的方式，收获了对方赞赏的目光。

    “你看，你已经学的很好了。这就叫文字的艺术。

    仔细想想，先遣者计划和国度法律的编写者都是巨龙一族，在你们尚未获得可以更改这些规则的力量之时，你们要学会寻找规则的漏洞，并尝试钻过去。”

    薇薇安沉思一会，她试探着问道：

    “也就是说……巨龙会给巨龙留下一些小小的空间？”

    “具体的我不清楚，毕竟我暂时只研究了国度关于商业方面的法律。”格兰德耸了耸肩，“不过这宇宙里可没有绝对完美的规则，如果没有漏洞可钻，那就是你还没发现。

    至于你提问的方法……我可以回答：

    有，而且很多。

    多到你难以想象。”

    薇薇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转身准备推门离开，但此时身后的格兰德突然叫住了她。

    “记得给你的商品付钱啊！”

    看见薇薇安露出疑惑的表情，对方继续提醒道：

    “一份‘随缘’，别忘记啊！”